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日的下午五点半,健身房里的人并不多。
但是像他们这样形式的三人组,还是在健身房里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两座健硕高大的山,一座混血一座黄毛,中间还夹着一个身上毫无训练痕迹的谢以津。
怎么看怎么诡异的组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谢以津请了两个教练来上私教。
贺嘉泽:“你平时热身都做什么?跑步?跳绳?”
秦灿:“俯卧撑,关节活动,还有一些基础的拉伸。”
“要不咱俩别热身了。”
贺嘉泽左顾右盼,心急如焚地想要直接跑到器械区:“现在人还挺少的,我怕再等一会儿人就多起来就不方便了,咱俩直接到器械区碰一碰吧。”
秦灿:“可以,随你。”
眼见两人迈着步子就要往器械区前进,谢以津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一手拉住一人的胳膊:“回来,热身。”
在谢以津的监督下草草热身完,他们总算来到无氧器械区,进入正题。
贺嘉泽兴致高昂:“你平时有什么特定的器械顺序吗?要不先做卧推?哑铃还是杠铃?”
秦灿微笑:“如果你需要小重量先开开胃的话,我也可以陪你来几组哑铃。”
秦灿这话说得极委婉,贺嘉泽反应过来后暴怒:“我从我妈肚子里出来之后就没碰过哑铃这种东西!”
谢以津:“……”
贺嘉泽咬牙切齿:“走吧,先去卧推凳那里。”
秦灿颔首,跟着贺嘉泽来到了放置着不同重量杠铃片的架子前。
贺嘉泽:“你平时多少重量开始?我一般是60到70kg。”
秦灿:“和你差不太多,可能再多个小20kg吧。”
贺嘉泽:“你——”
谢以津不明白他们两人是如何把健身变成回合制对战游戏的。
年轻男孩之间的胜负欲?还是健身爱好者之间会有的攀比心理?
但谢以津预感到这两人今天的能量消耗应该不会太小,思索片刻,还是去旁边的售货区买了两瓶运动饮料。
等到谢以津回来的时候,这场较量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贺嘉泽满头大汗,应该是才做完一组卧推,现在刚好轮换到了秦灿的回合。
秦灿在卧推凳上躺下,贺嘉泽站在他的旁边,神色迟疑地帮他给杠铃上面加片,询问道:“你确定加到90kg?我可真给你上了啊?”
秦灿:“加。”
杠铃卧推,是对胸部维度刺激最大的器械运动之一。
人需要躺在卧推凳上,手反握杠铃,胸部挺起,推举杠铃的时候,身体呈现出自然反弓的状态。
同时肩胛骨需要收紧,肩膀下沉,尽量让杆触碰到胸部最高点。
谢以津拿着运动饮料瓶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他感觉秦灿确实很了解自己。
他爱看,而且是那种目光根本无法从秦灿的身上移开分毫的爱看。
秦灿的胸部紧绷着发力,腰身弓起,托举杠铃时有节奏地吐息,每个动作都做得极其漂亮标准,对自己身上的肌肉和力量进行着最为极致的运用。
而他的神色始终专注,看起来是游刃有余的。
大汗淋漓的贺嘉泽站在谢以津旁边,一开始还是抱着“我看你能撑多久”的心态观察着秦灿的动作。
三十秒之后,贺嘉泽咽了口唾沫,对旁边的谢以津说:“你这个后辈,他确实……确实有点东西。”
谢以津:“嗯。”
他们的音量不大,健身房里背景音乐也十分的动感吵闹,卧推凳另一边的秦灿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于是贺嘉泽看着看着,逐渐进入到了另外一种状态。
他直勾勾地盯着秦灿的动作,忍不住喃喃着称赞道:“太标准了,90kg这种重量……还能每个动作都这么标准地触胸,发力方式也一点问题都挑不出来。“
谢以津:“嗯。”
到了最后几个,贺嘉泽完全是一边艳羡一边叹息的状态:”这身体条件确实是天赋,如果全职练个一两年,绝对可以去试着参加比赛了,我……我根本比不了。”
谢以津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关键词:“所以你们现在是在比赛?”
