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挂掉电话。
结果小舟表现得比他更在意那通电话。
“嗯……没关系吗?”
江寄说:“不用管。”
江寄在经济和思想上早已经独立, 他完全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这是小舟憧憬的人生,他应了一声, 心里怀揣着这份美好的诗和远方, 但眼前的“苟且”还在购物车里。
小舟着实尴尬,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可能因为这些小盒子必然产生某些联想,而小舟现在还不能在这种事上坦然。可有一种害怕打针的患者, 越是害怕,越要眼睁睁看着针扎进血管里才肯罢休, 小舟到后来已经把包装面上的盒装数和型号研究得一清二楚了。
最后是江寄又把这些东西摆回了货架上。
自然而然, 理所当然,手指还好看。小舟觉得相比起来,自己大惊小怪。
为什么江寄不会脸红、不会不好意思。这是年长者的成熟, 还是年长者的老道?
小舟为脑海里忽然冒出来的这个猜测不好受了。
“走吧。”
“哦。”
听这声音,江寄回头看了小舟一眼, 忽然说。
“我以为你没准备好。”
“什么?”
江寄意有所指:“没做好用这些的准备。”
小舟闹了个大红脸,怎么答也不是。更何况他还有秘密, 江寄这句话就像挑开布盖的杆子,小舟心惊胆战。
见状,江寄揉了揉他的头, 一手推着车, 牵着小舟从这边离开。排队结账,速度很快,但后头小舟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江寄问意见,就是嗯哦啊好。
然后得到一个心心念念的草莓冰淇淋。
江寄调侃道:“作为小朋友乖乖陪逛超市的奖励。”重复刚才那对母子的对话。
不开心就得到安慰, 可小舟有羞愧,因为他的郁闷其实无理。
情绪直接反应到脸上, 小舟如此赤诚,但江寄不能把小舟轻易地归为好懂,小舟值得江寄任何时候都小心对待。
江寄询问:“还是很不高兴吗。”
“可以和我说说么。”
出于礼貌,无论是社交的礼貌还是爱情的礼貌,对于自己没参与的过去刨根究底,都是很不得体的行为。小舟明白,也先前没有问。可是这种自我感动毫无用处,到头来小舟不开心,还被江寄发现不开心。
两个人走到停车场,小舟扯住江寄。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
乍听起来很突兀的表白,还好江寄文本解读的功力过关,结合小舟前面的表现,江寄串联一切。
“那我们一样。”
小舟猝不及防得到了令他无比意外的答案。
江寄看到小舟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很意外?”
可实际上不是吗。大家默认了年长者阅历丰富,其中自然也包括感情。
小舟喜欢的这个男人年长他14岁。35岁的江寄令他每时每刻都喜爱无比,也许小舟遇到25岁的江寄也一样会爱,但命运只给他35岁的江寄。
不过,比起得到,得不到的遗憾到底还是轻的,只是偶尔一种微妙的牢骚,会在某一些时刻和某一些举动中让小舟体会。但小舟还是觉得自己能够逐渐释然。
可江寄让小舟这种所谓的“大度”毫无用武之地。小朋友就该是小朋友的样子,年轻的爱情就该年轻。也许以后小舟会坦然,但现在江寄愿意保护他一切的赤诚——
介意就介意,想问就直接问。
说开了,小舟开心,又觉得不该表现得太开心,但是他强抿着嘴、要笑不笑的样子,在谁那里都藏不住秘密。
“对不起,我还以为……”
江寄说:“这有什么对不起。”
至于小舟没说完的“还以为”,江寄想了想,也大致猜到了。
“我说你还没准备好,不是说身体。”
虽然江寄偶尔会喊小舟“小朋友”,但没有把他看成一个孩子。
灵肉合一是爱情的升华。当然,有的情侣从身体到精神,有的从精神到身体,江寄认为无论是哪一种,应该是具有独立人格、能够为自己负责的个体在经过考虑后做出的成熟决定。而这份决定,也应该两个人达成一致。
“我希望你是考虑好的,没有任何局促、紧张和不情愿。”
甚至江寄也同样。生理的成熟不代表就可以爱一个人,心理做好爱一个人的准备与责任,江寄才来爱小舟。
小舟心想,什么嘛,原本那么害羞的事,江教授竟然能说得那么正正经经,于是乎小舟也觉得这是很平常的事了。
感情好的时候,拥抱亲吻,做·爱也和拥抱亲吻没什么不同,拥抱亲吻也同样和做;爱一样,每一步都是经过为自己负责、为对方负责、为双方感情负责的考虑。
江寄呈现出的可靠,让小舟在这份感情里得到无限的安全感。
这恰恰是小舟一直以来最缺乏的。
小舟忽然有了无限勇气。
他仰着头:“先生你说的是对的,我现在是还没有考虑好。”
也许是停车场灯光偏暗,江寄觉得小舟的眼睛里有一种奇异的光芒,特别再配上他此刻说的话。
“我有一个秘密。”
秘密这个词就是有一种魔力,江寄的心不受控地猛烈跳了一下。这是一个信号,提醒男人要目不转睛地看着爱人的信号,等着拆解小舟话语里的信息。
