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冷笑一声:“就等着我离开呢?”
圣徒望着他, 轻声说:“我希望您永远不要离开。可您要是离开了……那我也只能按照自己的判断做事了。”
先知微恼,抬起拐杖就想再抽圣徒一棍。
可圣徒不躲不避,就那样坦坦荡荡地仰头望着他,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露给了他。圣徒眼里的情绪浓烈而复杂, 有仰慕, 有悲伤, 还有一些他也辨别不出来的色彩。
他的拐杖停在了半空。
就这样僵持了足足有半分钟,直到戈封走近,握住他的手腕,他才深吸一口气, 缓缓将杖重新放下。
他将拐杖点在地上,说:“……行, 记住你的前一句话。自己起来吧,把自己弄干净点。”
圣徒一笑, 这才慢吞吞从地上爬了起来,从空间戒指里捞了一颗绿色的珠子出来,一捏,拍到自己胸膛上。绿色珠子化作盈盈绿光包裹住了圣徒全身, 只是眨眼功夫, 圣徒的脸色就重新恢复了血色。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他努力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却没法将狼狈的白袍复原成之前的干净模样。
他苦恼地放弃了。
他就这样站到了先知面前,微笑地向先知张开双手, 说:“他们都欢迎过您了, 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先知微抬下巴,算是默许。
圣徒上前, 轻轻拥抱住他,说:“欢迎回来, 老师。虽然您一回来就打了我,但……我还是很开心。非常开心。”
先知拍拍他的后背,语言也温和下来。
他说:“这些年也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讨论,小心不要进副本了。”
【系统提示:您对圣徒好感度+1.000!目前好感度:31.076】
圣徒笑:“如您所愿。”
圣徒走了。
石碑中央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两人一龙一骷髅人。小骷髅人被戈封下达了跟随指令,正乖乖地牵着戈封的衣角,跟在他身边自动行进。
四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围了整整一圈的围观玩家。倒不是他们不想围,而是他们不敢围。笑话,石碑附近的大佬们都被遣散了,他们再不长眼地留在这儿,是生怕大佬看不见你吗?
不过总有一些胆大的,敢装路人一次次地路过南街,短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们就已经在南街的边上来来回回折返了十几次。
圣徒走后,先知松下了一直挺直的脊背,就像是旅行是久走的行人一样,将双手腕搭在拐杖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戈封问在他身前蹲下,扭头问:“背你回去?”
先知从圣徒离开的方向抽回目光,轻飘飘地一掌拍在他背上,答道:“我没腿啊?用不着你。”
戈封:“……”
戈封轻哼:“心口不一。”
他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目光不经意地在先知身上停驻。
他想,如果这会儿在这的是卡,那肯定闭着眼睛就扑上来了,哪会有这么心口不一的事?
想到卡,戈封不由得紧紧抿住了唇。
他疑惑于卡和先知的关系,茫然于卡的消失,在刚刚一路的沉默间,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卡——究竟是存在于教父体内的单独人格,还是教父在特定情况下的另一种性格体现呢?
戈封隐隐有些预感,隐隐有些不安。
先知向四周巡视一圈,忽然抬起拐杖指向西北方向,说:“我记得【遗忘者】总部是在那儿。”
戈封从出神状态中抽离,应了一声:“对。怎么?”
先知说:“给他们送了一份见面礼。”
他慢慢悠悠地放下拐杖,点在地上,雪白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脸庞,掩住了男人此时的情绪和状态。
他平静地说:“走吧。”
戈封若有所思地抬眼望向西北区域。在那儿,一团巨大的阴影自天空中浮现。
不光是他,南街上的其他玩家也发现了这个异样。一时间,人群中传来了被刻意压低的讨论声。
“……是我眼花了吗?天上忽然出现的那个大东西是什么?”
“那是……等等,那是陨石??!”
巨大的阴影如流星般坠落,快速地没入地平线——
“轰!!!”
巨大的轰响以极快的速度响彻整个核心位面。
过没多久,西北方向吹来了一阵强烈的风,风里夹杂着数不清的灰石,南街上的玩家们被吓愣在原地,张大了嘴望向风来的方向。
不光是南街。
此时此刻,所有不在塔内的人,不论人是在东北、西南、东南,甚至是外圈,此刻无一不是抬起头来,望向同一个方向。
愕然,惊悚,各种各样的情绪爬上他们脸庞,整个核心位面此刻都为之一顿。
——发生什么事了?!
论坛永远是玩家们传播情报最及时的通道。
眨眼间,论坛在线人数极速攀升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数条相关的帖子在短短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楼层数量就从个位数快速攀升到了四位数。
[刚刚发生什么事了?西北区有大佬打起来了??]
[……虽然那边是天天打架没错,可这他妈哪位大佬有这能力召唤陨石啊?!]
