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时走到了院子里，看到了那个小崔老师，对方推着单车过来的，正在和那对夫妻二人说事。
余光似乎是看到了他，对方表情有些奇怪，总之不像是开心。
男人连忙解释道：“这是顾先生，我们福利院拉来一笔投资，这可是顶好的合作伙伴！”
顾青时闻言只好走了过去，面色平静，已经把刚刚那个插曲抛之脑后了。
“你好。”他微微点了下头，面色平静。
小崔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骑着单车过来的，额上还有些汗，看着顾青时欲言又止的。
“你好……”声音细细软软的。
“欸，先去做我们的饭啊，那群孩子早上都吃了面包干了，饿不死，去吧去吧。”男人催促道，人虽然是笑着，但莫名有点不耐烦的意思在。
看什么看，不就是一副皮囊嘛？
女孩似乎是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快步走了，身后跟了一堆小孩子。
顾青时看了一眼，随后听着脑袋里的996传输角色。
【崔可文：霍尘的白月光，年岁18，家位于京郊城中村，为了赚取大学生活费，兼职于“阳光福利院”，唯一亲属是80多的奶奶。】
【属性：心地善良，炮灰，被黑心院长迷|奸，后自杀于京郊废弃工厂。】
顾青时前面还不觉得怎么样，但是一到后面就脸色就变得很难看，指尖都有些凉。
他有些轻微的走神。
为什么要写这么恶心的桥段。
出于什么目的呢？
“顾先生？顾先生？”那个叫梅叶的女人喊道，头顶还是绑着卷发棒，死白的面庞凑了过来。
顾青时微笑道：“没事，刚想起来一个客户的项目还没办完，我去车里打个电话。”
身后的小李亦步亦趋的，活像个跟屁虫。
顾青时于是又只好转身看向那个男人，身子微微后仰了一下，拍着小李的臂膀道：“这孩子这几天会常来，你们别把他当外人，就使唤就可以。我就这么一个小徒弟。”
语调很是平和与婉转。
“孩子多历练是好事！真想历练就得来我们这，一堆杂物活，我们就小崔一个小姑娘呢。”男人笑着说道，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油腻。
顾青时低头笑了下，随即向后撇了个眼神，然后就朝车里走了。
做出打电话的动作。
——去帮忙就好，我一会过来。
——转账5000。
小李避开那二人后，屁颠屁颠地去一楼了，拖拖地这种活他还是会干的。
视线之外，是那辆存在感很低的黑车，霍尘趴在一楼的门缝处往外看。
手心藏有粘滞的汗，心里只是在不断地回想着那个人的话。
只有三天吗？
顾青时回到车内就有些疲惫，以前就算演一整天戏也是有卡的时候，现在体验感这么超群。
他确实有些吃不消。
【996。】
【宿主，我在。】
顾青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视线有些无法聚焦，他只是感觉那些传过来的文字剧情过于……简单，短短几个字，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而场景又过于真实。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这本书里的所有剧情都会上演吗？这本书里的角色都是真实吗？】
他实在好奇。
但是996没有发出类人的声线，而是又恢复了那种刻板僵硬的机械音。
【786号宿主发出世界质疑，警告，警告，心绞痛惩罚将于30秒后开始，持续五分钟。】
顾青时闻言后没有半分惊讶，甚至勾唇笑了一下。
果然如此。
30秒的时间过得很快，顾青时盯着自己的手指，想着或许不会太严重。
他生前本来就有心脏病，又不是没有过疼过。
【惩罚开始，力度：一级，倒计时开始——】
胸膛仿佛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随即便是无穷无尽地下坠，顾青时面色不可控地泛白，额头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他本能地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那种被插管的感觉仿佛又席卷了过来。
为什么偏偏是心绞痛。
【宿主不可质疑世界规则。】
【宿主不可质疑世界规则。】
……
耳边又喋喋不休的机械音，没有丝毫感情，顾青时身子压在方向盘上，嘴唇里泛出几分咸腥味。
别在……昏倒啊。
他还没有演完。
搭在方向盘的手突兀地滑了下来，人仿佛失去了知觉，但很快又痛苦地抬了起来。
【宿主昏迷时效将会暂停，唤醒模式已开。】
顾青时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怔，随后便是扯着嘴笑了，这么狠啊……
786号。
七百八十六号。
他没什么特殊的。
原来这不是重生的恩赐，这只是高维一场无聊的选择。
顾青时勉强想要撑着自己重新做起来，但是却又啪嗒一下摔了下去，舌尖有块软肉破了。
血沾满了唇。
【倒计时即将结束。】
他待会怎么出去……
顾青时视野有些模糊不清，只是有些神经质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不能，不能坏。
得上镜。
【宿主，宿主？】996仿佛是灵魂重新归位了一样，在顾青时脑子里一直叫。
顾青时歪头在驾驶座上，额发都有些散开了，脖颈皮肤白皙的血管都可以看见。
仿佛轻轻一划就破了。
惩罚结束了，还不可以昏吗……
顾青时浑浑噩噩地想着，这三天一点都不划算，他尽心尽力地演戏，没有片酬就算了。
