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冬至顺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从领口露出来的那块石头,心头一跳,“你认识这东西?”
送饭的青年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问题,神色慌张地瞟了他一眼,丢下饭盒快步退了出去。看他的背影,竟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凌冬至摩挲着胸前的石头,直觉这里面有些怪异的地方。不论他是不是认识这件东西,看他的神色,见过是肯定见过的。凌冬至有些遗憾地想,要是能跟他详细谈谈就好了,说不定真能打听点儿什么消息出来。
窑洞里虽然背风,也有一定的保暖作用,但毕竟现在正值寒冬腊月,凌冬至身边连个炭炉子都没有,他又是一个习惯了冬季室内有供暖的城市居民,想在这样的条件下安然入睡是不可能的。他本来还想着能不能趁着黑夜想想跑路的办法,转念想到自己连从哪边过来的都不知道,这深山老林的,就算逃出去也会冻死。更何况他再能跑还跑得过人家的子弹吗?
这就是一伙亡命徒,凌冬至直觉他们是不会顾惜人命的。这样的深山老林,真要把他扔到什么地方,也许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都不会被人找到。凌冬至记得他小姨说过这山里有一种狐狸毛皮长得非常漂亮,这伙人十有八九就是冲着这个来的。等他们猎够了期望的数目,有没有可能放了他呢?
当然,这点希望和他能见到他的族人一样渺茫。想来想去,还是把他推下山崖,或者敲晕了扔在哪个旮旯角里任他自生自灭更有可能一些。
凌冬至丧气地端起面前也不知洗过没洗过的旧饭盒,闭着眼睛把里面还没彻底泡开的方便面一条一条地挑起来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苦中作乐地想,能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他这个俘虏吃,至少这帮人现在还没想饿死他。
这些人不打算饿死他,但也没打算让他过的多舒服。隔着一道门的大间里已经生起了一个火堆,他这边却没人理会。只是留着窄窄一条门缝,时不时有人过来瞟两眼,防着他出什么状况。
吃完饭盒里的方便面,凌冬至的手脚又被捆了起来。还好白天的时候搜过一次身,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些人没想到要再搜一遍。不过手脚都不能活动,靴子里藏着一把刀也没什么用。这一点让凌冬至很是发愁。
地上坐着太冷,凌冬至试着手脚并用地往门口凑一凑。离火堆近一点儿总是能暖和一些,他可不想大半夜的冻死在这个破窑洞里。
火光从窄窄的门缝里透进来,只是看着就已经觉得身上有了暖意。凌冬至小心翼翼地凑到门边,试着把门缝再推开的大一些。他可不敢激怒这些人,只敢做到这一步。借着火光向外看,正对着他的就是那个操着藏边口音的男人。四十来岁,面色黝黑,一双细细的眼睛透着几分狠劲儿,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对着火堆比比划划。凌冬至费力地把脑袋凑过去,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
“……成色……这批货……现金结账……”
凌冬至皱皱眉头,这都是什么意思?分赃吗?
脚尖上微微一沉,有什么东西爬了上来,毫无防备的凌冬至被吓了一跳,脚尖一抖,将那团肉呼呼的东西甩了出去。
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唧的一声尖叫,声音微弱,带着点儿受了惊吓的委屈。
凌冬至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团灰黑色的茸毛顺着墙角骨碌过来,心里的感觉真是又惊又喜,“蛋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耗子委屈地伸出爪子给他看,“疼。”
凌冬至内疚了,“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在偷听他们说话,不知道你过来了。”
小耗子爬到他的皮靴上,探着脑袋往门外看了看,大概是没有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又把小脑袋伸了回来,结结巴巴地问他,“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去庙里找你没找到,闻着你的味道追过来。半路上还碰到一只断了尾巴的大猫,差点儿被吃掉,吓死我了!”
凌冬至心头一动,几乎以为它说的是小灰。不过紧接着他就打消了这个猜疑,这里跟滨海隔着一千多公里,而且还是在深山里,小灰是怎么也不可能跑到这里来的。这会儿想必它们几个还在庄洲家的狗窝里睡觉呢,也不知黑糖那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到底会不会照顾别的小宠物。
凌冬至摇摇头,低声安慰小耗子,“以后看见猫躲远一点儿。”
小耗子委委屈屈地点头。
凌冬至想摸摸它,动了动手腕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捆着,有些泄气地问它,“蛋蛋,你认识从这里到山神庙的路吗?”
