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写了什么?”
石头被取下后, 左赜拿给了松松。
小崽崽捧着和自己脸差不多大的石块,严肃地板着脸,试图辨认上面的字。
但可能是过了太久、刻的时候条件不到位,这上面的字符非常模糊, 连辨认轮廓都很困难, 更别说看出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松松的小眉头越皱越紧, 红润润的嘴巴紧紧抿着,学着叔叔的模样摸了摸下巴——还是不认识。
小崽崽丧气。
见不得松松这么沮丧的模样, 姬岚看了眼左赜,立刻命令道:“上面肯定还有其他东西,去看看。”
左赜这次很顺从地再次抬起手,先是干脆利落地拿下了几块石头,紧接着随手扯来了一把椅子, 三两下直接钻进了洞里。
这间房间的高度非常有限, 上面果然还有另外一个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简陋的书房——里面只有一套桌椅,虽然左赜带着头盔闻不到味道,但这里面的海水已经有些发绿了。
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确认过里面没有危险,左赜把小萝卜头们一个个拔了上来。
幼崽们小心翼翼地在里面巡视了一圈——桌子上放着一摞本子,脚底下的石块都刻了字, 浑浊的海水通过左赜弄出来的破洞排到外面, 石头上的脏污逐渐消散, 大家这才发现,竟然每一颗石头上都刻了东西!
只有一颗石头的话看不懂, 但是如果连成一片,那么或许也能连蒙带猜猜中这些字的意思。
但是……完全看不懂!
这难道是一门外语吗?还是本地文字?
松松通用语已经认得很全了, 几门外语也有所涉猎,可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些鬼画符一样的东西都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书到用时方恨少,小崽崽有些挫败,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让解老师多加两门外语课。
此时,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X星系人士,姬岚。
姬岚顿了顿。
她也不认识,但是不想在松松面前露怯,因此很自然地转移开话题,指了指不远处桌子上的本子:“我们先去看看那些书里写了什么吧?”
对了,还有那一摞本子!
那些本子看起来实在有些年头了,也没有做过特殊的处理,并不能在海水中保存完好,因此松松伸出手指头轻轻碰了碰,最上面那本书的外页就直接化为碎片散开在海水里了。
吓得小崽崽缩回手,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着其余人。
白臻仗着身高优势踮起脚尖看了一眼本子,随后安慰道:“没事,里面才是写了东西的纸,而且被外页保护得很好呢!上面的字迹还很清楚!”
小崽崽这才松了口气:“那、那我们,看一下。”
白臻便小心翼翼把最上面这本先捧了下来。
好消息是,本子上记的是通用语。
松松清了清嗓子,作为大哥,现在小崽崽可有排面了!
这种事情都得是松松带头才行,现在有小弟帮他捧着书,还有准备帮他翻页的,松松被簇拥在中间,众星捧月的小崽崽只需要念一下书上的内容就够了。
他操着一口小奶音念道:“介系我洗前的、最后一篇日记……”
欸?
松松呆了呆。
死前的最后一篇日记,那、那这个写日记的人已经、已经……
松松抿抿唇,小小声:“对、对不起呀,看了里的日记……里要、要……”
虽然可能只是节目组的剧本,但是看别人的日记,而且这个人还已经去世了,这样是不好的行为。
不过小崽崽绞尽脑汁都没想起来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最后还是白臻帮他补充道:“你安息。”
“对,安息!”松松连忙说道,还鞠了一躬,“那我要、继续读咯?”
好在接下去的那句话给了松松极大的安慰。
“请别担心,我写下这篇日记,就系为了未来、有一天,或许废有人,看到金相。”
真相!
幼崽们精神一振。
“我马上就要被献祭给海神了,他们所信仰的神,多么可笑!那明明只是刽子手!可是我走不了了、走不了了!”
“明明我们已经自由了啊!他们离开了,为什么还要被困在原地……”
“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不,他们执迷不悟,但是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逃走!”
“小王、阿鹏、林林……他们都没有回来,一定是、一定是……”
然后是一些颠三倒四的话。
“不不不不……怎么会……哈哈、哈哈哈哈!我走不了了、走不了了……妈妈……”
“终于!这个害人的海神教终于被一锅端了!我听到几个‘长老’说大势已去,很多高层都跑了,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疯了……都疯了……不,我要离开这里!我知道有些人也不想献祭,或许我可以找他们商量一下。”
“我看到了,他们把献祭上去的人杀死了!用那些小小的针管,他们都很痛苦,罗拉和我说,她得到的赐福是‘海螺茵’,那根本不是赐福!!那是病毒!他们疯了吗???”
“今天,我听说又有一批人参加了献祭仪式,献祭!献祭!他们疯了吗!那些献祭过的人都死去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紧接着,很长一段时间,都记录了日记的主人琐碎普通的日常,例如参加宗教的例会、一起聚餐等,生活平凡又愉快。
再往下,才是一切最开始的时候。
“听前辈说,加入之后到达一定资历可以参加献祭仪式,会得到海神的赐福,还能拿小礼品呢!”
“大家都很友善,或许我也应该加入他们,明天去要一张报名表看看。”
“敬畏大海吗?确实应该如此,教义说的很好啊!”
“今天海神教的人来家里宣传,听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宗教呢!”