贺嘉泽一僵:“这是一种友好的交流,同时是我们健身人对自己尊严的守护,你不懂!”
健身爱好者普遍都有的心理吗?
谢以津重新看向卧推凳上的秦灿,微微蹙眉:“可是在我眼里,你们都已经足够高壮了。”
“你不懂,健身这事儿是没有极限的,就像科研一样。”
贺嘉泽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嘀咕道:“不过当年你走的时候,我还没有现在这么壮,甚至还没有你高呢。”
谢以津身子一顿。
贺嘉泽抿了抿嘴,看向谢以津,继续问道:“你一直都不打算回家吗?博后合同结束了也不回去,就这么……一辈子都不回去了?”
谢以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不远处的秦灿。
半晌后他说:“我的家就在这里。”
贺嘉泽皱了皱眉,只以为谢以津还在怄气。在他眼中,谢以津来伦敦才不过工作短短的一段时间,根本不可能把这种地方真的当成家。
“而且你应该知道,哪怕我真的回去了,你妈对你的压力,以及谢枫课题组里人对你的看法,并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
谢以津平静道:“只有你才能改变你自己的现状。”
贺嘉泽睁大双眼,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什么。
但他偏偏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谢以津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于是嘴巴又是一瘪。
比健身比不过别人,还被亲哥戳了心窝子,眼看着小珍珠又要落下,贺嘉泽吸了吸鼻子,站起身别过脸,瓮声瓮气道:“……我,我突然想起来,嘉嘉姐给我的一堆资料我还没有看,我先回去了。”
谢以津:“…… ”
贺嘉泽走得飞快,身影近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更衣间里。
谢以津有些出神。
片刻后他回过头,发现秦灿已经结束了一整组的卧推,正躺在卧推凳上休息。
他走上前,将准备好毛巾递给秦灿:“你出了好多汗。”
秦灿接过毛巾,神色看起来有些微妙。
他用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才缓慢地“嗯”了一声:“贺嘉泽…… 是走了吗?”
谢以津:“他要回去看资料,刚才就走了。”
秦灿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好。”
谢以津盯着他的脸:“你还要再练一会儿吗?”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秦灿沙哑开口道:“我想再休息一会儿,太久没动了……今天有点累。”
谢以津说:“好。”
谢以津站在身旁耐心地站了一会儿。他开手机,检查了一些邮件
几分钟后,他合上手机,重新抬眸看向秦灿,有些疑惑:“你还没有休息好吗?”
秦灿没有说话。
谢以津突然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皱起眉,紧盯着秦灿的脸:“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秦灿还是没有说话,耳根微红,呼吸急促。
秦灿刚刚已经用毛巾擦了一次汗,但这才没过多久,他的额头又布满了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
谢以津突然意识到,这些不是因为运动而产生的汗水。
而是因为疼痛产生的冷汗。
谢以津:“你——”
“我的胸部……可能拉伤了。”
秦灿冷汗涔涔,近乎是从牙缝里面勉强挤出来的声音:“现在坐不太起来,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
秦灿近乎因羞愤而死,
运动多年,他比谁都清楚,健身最忌讳的就是在力量训练上强行逞能。
但他实在是看到贺嘉泽这小子就烦,看到贺嘉泽一边举铁一边时不时偷瞥谢以津的样子更烦,看到他和谢以津交头接耳说悄悄话的时候,心里更是乱得不行。
所以卧推到后半程的时候他才会心不在焉,没有找准肌肉的发力点,加上太久没上过这么大的重量,等会过神时,已经疼出了一头的冷汗。
秦灿并不质疑谢以津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他相信自己是谢以津的第一个伴侣,但是他同时也能感受得到,贺嘉泽和谢以津之间的关系,绝对不是“学术会议上曾经遇到过的前后辈”这么简单。
听过头疼腿痛关节痛的,胸痛是真的没见过。
而且这种肌肉拉伤是最烦人的,它不是那种剧烈的疼痛,但是它无处不在:抬胳膊会痛,衣服布料盖在上面会痛,就连轻微呼吸都会隐隐作痛。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时,秦灿感到自己胸口骤然传来一阵凉意,差点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上跳起来。
“冰敷。”他听到谢以津说,“拉伤后必须做的处理,你忍着点。”
秦灿瞥了一眼自己胸口上的冰袋,重新,努力调整着呼吸。
谢以津拉了一把小凳子过来,在床边坐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一只手拿着冰袋,在秦灿的胸前来回移动,换着角度帮他冰敷。
其实秦灿大可以自己拿着冰袋的,他更清楚自己拉伤的位置在哪里。
但是秦灿没开口,谢以津也没说什么,于是他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屋子里陷入了略带尴尬的静谧之中。
秦灿感觉这沉默比胸口上的冰袋还要难忍耐千万倍。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要敷多久?”
