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K！今天就拍到这里, 收工。”

导演一声令下，被按了静音键的片场一下子活跃起来。摄影组、灯光组收拾器械，道具组整理道具。

下戏后, 肖晴鹤接过助理递来的手机。不过几个小时, 微信已经塞满了一堆信息。有认识的制片人问他明年的档期，有之前合作过的女演员发来尺度颇大的自拍照。肖晴鹤还看到在他好友列表安静了许久的何羡鱼发来了一张雪中柿子树照片。

枝头上熟透了的柿子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红艳, 像极了一群害羞的少女, 将红扑扑的小脸藏在白色大衣里。天空模糊成了温柔的背景色, 让整个画面显得更加干净明亮。

fish：【哥, 我拍的好看吗？】

fish：【哥，柿子好看还是我嫂子好看？】

回到酒店时, 肖晴鹤按捺不住，主动给何羡鱼拨打电话。

很快, 听筒响起少年欢快的嗓音：“哥, 你总算想起还有我这个弟弟。你不能有了嫂子，就忘了弟弟。嫂子现在在横店吗？”

肖晴鹤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不在。”

何羡鱼埋怨道：“哥, 你太不厚道了，一直藏着掖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把嫂子介绍给我认识？”

“……分了。”

何羡鱼很是惊讶，问：“为什么分了？”

“……对方家长不同意。”

“天啦，你这样优秀的女婿都不同意, 好过分。”何羡鱼安慰他, “哥，你别难过，下一个更乖。”

肖晴鹤握紧了手机, 眼里是痛楚、不舍和茫然，“没有下一个了, 我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

何羡鱼叹了一声：“那可怎么办？哥，要不然我帮你跟对方家长聊聊，我口才挺好的。”

一阵沉默过后，何羡鱼继续又道：“哥，我很想你。”

肖晴鹤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他很想回“我也想你，非常想”，但是他答应过肖骏，他不能把何羡鱼带上歪路。

“哥，你别不理我，好不好？”少年的声音有些闷，有些哑，听着十分委屈。

肖晴鹤胸口闷闷地胀痛着。他突然有强烈的冲动，想要回去把少年拥入怀中，安慰他，亲吻他，再狠狠地欺负他。但是肖骏说的对，他年长何羡鱼七岁，在这场感情中要负起全部责任，不能贸贸然把涉世未深的何羡鱼带到一条不归路。何羡鱼还小，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但是他分得清，所以更不该别有心机地去诱惑何羡鱼。

肖晴鹤咬了咬牙，艰难地开了口：“羡鱼，我永远都是你哥哥。”

“哦，好的，哥哥，看来你老婆真的要没了。”何羡鱼直接挂断电话。

这之后，何羡鱼会每天给他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

fish：【宋女士大作.jpg】

fish：【宋女士突发奇想学绘画，这是她画的猫咪，她非要跟我掰扯这是老虎。】

fish：【宋女士对于绘画的爱，在坚持上了一周的画画培训班后，消失了。她现在迷上了烹饪。】

fish：【今天宋女士在厨房切菜，不小心切到手指头。爸那时正在客厅看报纸，听到叫声，立刻扔下报纸，冲进厨房。我还是头一次在肖董事长脸上看到这么慌乱的表情。哥，这就是我向往的爱情，不需要多么轰轰烈烈，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相依相伴一生。】

fish：【当当当，快看这是什么？驾！照！（此处应有掌声）今天是新手小何上路的第一天。宋女士不放心，一直在副驾驶提醒我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载着她去公司接她老公下班。哥，你什么时候回来？想你。】

fish：【快看，我拍到了什么？松鼠！今天又下雪了。我敢说，我们大学的雪景是全中国最美的。不接受反驳。】

fish：【今天考了大学英语六级。景琛问我能不能过？包的！去情人坡转了转，在我们之前合照的地方拍了一张自拍照，等你睡前发给你。你想我了吧？】

fish：【今天去看了本科生特等奖学金的答辩会，真的是神仙打架。这些大佬们都好厉害，本科生阶段就发表了好几篇SCI论文一作。我要向他们好好学习，争取以后也要来参加答辩会。】