江寄追着问了一句:“我可以知道的秘密吗。”
小舟笑了一下,配合自然地眨眼,长睫像浓密的羽翅轻轻一掀,谁心里跟着有了飓风。
“可以。”
“但现在还不行。”
江寄差点就问,那什么时候行。
但再问就蠢了。
原来爱情就是让人变蠢。年龄性别职业在这一刻都没有差异。又或许,因为江寄在18岁那年没有谈过恋爱,所以现在让他回到到人生的1/2,体验18岁爱情里的冲撞和晕头转向。
所以现在不是35岁的江寄,而是18岁的江寄在爱小舟。
江寄说:“冰淇淋要化了。”
他说话,但比小舟要先吃。融化中的冰淇淋是迷你的冰山,因为它完完全全袒露,所以加速融化。
江老师也不像是爱吃甜食的人。
那他急什么。
还吃那么大口。
但小舟和他在停车场角落里交换了一个甜蜜的吻以后,小舟终于明白。
小舟舔了一下嘴巴,感慨说。
“好甜哦。”
江寄也是这么觉得。
……
后来江父又打了一次电话,但在江寄看来,老头子纯属来找自己吵架。
因为是在家里接的,小舟也知道。江寄再一次明确表态不回申城过年后,也和小舟坦白了他家里的情况。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
才开了个话头,江寄就得到小舟隐忍着心疼的目光,就好像从此刻开始,他江寄就是这世上最需要呵护的宝贝,而小舟还要担心挫伤这位三十多岁大宝贝的自尊而小心翼翼。
看得江寄确实需要忍笑。
“我母亲是香江人,她年轻的时候很漂亮。”
至于有多漂亮,江寄说了他母亲叶女士的一件往事。
“她曾经参加过香江小姐的选美比赛拿了奖。”
小舟瞪大了眼睛。
“不是第一名。”江寄补充。
但在小舟看来,漂亮到能够入围那种级别的选美比赛,是不是第一名真的没有太大差别了。
小舟赶紧取下江寄的眼镜,双手捧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小心又好奇地问:“你哪里比较像你妈妈呀?”
江寄想了想,说:“眼睛和嘴唇。”
小舟对着这两个地方吧唧各亲了一口。
“那你妈妈真的好——漂亮啊!”
真诚的夸奖,加一点点搞怪的揶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朋友。那必须被亲肿。
江寄让小舟坐在自己腿上,抱着他,继续说。
“后来一次活动中,我母亲遇到我父亲,郎才女貌,很快,我母亲结束了她的合约,两个人结婚。”
到此为止,堪称童话故事。但也到此为止了。
“不过现实的婚姻生活很快磨灭了我母亲对于爱情所有浪漫的幻想。那些原本吸引两个人相爱的理由:沉稳可靠、明艳美丽,都不足以弥补双方心里关于想象和现实的落差。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离婚了。”
小舟靠在江寄的胸膛,同时听到他的声音和心跳,小舟略怔地想: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江寄他以前没有想过和任何人交往甚至结婚吗。
那么,小舟得到的这份唯一,似乎更盛大了,但也更悲伤。
小舟情不自禁地问:“那你喜欢我的什么呢?”
小舟想,让他知道这个答案吧。一生那么长,人总是会变的,万一他不知道江寄喜欢自己哪里,却刚好把这部分改得面目全非了,他和江寄是不是就结束了?那还是该现在知道,这样他就能铭记着把江寄喜欢的这部分长久地保留。
“哪里?”
江寄重复了一遍,然后说。
“为什么突然问。”
这不是情侣之间很正常的问题吗。
小舟刨根究底,那江寄也答。
因为问题属于陈词滥调,小舟原本以为江寄的答案也左右差不离既定范围。但江寄让小舟在这里窥见一个文学教授的浪漫。
“那有很多,只不过举例出来的都是部分,善良、乐观、坚韧、可爱……我当然爱你的这些,但如果我爱的、要的只是这些特质,追着这些跑,那我的爱人就不是唯一了。”
人当然有相似性共通性,所以人类社会才延伸成一门学科。
但爱不讲道理,把爱人变成唯一。
江寄仔细地、近乎端详地看了一会小舟的脸。
“小舟,如果爱一个人,那么有一瞬间他随便一个举动,都可以是可爱、值得爱的,就像现在,我觉得你眼睛很美。”
被遗传了美丽眼睛的爱人夸奖眼睛的美丽,那是双倍开心的事情。
小舟揽着江寄的脖子,大方地吧唧一口。
“亲一下!”
江寄只能说:“看,现在又多了一点,你总是愿意亲我。”
那小舟得说江老师颠倒是非了,到底谁是亲吻狂魔啊?在大魔王面前,他顶多只能算是小恶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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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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