还要被惩罚，真是不划算。
也不知道前面那七百多位是怎么过来的。
【宿主宿主啊？你没事吧？】996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担心地问。
它自我人格发育不完全，只有主系统不干涉它的时候才会有自我意识。
但一旦宿主碰到了什么高压线，就又会被切走了。
996有些担忧，毕竟它业绩很差，这都第七百八十六个了……
顾青时：【滚。】
996没有遭到过这种恶言攻击，一下子就自闭去了。
顾青时显然是把系统当成了一个。
顾青时还是很有职业精神的，他垂眸看了下手机屏幕，神态放松了几分。
时间刚刚被锁定了，没有浪费多久。
顾青时想到那个恶毒的剧情心里隐约有反胃之感，反正也就三天，没道理他做不出任何改变。
他有些疲惫地侧头看了下窗户，但却发现了“意外之喜”。
顾青时透过车窗玻璃，垂眸看着外面那个小孩，他似乎是想往里面看看。
但又有几分警戒，稚嫩的脸上露出几分嫌恶之感。
怎么到这里来了？
【目标距离：半米。】996突兀地发出了自己的提示，语气莫名有些委屈。
顾青时心道怎么延迟了，没说什么。
996又自闭去了。
这小孩似乎是有些烦闷，小小的脸上表情如此丰富，一会皱眉一会咬嘴唇的。
顾青时就这么看了会，发现人又蹲在了地上，小小的一团。
像袋垃圾。
没人要的那种。
霍尘找不见那个人了，他也不确定会不会在车上，于是就来这边晃了一圈。
但车窗贴了防窥膜，好像也很隔音，里面没人说话。
他皱了皱眉，蹲在那边的草丛里，手指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肉，有点小孩子特有的呆。
三天的话……
这个人，万一不是——
他又疯狂地摇了摇头，薅了一把“薄荷叶”塞进嘴，口腔那股刺刺麻麻的感觉上来了。
微微镇定了一会。
但就在这时，后面突然响起突兀的开车门声，霍尘吓得立马把嘴里的“草”吐掉了，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他就忘了跑了。
对方身形很高，但却看着没有压迫感，只是环着手臂微微倚靠着车门，唇角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霍尘那种难以抑制的自卑再度浮了上来，他着急地用袖子擦嘴，但忘记了自己压根就没袖子，只是个脏兮兮的白背心。
嘴边还有薄荷叶渣。
他慌张地躲开了眼神，但由于擦嘴的动作过于猛，脚又蹲在草丛边的水泥窄台子上，导致身子一下不稳。
就这么囫囵地栽倒了草地里。
再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走到他跟前了。
霍尘以为这位“顾先生”会跟自己说几句话，但是没有，他感觉自己的下巴被轻托了起来。
唇缝间被塞进了个硬质的东西，舌尖刚想抵着吐出去，一股浓烈又刺激的薄荷味就充盈了口腔。
舌头又卷回去了。
掌心被塞了一个铁盒子。
霍尘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对方的脸，人就走了，独留他一个呆呆地坐在杂草堆里。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铁盒子，用脏脏的手指叩开了。
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白色硬质糖果。
霍尘呆了一会，随即就嘎嘣把嘴里那颗薄荷糖嚼碎了，然后又往自己捏着那盒子往自己嘴里到了小半盒。
量太大了，他没经验，感觉喉咙都不是自己的了。
冷静点。
不知道过了过久，霍尘很珍惜地把那个糖盒子装进了裤子口袋里，猫着腰又跑回了福利院内。
走得时候他还在想……
那个人怎么嘴边有血。
*
小李在厨房很是乐得自在地帮厨，小崔比他还小一岁，这样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哥哥了。
“谢谢你，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崔可文是个很秀气得女孩子，穿着一条格子长裙，看着很是亲和。
但是她眉宇总是淡淡地蹙着，像是有又化不开的愁绪似的。
“欸，别这么见外呀，我就比你大一岁，帮我哥开车来的，叫我李旭就成。”李旭挠了挠自己的头，表情有些纠结，想着自己是不是惹人姑娘不舒服了。
“是不是我在这碍事啊……我出去擦擦桌子吧。”李旭见人没有回话，索性赶紧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耳根子泛红地跑出了一楼那个窄小的厨房。
然后迎面撞上了顾青时。
李旭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尴尬地说道：“哥你来了。”
顾青时只是在二人中间看了一下，没说什么，迈步走了进去。
但似乎又想起点什么，回头拉着人附耳道：“这对夫妻高中没毕业，很好糊弄，别忘了写考察报告。不会就去网上查。”
霍尘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偷偷地在往这边看。
顾青时没发现。
因为996还在生气，它决定晚报主角距离几分钟。
厨房很狭窄，下面还有个唐式儿在板凳上玩白菜根。
崔可文身上系着围裙，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表情有些惊恐，随后才断断续续地说：
“顾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顾青时回头看了下厨房门，抬手关上了，那姑娘吓得又出声了。