fish：【今天跟学生会的学姐学长们一起出去做社会实践了。虽然有点累，但是收获了很多。以后我也要用脚步丈量祖国大地，上好行走的“大思政课”。】

fish：【今天辅导员老师告诉我，下个月我要代表学校去联合国做全英文演讲。好紧张，很怕搞砸。哥，你有什么英语演讲的经验可以分享一下吗？】

fish：【今天心血来潮捡起硬笔书法，给你写了一封信，放在你书架上，回来去看。】

fish：【我们家有新成员了！驰哥家的金渐层下崽了，送我一只小猫。我再也不是没有猫的野人了！年糕很喜欢阿金弟弟，没多久就给他舔毛了。】

fish：【圣诞节快到了，爸买了一棵超级大的圣诞树。今天下午，我们三个人把圣诞树装饰了一下，满满的成就感。】

fish：【要疯了！这届大学生能不能不要这么卷！我去图书馆，居然一个位置都没有！】

晚上八点，抢座失败的何羡鱼回到家，收到了肖晴鹤的信息。

xqh：【期末月，能理解。我以前上大学时很多公共课都是快考试时才开始学习的。图书馆总能在那段时间见证中国大学生的奇迹。】

xqh：【今天又是大夜戏，很累，但是这段剧情特别精彩，演起来很过瘾。】

横店半夜气温极低。何羡鱼发信息给肖晴鹤的助理，让他备好毛毯姜茶暖宝宝，照顾好肖晴鹤。

宋雪结束健身课，携了一身风雪从门外走了进来。

“北京的冬天真是难以忍受！”宋雪出生在昆明，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对她来说，北京的冬天草木凋零、万物萧条，不像昆明的冬天那样温晴，而是寒气逼人、寒风凛冽。

宋雪好奇道：“小鱼儿，你是哪里人？”

“北京。”

“北京？你就是北京去年的文科状元！”宋雪眉头紧锁，一脸困惑，“我住院时听说院长的孙子也住院了，还是市文科状元。那个人是你吗？”

何羡鱼点头。他和宋雪还挺有缘分的，生病时住在同一家医院。

“可是，他的手术奇迹般地成功了，人也苏醒了。”宋雪不可能记错，因为她的经纪人用这个成功率极低的手术鼓励她，让她不要放弃生命的希望。

何羡鱼怔住了。他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在他原来身体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对了！

是原主。

太好了！他的爸妈虽然失去了他，却又得到了一个儿子。而原主会在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里，得到一直渴求的亲情、爱和包容。

何羡鱼双手不停地在颤抖，在手机编辑了一条信息。

——哥，有个好消息，好想要当面告诉你。好想见到你！

即将发送出去，何羡鱼想了想，还是一字一字地删除了。

那就等到下次见面时，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吧。

圣诞节前一天，平安夜。早上，何羡鱼去学校前，肖骏把他叫到书房，给了他一个牛皮纸袋，说是送他的圣诞礼物。

何羡鱼打开来，是一份股份捐赠协议。肖骏要把他持有的部分股票，送给何羡鱼。

“爸，我不想要股份，我能向你要点其他的吗？”何羡鱼放下价值数亿的协议书，央求道。

肖骏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何羡鱼，笑着说：“只要爸有的，都给你。”

“爸，我想向你要一个人。我想要我哥。”何羡鱼抢在肖骏开口之前，连忙又道，“我没有分不清亲情和爱情。这段时间，我想的很清楚，我喜欢他，不是弟弟对哥哥的那种喜欢，而是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爸，希望你能够成全我们。”

肖骏盯着何羡鱼看了许久。那张尚且稚嫩的脸上是果敢、是勇气、是一往无前的决心。“小鱼儿，你知道吗？就在刚刚，你妈找过我，也说了这件事。她希望我不要做棒打鸳鸯的坏人。”

何羡鱼大惊失色：“妈知道我喜欢哥？”

“别看她大大咧咧的，其实她的心比谁都细。”手心手背全是肉，肖骏左右为难，“我很害怕是晴鹤把你带上了歪路。”

“通往幸福的路，怎么会是歪路呢？”何羡鱼走过去，俯下身，抱住了肖骏，“爸，以后晴鹤就是你儿媳，行吗？”

肖骏：“…………”

认真的吗？

午后，下起了一场雪。无数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慢慢的，校园路上布满了一片苍茫而稀疏的白。

下课铃声响起，何羡鱼走出教室，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少爷！”

也不知道顾泽野在教室外等了多久，他的头发和外套上全是雪。何羡鱼大步走过去，拍落他身上的雪，问：“少爷，怎么回来不跟我说一声？”

“想给你一个惊喜。”顾泽野搂着何羡鱼的肩膀，“我肚子饿了，快请我吃饭。”

“等我一下。”何羡鱼从车棚推出一辆自行车，示意顾泽野坐到车后座。

顾大少爷这辈子就没坐过这么朴素的交通工具，唇角抽搐了下，“你让我坐这？”

“少爷，别看这只是一辆小小的自行车，它可是为环保事业做出了贡献。”何羡鱼催促道，“快点，江白和景琛已经在食堂门口等了。”

闻言，顾泽野眉头狠狠皱了下，“这两个阴魂不散的，怎么上了大学还是阴魂不散？”