读完之后,真相便也大致拼凑了出来。
海神教刚开始打着普通宗教的幌子吸纳教众,但是随后便开始了献祭——名义上是对献祭的教众进行赐福,但事实上是要对他们进行人体实验,注射各种各样的基因病病毒——因为这里的人类经过演化,竟然适应了海底的环境生存下来,他们的基因本身就很有研究价值。
有人发觉了不对的地方,但是被控制了,无法离开,只能暗中等待机会,终于有一天,这个毒瘤被割除,背后的人似乎是离开了这个地方,日记主人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重获自由,却没料到剩下的教众里竟然有不少人是真正信仰着海神的,人数还不少,信徒阻止了他们的离开,并且依然在继续着“献祭仪式”。
虽然不知道具体献祭手段,但是从日记上可以看出来,献祭应该等于死去了。
而如日记主人这样不坚定的信徒和一些“接受过赐福却妄图背叛海神的异教徒”是最先被推入死亡深渊的。
——那应该是被注射了病毒之后没有立即死去,已经被背后之人遗弃的失败品,在经受了折磨之后,还要为尊贵的“海神大人”献出生命。
地板上刻着的则是当地语言,是一个又一个名字。
日记主人写道:“我会记下所有牺牲者的名字,如果有一天有人能看到我的日记,那么请为他们竖立一个墓碑吧!”
因为他们的身体或许已经找不到了。
松松有些喘不过气。
这些日记越到后期字迹越是潦草,他已经崩溃了,被死亡的阴影时刻拢罩,反而最后一篇,字迹又恢复了工整。
绝望的情绪却从他的每一个笔触透露出来,传达给看到日记的人。
到后面,幼崽们不再让松松读了,小崽崽情绪已经很明显被影响到了,大家只是沉默地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合上最后一本日记的时候,心里都仿若压了一块大石头,尤其是姬岚。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日记的主人,应该是她的子民,却陷在绝望中度过了半生。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弹幕上却已经炸开了锅。
【这真的只是剧本杀吗……那这个道具做得也太好了,我嗷嗷哭啊】
【不,如果是道具的话,应该和隔壁大人组是一个水平吧,会不会……】
【我是本地人,但是从来没有听到过“海神教”这种东西】
【查了一下,好像也没有相关新闻,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点热度都没有】
【希望是假的,不然也太痛了……】
有人产生怀疑,但真相太沉重,还有许多观众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却还是在妄图蒙蔽自己。
而早已知道真相的郁荣在看完日记之后,愤怒之余,他注意到了新的消息。
最关键的是那个词——“病毒”。
一直在幕后静静看着的郁荣星球长攥紧了拳头。
果然,有人在他的星球上进行人体实验。
那些最开始失踪又出现的居民,大约就是被注射了某种未知的病毒。
星球长深吸了一口气,没说什么,继续看了下去。
*
另一边。
竺霜很确定,那是一截人类的腿骨。
这不是道具。
站在深坑边,竺霜意识到,这并不是节目组安排的剧情——至少不完全是,但节目组绝对是知情的。
没有说话,竺霜只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摄影球。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升腾起了怒火,熊熊燃烧着,几乎要冲破空间的桎梏,烧到导演身上。
隔空和他对视的导演猛然出了一身冷汗,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大口喘气——刚才对视的那瞬间,他都忘记呼吸了。
随后,竺霜难得收起了脸上惯常带着的浅笑,冷着脸,一言不发转过身疾步往外走。
观众先是被竺霜的瞪视吓了一跳,紧接着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
【这是咋了,突然瞪我一眼,吓死了】
【对,就是这个看垃圾的眼神,给我看爽了!老婆超凶的样子也好美(笔芯)】
【前面的全宇宙的人民都在看着你……】
【欸?怎么突然走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黑乎乎一片看不清啊……】
摄影球其实性能很好,拍到了底下的场景——比竺霜眼里的东西更清楚,但是它很智能地识别到这样的画面不宜播出,因此观众只能看到一片黑乎乎,还以为是因为里面可见度太低呢。
“竺霜……怎么了?你怎么突然要出去?发现什么了?”
四人小队隐隐以竺霜为首,刚才只有竺霜站在洞口处,其余人都落后他几步。
现在他转身就走,话都不说一句,离他最近的敖钺不问缘由立即跟上,裘青羽却想要拉住竺霜的手腕,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手腕没拉住,还得到了警告的一瞥。
裘青羽僵在原地,被竺霜支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过了一会儿才僵硬着脸,不再问问题,跟上了竺霜的步伐。
竺霜速度很快,一两分钟,他就赶回了村民安排的房间。
房间里空无一人,海水变得比原来浑浊许多,房顶上开了个洞,隐约有一闪一闪的红光。
——是摄影球的光。
竺霜松了口气。
听到外面的动静,天花板上的洞里探出一个警惕的小脑袋。
看到毫发无伤的松松,竺霜这才完完全全放下了心。
这时,或许是因为几人返回的时候没有隐藏,外面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诸位——你们是不是,没有守规矩啊?”
是那个老太太。
竺霜走到窗边往下看去,这栋建筑是个二层小楼,被栅栏围着,此时,老太太站在栅栏外,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定定看着几人房间的方向。
她脸上的神情很愉悦,并没有因为几人不守规矩而生气,反而透露出一股奇异的兴奋。
而她身后,黑压压的人群沉默地站着。
竺霜一出现在窗户后,就有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像是在看死物,怜悯、激动、厌恶……
在村民们的注视下,竺霜缓缓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