事态失控了。
这种失控并不是指事情的发展无法控制,出游在外与人结伴是再正常不过的,只不过……年轻的帝王低眸看去,而后漠然松开了手上的纸页。
纸页太薄了,不知何时竟破了。
这个王朝的主人太聪明了,所有可以形容天之骄子的那些文字,都可以来形容他。
智多近妖的他几乎没有如今的体验,书卷之下单薄的描述,放到现实之中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友人两个字也可以引出许多,比如那个人身边如今正伴着一位有着相同志趣的陌生人,他们走过一段旅途,正在逐步了解彼此。
亦或者每日抬眼就是对方,张口便只呼唤对方名讳,途中丰富的经历正成为他们独特且仅有的回忆,而这份记忆,很容易就可以取代一些不是那么愉快的记忆……
那份炙热却又针锋相对的情.事。
楚千泽猛然合眼,漆黑长睫覆下一片黑影,他隐约感觉到几分不对劲,从未想过的变故正在逐步击破一些东西。
帝王为下,是大辱。
他纵使想将那人捉回来,心中也一再有意避开那段回忆。
可如今,他却有些恼那人轻易便将那段记忆给抛之脑后。
不知为何,楚柳言那些荒诞心声浮现出来。
永安君、永安君、真是好大气的永安君。
心中郁气无处发泄,帝王眉心掺着烦躁,低头又见奏折上长篇的废话,手中朱笔一划,留下一道足以让上奏的臣子心惊胆战的批语。
奏折一本接着一本,一心两用的帝王突然停了笔,他落笔揉着眉心。
倒不知,自己也会有如此不讲理的时候,果真是昏了头。
待到人被召进来的时候,下面的人心中微微忐忑,却听上首的帝王语气平和淡然,没有得到青年踪迹的喜悦,也没有青年没心没肺的不悦,一派平静地吩咐着,
“尽快将人捉回来。”
楚千泽凤眸微眯看着无意沾到手上的朱砂,指腹微碾,慢悠悠补充了一句,“见到人不要多语。”
“只要不伤及性命,不论手段。”
人若是被伤到了,固然下不了那个手,但总要给那潇洒在外的家伙一个小教训。
有什么伤,回来他再好好养着就好了。
更何况,依着青年的能力,这群家伙能使的手段八成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楚千泽抹了指腹上的朱砂,唇角微掀了一下,似笑又非笑,眉眼在宫殿中晕下的灿光照耀下,如神佛圣人,温柔又无情。
*
“谢公子,这雕像你看了许久,莫非有什么玄乎的地方?”吕定见谢辰看得专注,也不由仔细打量起之前被他随意扫过的雕像。
这是个小庙,雕像居于上首,明显是被供奉着,不过庙内残败,这里与废墟无异。
庙小,佛像也小。
定睛看去,才发觉这佛像看着慈悲,但久了却觉得那普度众生的温和笑意,有些捉摸不透,竟好似有些说不出的邪性。
吕定感觉心底凉飕飕的,摸着头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谢辰却微微歪头,对这小佛颇有兴趣,闻言转头与吕定对视时,眸中还有一丝未收起的笑意。
光线有些暗,吕定没察觉到谢辰的不对劲,他打量四周道:“越靠近南疆,从建筑到天气都变得邪性起来,还真是让人有些瘆得慌。”
此处看着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他甚至有些担心,供台上的小佛会倒头砸下来。
这佛不像是正儿八经的佛,庙也不像是正儿八经的庙。
吕定伸手去碰露出截面的柱子,哗啦啦一声,他连忙跳开,却还是染了一身的灰尘。
竟是直接化为了齑粉。
他咳嗽不停。
谢辰在旁轻巧避开,对于吕定的鲁莽笑笑不说话。
吕定:“我们今日真要在这里休息吗?”
谢辰挑眉,“你害怕?”
吕定摇头,“只是不太喜欢。”
“不喜欢?”谢辰好奇道,“不喜欢你为什么要去南疆?据说那里多的是这样诡邪的东西。”
吕定昂首,“东西诡邪,但是那里山水养人,景美人也美,听闻南疆人极为热情,不过是喜好偏颇了点,也不能将人也视作诡邪之人。”
他说的大气,面色坦然,谢辰一眼便能看出这人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不过,热情么……
谢辰眉心不由跳了一跳,看着吕定的视线也没压住透出几分复杂来。
南疆男女,对待外人……也不能说不热情。
他欲言又止,最后问道:“你听何人说的?”
吕定如实回道:“许久不见的一个友人。”
谢辰唇角掠过丝玩味,并未说些什么。
两人各自安置后,心大的吕定很快就睡了过去,谢辰却睁着眼极为清明。
这庙确实很破,他抬头就能看到天上的繁星。
半月柔和又明亮,谢辰看了会,舌尖抵着牙关唇瓣微动,隐约就要吐出两个字,却又很快被抿了回去。
今月曾经照古人。
谢辰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孤独吗?
他细细品味此番滋味,又缓缓摇头,似乎不是。
而此时,远在京都的夏书意却有些睡不着。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自从那位谢家公子离开京都之后,她便哪哪都不太对,偏离的时间线仿佛在预示提醒着她什么,偏生想不到。
——谢辰这有名的纨绔公子在寒冬腊月离开了天楚的京都,数年之后却为定国公府送来了未来的春。
曾经听过的教授言语又窜入脑中。
夏书意一个起身。
未来的小林将军不仅是定国公府的春,更是天楚繁春时代的重要代表人物。
谢辰何时回,不知。
他为何走,不知。
夏书意有些急躁地咬起双手,这个幼时的习惯此时却让她脑中突然冷静下来。
若是冬日走,是繁春回。
那春日走,莫不是寒冬来?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寒,不不不,哪里有这样荒谬的念头,这样的对应更是显得……显得因果对应,轮回注定。
为何、为何。
她如今会如此关注历史上无名的这位谢家公子。
细细想来,似乎从天楚的现在,至未来出现的每个关键人物,中间都有一个无形的链接。
而那个中心点……
夏书意唇瓣发干,她喃喃低语。
“是谢辰。”
是他。
可是,为什么?
月色无声被阴云吞没,风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