小耗子老老实实点头。
凌冬至想了想,“等他们都睡觉了,你帮我把绳子……呃,能咬开不?”
小耗子想了想,“能。”
凌冬至顿时松了口气,果然朋友多了路好走啊。
“山神庙里的其他人都回村里去了吗?”凌冬至有点儿不放心孔教授那帮人,他突然就不见了,也不知有没有吓到他们。
蛋蛋歪着脑袋想了想,“走了,又回来了。还有只大狗。”
凌冬至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大概是孔教授回村子里搬的救兵。至于大狗,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两个表舅家也都养了大狗,不过它们都凶悍得很,凌冬至跟它们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建立起友谊来。
“他们还在山神庙?”
“在。”蛋蛋点头,“它们找到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还有你呢。我在房梁上都看见了。你从坡上掉下去了,叫的好大声。”
凌冬至,“……”
这是找到他的相机了吧。凌冬至脑补了一下自己摔下山坡的英姿,囧了一下又高兴了起来,“后来呐?”
蛋蛋很老实地摇头,“不知道,后来我就顺着坡下的味道来找你了。”说着露出一副很垂涎的样子舔了舔嘴角,“那个好吃的点心,还有吗?”
凌冬至叹了口气,“等我回去才有,你看我,背包都不在身上。”
蛋蛋有些遗憾地看了看他被捆起来的手脚,“等你回去还给我吃那个点心吗?”
“当然给。”凌冬至回答的斩钉截铁。都这种时候了,不费心拉拢同盟更待何时啊,“蛋黄派算什么,我还有牛肉干、薯片、火腿肠,等我回去了一样一样给你尝尝。”
蛋蛋立刻高兴了,“说话算数!”
“说话算数!”
门缝被外面的人踢开一点儿,操着臧边口音的男人探头看了看,怀疑的视线在凌冬至身上扫来扫去,“怎么坐到这里了?”
凌冬至捏了捏拳头,神色木然地看着他,嘴里念念有词,“……牛肉干……火腿肠……”
男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回到火堆旁边坐下。不知他跟那些人说了什么,一圈人都大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讥嘲。被抓来的人质被吓得神经错乱,这让他们心里有种扭曲的优越感。
凌冬至在心里拼命挠墙。笑吧,笑吧,看谁能笑到最后。
一伙人的注意力很快从他身上移开,自顾自地开始商议他们自己的事。凌冬至不敢再发出大的动静,压低了声音问蛋蛋,“这帮人你以前见过吗?”
蛋蛋看看屋外的人再看看他,迟疑地摇摇头,“别的人不记得,刚才过来说话的人见过。”
凌冬至瞟了一眼神色狠戾的男人,“他以前就来过?干什么的?”
“打猎。”蛋蛋不知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噤,结结巴巴地说:“蘑菇就是被他抓走的。眼睛被打成了一个黑洞,血流了满地。”
凌冬至迟疑地看着它,“蘑菇是……”
蛋蛋抽抽鼻子,哆嗦着说:“蘑菇家住在后山。它跟米团长得一样大,不过它的毛毛是黑色的。山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它被那个男人打死了,男人把它拖进山洞里,剥……剥皮了。”说着抬起两爪捂住了眼睛。
凌冬至心头巨震。他们果然是来偷猎的,难怪手里都拿着猎枪了。之前他还猜测会不会是山民们组团出来打猎……真是偷猎者的话,那他们离开的时候一定不会痛痛快快地放自己回家的。
“蛋蛋,”凌冬至悄声问那只小耗子,“我想麻烦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蛋蛋睁大了金豆似的小眼睛。
“你带着我身上的东西去找米团,”凌冬至想了想,“让米团找我姨姥或者我大舅,然后把他们带到这里来救我。”他本来想让这个小耗子自己去找他大舅,后来想到姨姥家那两只肥墩墩的老猫……
呃,蛋蛋去了那揍是一盘鲜嫩美味的小点心啊。
蛋蛋懵懵懂懂地点头,“好,找米团。”
凌冬至费力的又是低头又是缩脖子,总算把脖子上的那块绿石头摘下来了。除了这个,他身上就只剩下一把钥匙,钥匙太沉,蛋蛋拿不了。再说拿去了姨姥他们也不认识。而拴着挂坠的绳子是小姨亲手编的,他们一看就能认出来。
蛋蛋很费力地把那一堆绳子绕在自己的小脖子上,然后叼起那块几乎有它一半大的石头,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你要小心啊,”凌冬至压着声气在背后嘱咐它,“千万别被猫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