“至少二十分钟。”
“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找点事情一边做一边帮我敷。”秦灿干巴巴道,“比如刷刷手机什么的……不用这么一直陪着我浪费时间。”
谢以津看着他:“好。”
五分钟后,谢以津拿着一沓纸,重新回到了床边。
秦灿定睛一看:“文献?”
谢以津“嗯”了一声。
他低头翻过一页文献,纸张的边角不经意地划过秦灿的腹部,带起一阵痒意。
同时他另一只手继续拿起冰袋,继续在秦灿的胸口上摁来摁去:“是H大课题组的最新研究,小鼠逆衰老和基因疗法的大方向,还算有意思。”
秦灿:“……”
谢以津这人似乎非常擅长一心二用。
他低头看着文献,手中的冰袋却不停地换着位置,指尖偶尔还会温柔地带过秦灿胸口的皮肤。
指尖是温暖的,冰袋是冰冷的,冷热交织下,秦灿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偏偏引起这一切感觉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神色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文章。
五分钟后,谢以津掀起了眼。
“你一直在看我。”他说。
秦灿顿时仓皇地移开视线:“……我没有。”
谢以津没有继续看向文献,而是调整了一下冰袋的位置:“之前有像这样拉伤过吗?”
秦灿干巴巴:“没有。”
谢以津:“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极限在哪里吗?”
秦灿深吸了一口气,胡乱地扯起了借口:“我当然知道,只是今天热身不够,加上太久没练,所以才——”
谢以津安静着没有说话,像是在判断着秦灿说的这些话是借口还是事实。
片刻后他突然放下手里的文献,将冰袋拿开,用手轻柔地托住了秦灿的胸。
他将脸凑近,对着秦灿胸前的那片皮肤吹了一下 。
冰袋本就在秦灿的皮肤上留下了一片冷凝水,谢以津这口气更是让秦灿一瞬间冷到了极致。胸前的鸡皮疙瘩骤起,他直接叫出声来:“你干什么?”
谢以津没说什么,用手指很轻地在秦灿胸口上揉了揉,又将冰袋重新覆盖上。
“放松一点,你的肌肉太紧绷了,这样冰敷达不到最佳的效果。”
他盯着秦灿的胸口:“而且冰袋是不是太冷了?我感觉你的上胸摸起来,比平时要更硬一些,中胸和下胸的差距倒是不大。”
秦灿震惊:“这你都能摸出来?”
“当然。”谢以津一只手的指尖在文献上敲打着,另一只手拿着冰袋,换着位置在秦灿的胸肌上压了压:“而且每次你运动完之后,胸部整体都会变大一些。”
“……”
“应该是因为运动时的动脉扩张,血流量增大而导致的,如果你今天没有拉伤的话,我其实很想——”
“…… 谢以津,快去看你的文献吧。”
喊的是全名而不是前辈,看得出来是真的羞赧至极了。
谢以津半晌道:“好。”
青年的体温偏高,胸部和身体冰袋接触的那一面化得要快一点。
于是在翻开下一页文献之前,谢以津抬起手,给冰袋换了个面,继续贴在了秦灿胸口的皮肤前。
冰袋里的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
下一刻,谢以津听到躺在床上的青年突然极快极轻、声音小到微不可闻地问了一句——
“那……谁的更大一点?”
作者有话说:
小秦(随意)(目移):就...就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