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临回到客栈以后就将那盆蓝色粉蝶花摆在窗边,坐着撑着头发呆。
阳光白的晃眼,让他的眼底不自觉就积起了泪水。
燧皇围着他飞来飞去,祂感觉星临整个人都被悲伤笼罩,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只能轻轻贴着星临,以此来安慰他。
曾经在亚德丽芬,在那片荒林里,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生长着这种生命力顽强的花。
纳努克最喜欢在外出时带回来一束,然后在飞船外的花园里摘下一朵玫瑰,替换掉之前花瓶里枯萎的花。
星临默然,还有些忧愁。
祂们的爱太沉重了,星临如今无法给出对等的感情。
千年万年的离别啊,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爱意汲取血肉,永生不朽。
星临已经记得不太清楚自己在不断的转世轮回中遇到了多少人,辜负了多少人,又独留多少人面对孤寂漫长的岁月。
起风了,柔和的风吹过,又绵又长。
风将外面清爽的空气带进来,撩起星临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漂亮的仿佛被水洗过的眼睛。
星临呼出一口气,略带着贪恋地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
他无比贪恋这人间的真实,这是独属于他的真实。
那些过往,那些光怪陆离的,让人难过的梦,在温暖的日光下也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阿哈沉默着抱着双臂,倚着墙看着星临,看了好久。
最后祂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这里。
星临没有发现阿哈来了又走了,他慢吞吞的从枕头底下翻出只属于自己的算不上多特别的资产。
除了身份证明,信用卡,通讯器,他的东西少得可怜。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和阿基维利的合照,还有浮黎给的记忆水晶。
他摩梭着相片,看着上面阿基维利的脸,想的却是浮黎给他的这枚水晶里面有什么东西呢?
这里面的记忆是属于谁的呢?
他又将水晶拿起来比对着太阳,水晶的棱角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恍惚间,他好像在水晶的最里面看到了一张相片。
他又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又被他看出不对劲了。
燧皇看着他将水晶翻来覆去地看又不知道在看什么,轻叹一声想办法去联系岚去了。
这不行啊,药师都堂而皇之来到仙舟上面了,岚再不回来,仙舟都要变成假面愚者和丰饶民的天下了!!!
星临像是发现了什么让自己非常兴奋的东西,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
他将水晶用手抓住,用指甲轻轻的、轻轻的抵上被棱面遮掩住的细小裂隙。
咔哒——
那块水晶就那样被打开,一枚小小的碎片掉了出来。
星临瞪大了眼睛,伸手要去将碎片拿起来,那小小一枚碎片就化成了一道金光融进了星临的手心里。
一阵眩晕,星临眼前出现两道身影。
祂们没有张嘴,声音就像是直接在星临的脑海中响起,他目光看向那两道身影。
那是,阿基维利和浮黎。
「我和他……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阿基维利看着星海中漂浮的光锥,那上面的画面里,星临笑容灿烂,捧着花眉眼弯弯,像是在冲刻录下这张光锥的人在笑。
阿基维利这样问浮黎,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浮黎语气淡漠,自顾自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不知道。」
「别问。」
阿基维利听见祂这样说也不恼,祂围着那枚光锥转来转去,越看越喜欢。
即使祂和自己的小妻子还不能见面,即使小妻子以后还会遇到更多更多的人。
但祂不在意,只要能和小妻子携手走到最后的人是祂自己就好了。
他们曾经一起在裴迦纳度过千千万万个日夜,以后也会像在裴迦纳一样。
玫瑰园里的玫瑰开过又败,枯萎后又盛开。
而星临是阿基维利花园里最漂亮的一朵玫瑰。
金色的,纯净的,鲜活的,美丽的玫瑰。
祂只要一想到星临的存在,心中就涌上无限柔情,这是祂的小妻子。
祂语气美滋滋,带着些炫耀看向浮黎,「他真好看,你说是吗?」
浮黎动作微顿,隔了好久,久到阿基维利都以为祂不会回答之时,才等来一个答案。
浮黎眼前的冠冕轻轻晃了一下,祂站起身将星海中央那枚光锥取下来,伸手用水晶化的手指摩挲着画面上的人的脸,光影落在上面,添上几分暧昧的影子。
祂轻轻应了一声:「嗯。」
阿基维利仰倒在柔软的云层上面,语调悠悠,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悲伤,「浮黎,你觉得我能成功吗?」
浮黎没说话。
阿基维利也不在意,祂和挚友阿哈在一起的时候,也经常各说各的。
祂长叹一口气,和不太熟悉的人总是能轻而易举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浮黎,我好想他啊。」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吗?」
「也不知道他的病怎么样了。」
「■■说,现在还不是我和祂见面的时候,不然我的列车铺就星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还愁见不到他吗?」
「只希望你们不是在骗我。」
浮黎忍了忍,没忍住,将一张空白光锥朝阿基维利脸上扔过去,「你话真多。」
阿基维利将光锥接住放在自己的胸前,抬手用手臂遮住眼,闷笑起来。
浮黎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什么,身为局外人的星临一眼就看出来。
阿基维利不是在笑,而是在哭。
风呼号着,卷走了窒息的悲伤,外面星移斗转。
好像过了一整个琥珀纪那样久,阿基维利终于站起身,风卷着祂的披风。
祂双指并拢朝浮黎做了个敬礼的姿势,「谢谢收留,下次列车途经善见天,我再来这儿见你。」
「我啊,要去继续践行开拓的意义了。」
祂漂亮的金色眼睛倒影着浮云万千,祂抚了抚心口,那里面的位置缝了一个口袋,那里装着祂和小妻子的唯一一张合照。
祂的嘴角不自觉就又勾起了笑,祂要不断开拓宇宙中未知的边界,寻找存在之树的端点。
然后——
打破禁锢,复活星临。
浮黎抬眼,朝祂点头,「祝你好运。」
原来浮黎所处的那片星域有自己的名字啊。
善见天么。
星临摸着下巴记下来。
很快,这个记忆点变得朦胧,两人的身影变成带着虚边的剪影。
整个记忆节点都像是织了层月光纱,影影绰绰,再看不真切。
画面一转,换了个场景。
周遭黄沙弥漫,风卷着沙尘,迷蒙着人的眼。
荒木根系盘综错杂,凸起在地面上,昏黄的影子依附在人的脚底。
星临一眼就认出来,这里是亚德丽芬。
再往前走,就是星临和纳努克的小屋。
穿着披风戴着兜帽的黑衣人他也一眼就认出来是根本就没认真伪装过自己的浮黎。
星临:。
不是?浮黎你?
