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夏重新点开那个信息,毫无保留地把页面移动到瑞恩面前。

“他说在地球时间的零点与他联系。”

瑞恩直接使用元夏的光脑查看地球的零点距离现在还有多久。

还有两个小时左右，瑞恩当机立断，叫石一把为元夏挑选的几处住所产权拿过来。

“挑吧，看你最喜欢哪个地方。”瑞恩脸上挂着笑。

反正在这件事解决完之前,他是不打算放元夏离开的。

这些放在元夏面前的都是从瑞恩的私人资产里挑出来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和建筑体。

侍卫很有耐心地一张张把那些产权信息摆在元夏面前供他挑选。

元夏粗略地扫了一眼,把目光锁定在了盘龙星上的一处住所。

他伸手拿起那页资料,刚刚才恢复好的手还有点控制不住的颤抖，他非常果断地递给瑞恩，“就这个,我选好了。”

瑞恩接过来看了一眼,不是面积最大的，却是价值比较高的一套，这人类还是很有眼光，瑞恩点头应允,交给石一办理。

元夏捂着轻微颤抖的手,问瑞恩,“陛下,若是这件事办成了，我也有了龙族的身份，可以留在官场上为您效力吗？”

瑞恩把他带到凌虚殿后殿的休息室,闻言有些诧异,“你愿意为龙族办事？”

元夏有些恐慌地垂下眼眸，他知道龙族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叛徒，但他不是叛徒,他只是想活命,是人类先放弃和背叛他的，他……他也是被迫的。

瑞恩见他没回答,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你愿意为龙族办事吗？”

这语气，元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竟然听出几分招安的意思，他抬头看着瑞恩，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是，我想为龙族做事，我在人类的研究院也待了很久，他们的体系我都知道，我可以改良龙族科研中心的管理体系，我很了解人类，我很有用。”元夏控制着自己的语速，缓缓道：“陛下，我会永远对您忠诚。”

因为两人的距离很近，瑞恩感觉的到，元夏此刻所说的话，确实是发自真心。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好，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位置。”瑞恩坐下，思考片刻之后，轻轻扬起嘴角，问，“你说会对我忠诚？”

元夏缓缓点头。

“那你告诉我，人类拿我的血，到底想干什么？”瑞恩直视元夏的眼睛，眸光微闪，“不要对我撒谎，我会知道。”

这个问题让元夏沉默了很久，期间有过无数挣扎与考量，最后他捏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手臂，神色有些空茫，说：“陛下知道当年那起轰动星际的人类盗窃龙族幼崽的案子吗？”

瑞恩点头，“我知道。”

这个他当然知道，龙皇都不知道给他讲了多少遍，说起来，这个事情被查出来都还是因为当时有人把注意打到他头上。

“人类的寿命很短，是星际的物种里，寿命最短的。他们尝试过很多的办法延长寿命，效果都不算很好，因为人类总是希望可以保留住自己的躯体。”

“龙血是迄今为止最有效的方法，就像龙族那位人类将军，他混合的金龙血，是这么多年来，最完美的融合，他有人类的思维和身躯，还拥有龙族的体能和寿命，人类的那些高层其实早就注意到他了。”

何止注意，那些高层都快嫉妒疯了，几千上万年的自然寿命，和他们世代追求的永生多么相似，这对寿命极短的人类而言，简直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所以在那天隐约猜出来瑞恩的身份之后，那些平日里从来见不到的高层终于露出了贪婪的獠牙，按耐不住纷纷下场，暗中下了死令，无论如何也要得到金龙的血液。

然而那些政客也不可能同意研究员真的去帮龙族破解暗物质，在他们陷入两难之际，得到了瑞恩救助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的消息，这让他们对于瑞恩的性格有了猜测，于是便出现了那份人类根本就不打算履行的合约，用来欺骗涉世未深的瑞恩。

“龙血现在还没有使用，原因大概是这东西太过珍贵，分脏不……暂时还没人敢动。”元夏垂着的手一点点攥紧，那些有权有势的高位者觊觎龙血，就可以随便用普通人的命来填。

他心中有愤恨，也有种莫名的悲哀和羞耻。

瑞恩从最开始的震惊，再到后面的困惑，最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了。”瑞恩面色平静，声音很低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元夏把手搭在大腿上，试探性地举起来一点，想要去触碰瑞恩，“陛下，我……”