“门开着能……散散油烟……有点热。”语气很低很微弱，像她人一样，没有一点恶意。
与此同时——
霍尘已经偷偷地摸过来了，人靠近那个厨房门，想要偷听。
“欸，那小孩……过来过来！”李旭慧眼如矩，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霍尘。
这小孩虽然脸脏脏的，但那鬼鬼祟祟的样子，肯定聪明。
毕竟这里正常的孩子很少。
霍尘面色顿时变得很臭，但他又不能不走，万一这人再喊几句，屋里的人肯定就发现是自己在偷听。
李旭坐在那小得可怜的儿童塑料椅上，疑惑万分地看着厨房边的那小孩。
心里一阵猜测，难不成……是个聋的？
这什么福利院啊！全是些问题儿童。
霍尘最后还是过去了，手里还捂着那个铁盒子，都捂温了。
“福利院里有监控吗？”顾青时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是贴着厨房门，举起了双手，保持着合适距离。
他神色很是从容，即便心脏还有些神经性的余痛，但系统说了那只是灵魂惩罚。
痛苦是可以忍耐的。
现下他还有要紧的事要处理。
崔可文手里还举着锅铲，此刻的姿态简直像是举个武器，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就又红着脸把厨具放下了。
“没没，这里没那么好的设施……您要问什么呀？”
顾青时索性直接道：“我不是坏人，关门是不想那对夫妻看见。”
崔可文愈发尴尬了，她觉得是自己太紧张了，顾先生这般优秀的模样，想来也不是那种人。
“噢噢——”小姑娘仍旧低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顾青时没有多少时间，他无法完全介怀那段肮脏的剧情，只是说：“你来这里做饭很长时间了吧？那对夫妻日常作息你知道么？”
女人是叫梅叶，姓氏暂且不知。
男人倒是清楚了，刚在楼上交谈已得知其是林栋海。
二人神出鬼没的，不到一会就消失了，这本来就很异常。
说不定，在查他的“基金会”呢。
“我、我……你是好人吗？”崔可文有些慌张，直接问起了这话。
顾青时一听就笑了，神态有些放松，他嘴唇上的血渍其实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毕竟系统已经开了“普通人屏障”。
他只是道：“姑娘，一个人是很难界定好坏的。”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努力改变这里的一切的，找到证据，这些孩子们不会再苟延残喘在这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顾青时快速地说道。
他已经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顾青时皱了下眉，这孩子反应太慢了。
“我我……”
顾青时只好快步走到崔可文身边，倾身靠了过去，低声道：“我给你这块表，它能卖个好价钱，无论结果如何，你三天后不要在这里呆了。”
“有人来了，冒犯了。”崔可文的脖子都红了，她不知所觉地拿着那块贵重的表，很慌张地点着头。
此刻门被很用力地打开了，林栋海眼皮子都跳了起来，因为那姓顾的小白脸此刻正和他的小崔卿卿我我呢，两人的距离已经和抱没什么区别了！
“哎呀，我说怎么找不到我们顾先生呢？”语气很是阴阳怪气，林栋海人很快地走了过来，还故意把门拉得很大。
似乎是要让外面所有的人看到这对奸夫□□的样子！
他尽管没有立场，却俨然一副捉奸的架势。
顾青时被发现了也不闹，回过头后就从善如流地套上了面具，人也没完全离开崔可文，只是并排倚着厨房的台面，懒散地道：
“您怎么来了，我和小孩聊天呢。中午没吃什么东西，所以来找找食物。”语气没有半分被戳破的慌张，相反，还有些怡然自得。
林栋海其实已经气得脑子要炸了，但还是得套上文明人的皮，咬牙切齿地说：“饿了就吃东西嘛！为难我们小崔做什么？”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跟前，一把拉走了崔可文的胳膊，低头警告道：“好好做饭去，客人都饿了知道不知道！”
但是他刚说完这话，就被这小妞手里的表闪花了眼。
姓顾的这么大方？
他有意想多说几句，目的就是为了探探这人的口风，但顾青时似乎是有些不快。
怎么，这小崔是他养在这的，再怎么着也得先来后到吧。
林栋海有些愤愤不平。
“欸，咱们就出去聊嘛，碍着人切菜了，瞧，这不就剩一个凉菜了么？”顾青时笑着和人说，随后拍了拍人林栋海的手臂，眼神上下波动了下。
有几分看不起的意思在。
林栋海只好松开了抓着小崔的手，蛮不乐意地朝门口走了，阴阳怪气道：“我们顾先生真是关心我们小崔……”
人终于走了，顾青时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和那姑娘对视了下。
随即就快步走了。
还是要早早解决为好。
但就在他迈出厨房门的一刹那，996仿佛又复活了一样，抽风延迟播报道：
【好感度负二百五十。】
【好感度负二百八十。】
【好感度负三百。】
【好感度负三百——哔——实时更新结束。】
顾青时皱了皱眉，波动这么大，他做什么了？
他用余光找了找人，但是没找到，有几分烦躁。
祖宗，让他呆完三天行不行。
996等了好一会，震惊地发现他的宿主居然真的不理它了。
他都延迟播报这么久了……还不理它……
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