他的目光随着浮黎往前,他看着这位记忆星神如出入无人之境,走进了星临的小花园。
纳努克枯坐在飞船下面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动作却轻柔。
他的怀中还有一个人,那是闭着眼的星临。
这一段记忆为什么星临一点印象都没有,星临不自觉就皱起了眉。
本来低着头的纳努克像是感知到什么突然抬头,目光锐利直直朝浮黎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星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纳努克露出那样凶恶阴狠的表情,但很快,纳努克的表情又变得平和。
怎么回事?他看不见浮黎吗?
星临还在疑惑,就见浮黎又有了动作。
浮黎也不在意纳努克方才的失礼,祂微微抬手,某种忆质就从纳努克身上慢慢分离。
就在祂手中的光点逐渐凝实快要变成记忆水晶的时候,纳努克突然暴起,巨大的足以能毁灭整个亚德丽芬的力量全部砸向浮黎。
浮黎收回手,躲闪开,周遭空间扭曲一瞬,身形也显露出来。
纳努克眼睛变得猩红,那双漂亮的被星临日常称赞的金瞳也显露出异状。
“该死的命运。”
“你休想让我忘记他!”
「他已经死了。」浮黎显露出全貌,面上无悲无喜。
祂的语调平稳,声音空灵,听上去也有些悲伤。
星临听到这话,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比以前更灰败。
他的花园里面因为没有人打理已经变得荒芜,那些漂亮的花也变得枯萎,只有零星的粉蝶花还开着。
极致的绚烂底下是腐败的死气。
被纳努克小心放在台阶上的他自己,也不会再睁眼。
他静默一瞬,又将视线移到对峙的纳努克和浮黎身上。
“是,那又怎么样?”纳努克有些哽咽,目光更尖锐。
像是要将浮黎整个都剖开看一看瞧一瞧,里面是不是也是一颗和祂的外表一样的剔透的琉璃心,“你没有权利剥去我的「记忆」,即使你是记忆星神。”
“博识尊推演的时刻,只有边境贸易虫皇战争和帝皇鲁珀特?祂还提到了什么?”纳努克胸膛起伏着,悲恸笼罩着他,他不死心的再次询问浮黎。
「无可奉告。」浮黎这样说。
纳努克自嘲一笑,二话不说又朝浮黎打去。最后的结果如何,星临已经不知道了,但大概是纳努克赢了吧。
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在黑塔空间站再次相见的时候,纳努克会是那样的表现。
这个记忆节点再次变得灰蒙蒙。
画面一转再转,这次又回到了善见天。
这里只有浮黎一个人,祂静默地坐着,沉默着,唯有风知道祂的悲伤。
星河流转,日月更替。
祂才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将某一块五光十色的「记忆」碎片从自己身上抽离。
祂将那碎片扔进翻滚的云里,又拿出一堆记忆水晶,将它们扔进一小片云里。
白色的云变得五彩斑斓,那漂亮的颜色令人炫目。
祂手上动作不停,云朵被祂捏来捏去,最后变成了一条晶莹剔透的手链。
清莹的水晶石在星光下泛着不通透的光,母珠处是一颗镂空的小球,冰清玉润的星星坠在下面。
浮黎总算松了一口气,踏破虚空来到步离人部落的禁地,破开禁制。
再一次见到了念念不释的人。
祂将那串手链戴在了星临皓白的腕上,那东西很快变得透明,变成光点融进了星临的体内。
浮黎残存的情感驱使着祂摸上星临的脸,温热的触感在提醒着祂,星临还活着。
或许再过几年,十几年,几百年,几千几万年,他们又会再次重逢。
这样就很好了。
浮黎离开了这里,那些过往无法再左右祂,祂也不必再被束缚。
祂或许是自由了。
风吹走了祂来过的痕迹,像是将祂和星临之间的交集彻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