光脑设定的提醒语音忽然被唤醒，机械的声音在休息室回荡。

【元夏先生，非常抱歉对您的打扰，现在是地球时间零点，需要我为您呼叫5652联系人吗？】

像是在最燥热的时候被人拉进了深不见底的寒冰里，元夏呼吸沉重，牙关紧咬，对着光脑点了下头。

【收到您的指令，现在开始进入呼叫程序，请您耐心等待。】

光脑的界面转变为正在接入的三维画面。

一个被处理过的人像出现在瑞恩面前。

“陛下，很荣幸再次与您见面。”对面那人的声音也被特殊处理过，电流声很大，也很空洞，像是被捂住的扩音器，听的很不真切。

瑞恩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次倒没有直击主题，反而问他，“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对面稍顿，然后低笑出声，电流的声音让他的笑声变得模糊，“我很好，谢谢陛下当年相助。”

很好就好，瑞恩的笑容变得真情实意了些，他道：“我想请你办事，至于是什么事，想必你也能猜到。”

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确实是这位陛下的风格，元夏有些兴奋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他会怎样选择呢？背叛人类还是拒绝这位站在权力顶峰的救命恩人。

“陛下，我会帮助你。”对面的人很平静的就做出决定，毫不犹豫，像是已经演练了千百回才终于说出口。

瑞恩愉悦点头，神色坦然，“你需要什么？”

当年那个孩子会为了报恩背叛自己的种族？瑞恩当然不会那么天真。

同等的利益交换才是永恒的等价公式。

对面的人往后靠了点，应该是拿起什么东西喝了一口。

瑞恩听到很细微的吞咽声，在咕嘟冒泡的电流里很不明显，像是沸腾的热水里爆开的大气泡，瞬间就消散。

“我想要的不难，只要陛下一个承诺。”

对方的语气很淡，像是谈论天气那样轻描淡写。

“承诺？”瑞恩复述了一遍，没有立刻回答。

沈言吾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的语调还要低些，带着点引诱的意思，“不会让你为难的承诺，你会相信我吗陛下？”

龙族从不会失信于人，这种与巨大利益挂钩的空头承诺，让瑞恩陷入迟疑。

他已经被人类骗过一次，这会是第二次吗？

“你想要什么承诺。”瑞恩问。

回答他的是一段长久静默的电流音，如果不是那个黑乎乎的人影依旧在他面前没有丝毫移动，瑞恩会以为沈吾言早已离开。

旁边元夏的神态也变得有些焦灼，他不小心把桌子上的控制器碰掉，尖锐的金属坠落在由半透明晶石铺成的地面上，发出很清脆的响声，激得元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法回答吗？”瑞恩又问。

“很抱歉陛下，现在不能。”沈吾言说：“但我可以向您保证，一定不会是很难办的事，如果到时候让您觉得很为难，您可以单方面将这个承诺作废。”

单方面作废的权利。

这很像是和人类签署的科技合约的局面对调了，这次龙族拿到了主动权，而人类站在了劣势方。

为难这个事情很主观，任何事情都可以让瑞恩感到为难，从而拒绝履行所谓的承诺。

不得不说。

这对人不公平。

但却令龙心动。

瑞恩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这是人类拱手送上的果实，百利而无一害。

“你打算怎么做？”瑞恩抑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暗物质要是能解决，龙族目前这个被动的局面就可以瞬间逆转。

那些战场上的将士也不会长期笼罩在疼痛的阴影里。

对面的人影稍微动了下，然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警报响声。

瑞恩看到那个漆黑没有清晰边缘的人影向他走来，然后瞬间消失。

“过段时间，会有人类派代表过来和解，会与你交涉合约延期的事，代表团里面有我的人，他会与你联系。”

——滋

通讯被切断。

元夏的目光从已经变得透明的屏幕游移到瑞恩脸上。

他捕捉到了年轻帝王眼底一瞬间的怔愣，精致漂亮的面容下隐隐透出几分忧虑。

他在担心什么，是担心这次计划不能顺利进行？还是在担心沈吾言的安危呢。

元夏低着头，眸光黯然，入目的是自己手上沾着汗与土混合的肮脏，没有任何价值，只余下令人反感的恶心，他的神色蓦然变得恍惚。

他早就不再年轻，那些妄想也该进入坟墓，时间的流逝不仅带走了他的容貌，也磨灭了他的野心。

难怪那些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层愿意冒着被龙族发狠报复的风险，也要露出那丑恶的嘴脸，那样不计代价的骗去那点少得可怜的金龙血液。

有多福这种完美的融合者在前，寿命极短的人类又怎么能抗拒得了这带着致命危险的诱惑呢？这是无法避免的。

“我让侍卫护送你去你的新住所，资产转移今晚就能办好，会连同你的新身份一起给你带过去。”瑞恩从座位上站起来，入口的位置适时走进来两个全副武装的龙族侍卫，瑞恩居高临下地注视他，脸上带着摄人心魄的浅笑。

“欢迎加入龙族，元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