“今天学校有圣诞假面晚会，他们过来玩。少爷，上车。”何羡鱼载着顾泽野，穿过校园，前往食堂。

天气很冷，温热的气息呼出去，马上化作淡淡的白雾被冷风吹散。

顾泽野伸手，放在何羡鱼头顶，为他挡去落下的雪花。

两人相聚的时间总是匆匆就过。即便如此短暂，都是顾泽野最近最开心的时光。

301宿舍难得重聚，何羡鱼心情大好，点了好几盘菜。

江白去打米饭。呃，只带了两碗饭回来。

一碗他的，一碗何羡鱼的。

他坐下，没有再起身的打算。

顾泽野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江白，啧了一声：“江白，我很早就说了，我不喜欢你。”

江白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也很早就说了，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301和事佬还在阿姨那边等菜。景琛怕顾江两人一言不合吵起来，连忙起身，去打了两碗米饭。

麻辣香锅、粉蒸肉、菠萝咕咾肉、芝心鲜果披萨、虾仁烧麦、蟹黄小笼包……满满地摆了一桌吃的。

何羡鱼给他最要好的三位舍友各倒了一杯可乐，颇为动情道：“时光荏苒，岁月——”

“打住！”顾泽野听不得何羡鱼打官腔，“说人话。”

何羡鱼清了清嗓子：“今天，301在大学重聚，我非常开心。你们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以可乐代酒，敬你们一杯。”

三人在何羡鱼面前还能勉强维持虚假舍友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的生活。

没多久，何羡鱼接了一通电话，出去一趟。很快，他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人。

顾泽野不爽地眯起眼睛，艹，原来阴魂不散的还有沈琢！他好不容易因为圣诞假期回了趟国，他容易吗？结果跟何羡鱼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点点。

“沈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何羡鱼热情地去盛一碗米饭，然后又去窗口加了几道菜。

他端着菜肴回来时，发现这四个人的氛围十分微妙。何羡鱼绞尽脑汁想话题，希望能活络气氛。

尝试好几次无果后，何羡鱼摆烂了。

算了，爱咋咋地。

今年的圣诞假面舞会来了很多学生，十分热闹。作为一所赫赫有名的理工科大学，男女生比例差的有些多。学校有太多的单身狗，渴望在这场舞会顺利脱单。

顾泽野用手肘推了下何羡鱼，揶揄道：“怎么不去找女生跳舞？偶像包袱已经这么重了吗？”

何羡鱼笑着回道：“我哥会生气的。”

“你怎么那么怕他？”沈琢问。

“我不是怕他，我只是舍不得。”拍戏已经够累了，何羡鱼不希望肖晴鹤还要为他的事分心。

四人皆是一怔。

他们说要来假面舞会玩，但是也没见谁去跳舞。何羡鱼觉得有些无聊，正想带他们出去玩，突然，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何羡鱼猛地瞪大了眼睛。虽然男人戴着丑丑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但是何羡鱼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谁。

那人朝会场环视了一圈，然后直直朝何羡鱼走了过来。

何羡鱼难以置信。他不是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横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在何羡鱼面前站定，一双眼里盛满了笑意：“同学，你好，请问可以和我跳支舞吗？”

何羡鱼唇角缓缓上扬，“不行，我哥会生气的。”

“你哥真小气。今晚的月色很美，可以和我一起去赏月吗？”男人抓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带着他快步离开了会场。

四人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眼里全是失落和不甘。

……

公寓门合上那刻，肖晴鹤摘下面具，定定地看着何羡鱼，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笑。

何羡鱼心里有很多疑惑，比如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北京，是不是肖骏跟他说了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但是，现在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

“晴鹤。”

这是何羡鱼第一次直呼肖晴鹤的名字，不是“肖老师”，不是“哥”，而是稀松平常却十足亲昵的“晴鹤”。

肖晴鹤“嗯”了一声。

何羡鱼直视他的眼睛，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

“其实我也喜欢你。”说完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突然就笑了出声，“感觉自己活在一本《重生之我是我哥的男嫂子》的小说里。”

肖晴鹤捧起他的脸，亲了下他的唇，“伪骨科，带感不？”

何羡鱼抱着他的腰，笑容如花般绽放：“带感！”

窗外，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一片纯白。

这一刻，何羡鱼想，他真正爱上了这个世界。

他会在这个世界，做一条在天空自由飞翔的鱼，和他的好友、亲人，以及他的男友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

“羡鱼，你曾经告诉沈琢，‘我是我哥最在乎的人在乎的人在乎的人。’”肖晴鹤柔声道，“去掉两个‘在乎的人’。”

何羡鱼脱口而出：“我是我哥最在乎的人。”

“嗯。”肖晴鹤再次吻了上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