[没有人打架,刚刚我就在边上,前一秒还在和朋友说,所有人都去石碑那儿吃瓜了,西北区域难得平静……]
[快去看隔壁楼主拍的视频,仔细看开头几帧——这陨石根本就是凭空出现的,没有人在旁边,更没有何传送符文和阵法出现!]
[凭空出现?!@宗律,卡哥你该不会是偷偷升级了技能搁这儿练手吧,出来说一声啊!]
[不是不是,卡哥的技能还有个十米范围呢,可你看这陨石出现的四周,压根就见不到什么人影啊]
[腿吓软了兄弟们,刚刚我就在西北区,真就看着那个陨石从我眼前砸下来——谢天谢地,它砸得很准,完全就是对着【遗忘者】前一阵新建起来的总部去的啊!]
[哈哈,活该,活该!我就知道***【遗忘者】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可要不是卡哥的话,难道还能是玩家不成?!我寻思着整个九层列表上,也没有哪位大佬的代号叫做陨石召唤者啊?]
[天神下凡……远程召唤陨石精准投落,这有谁能顶得住啊……哈哈,这是能笑的吗?【遗忘者】作恶多端这么多年,真的是把全核心位面明暗大佬都得罪了个遍,活该噢^-^]
不同于玩家们的反应,先知只觉得这一切十分嘈闹。石碑与塔下的距离并不远,可这也不是两步路就能走到的。
他慢吞吞地走着,拐杖在地上规律地点、点、点。距离塔下传送区还有着一半的距离,但他越来越觉得耳边嘈杂,便不想走了。
他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干脆就停了下来,撑着杖往路边一坐。
——是的,街上本来是有不少玩家。可西北区域的巨大动静扰乱了这一切,大多数玩家为保险起见,都选择了回到塔内的绝对安全领域。
戈封一路跟随在男人身后,早就意识到了他的不支。可当教父戴起面具的时候,“先知”的尊严就从不允许任何人尝试触碰。
就像刚刚他被杖腿打的那一下,被教父用手拍的那一下。
可当他看着教父撑在拐的顶端,慢吞吞地往地上坐时,还是忍不住给他搭上一只手,借了点力将他扶着坐下,自己也坐到了他的身边。
戈封:“别硬撑。”
他侧过身,两只手从耳边向后绕去,把长外套上的帽子给教父戴上了。
他专注地为教父打理着发丝,把发丝往帽子里塞去,压低了声音说:“你看,像是这样,藏一藏,大不了再把外套换个颜色,没人能够认得出你的,这又不是19世代了。回家就剩这么几步路,我背你回去,不就半分钟的事情?怎么也比坐在这好啊。”
教父闭起眼睛,任由戈封打理着。闻言,他叹了口气,轻声回答道:“这种事——【先知】可不能做啊。”
戈封平静地单手摘下教父的面具,露出了面具下年轻的青年脸庞。青年敛着眼,微微上挑的眼尾在他过分沉实的气势之下似乎被压低了不少,消弭了许多这眉眼该有的活力和欢欣,以之换得了令外人或依赖或胆颤的成熟与威压。
戈封一时出神,难以自抑地伸出了一只手,用指腹抚上青年的眼尾,将它往上轻轻一提。
他问:“那,谁能做?”
谁能做?
青年缓缓地睁开眼,双目的焦距对着虚空。在那儿,只有他能看到位置上,静静悬浮着一条序列。
当生命的存在性与躯体的实在性都能由着自己掌控的时候,那记忆,理所当然地也更不算什么了。
这条序列,只是他对“记忆”概念的一种非常随性的具象化显示而已。
序列很长。
但青年随意一扫,就能轻易判断出哪些是他进入核心位面之前的记忆,哪些是他在18世代时期的记忆,哪些归属于19世代,哪些又归属于眼下的20世代。
他将一团精神蒙雾移到了18、19世代记忆归属的序列段上。但他这次并没有再掩去记忆,只是单纯地屏蔽了这段时期内的一切“感受体验”。
他精准地将剂量控制在了拥有一切记忆,但却从来没有成为过玩家、没有成为过先知、没有成为过教父的程度上。
青年的发丝渐渐变红,黑色的瞳孔逐渐转为他所喜欢的赤色。磅礴的生机和欣悦的活力重新染上了他的眉眼,他眨了眨眼,反应了一下,歪头看向自己身边。
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青年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刚刚一瞬恍惚带来的茫然感瞬间消退得一干二净。
宗律:“(*≧▽≦)榜一大哥!嘿嘿,好久不见,想我吗~~”
他欣喜地张开双臂,打算和榜一大哥来个久违的大拥抱。可刚刚进行到一半,他的笑容和动作同时一顿。
宗律:“(*≧▽≦)……”
宗律:“Q口Q呜啊……呜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心脏我的身体怎么这么痛呜啊啊啊——榜一大哥——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