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萌把唐霄龙拉到一边说话。
他问:“唐叔,听说你风水命盘上造诣挺高的,我想请教你,对气运这回事怎么看?”
唐霄龙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立刻摇头晃脑的说开了,他说:“气运这回事,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注定的,你的出生地,出生日期,时辰名字都决定了你一辈子的气运,有的人生下来气运不缺,一辈子顺风顺水……”
郝萌打断了他的话:“说话简单一点。”
唐霄龙闭嘴了,半晌,他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的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对付那个壁虎啊?”
“我有这个想法,就怕唐叔办不到。”郝萌道。
唐霄龙立刻“哼”了一声,大概是涉及到他引以为豪的专业,专业能力被人质疑,唐霄龙马上不高兴了,他说:“一个小人物我还犯不着看在眼里,老夫当年走南闯北,给人伏过凶宅,看过风水,降过厉鬼,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哪个厉害的人看到老夫都要毕恭毕敬的,你居然质疑我?”
郝萌摊手:“我没质疑你,那个壁虎厉害,气运加身,大家都这么说的。”
“胡说八道!”唐霄龙道:“我自己就是干一行的我能不了解?有个屁的气运,班门弄斧他这是!”
郝萌盯着他笑,唐霄龙也才意识到自己所错了话,咳了两声,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唐叔现在也是赛队的一员了,也应该盼着让赛队赢是不是?”
唐霄龙道这回倒是不傻,立刻道:“老夫一个人可做不到。”
郝萌盯着这老头,他跟毛一胡走得多,看惯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其中也不乏精明扮傻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但就是这样的人,在龙蛇混杂的大环境下,有时候才过的最滋润。
燕阳说看到唐霄龙能让一富婆花三千块买块石头还千恩万谢的回去,必然是因为唐霄龙嘴皮子利索,说的话能让人信,这种观察能力和暗示能力,说不定还真挺专业。
他说:“我就直说了吧,那个五毒和壁虎我看不是什么气运加身,就算是天生好运,也不是没法破解的。问题就在于他们这样的造势,五毒的士气能被提起来,我们这边还没打就自己矮了一头,对后面的比赛特别不利。唐叔也能看得出来,牌场上,有时候技术上去了,心态上不去也不行。”
唐霄龙就像是在听别人家的事情一样,点头深以为然,道:“确实如此,所以你想怎么办?”
“这就要唐叔帮个忙了。”郝萌道:“唐叔就帮忙给大家壮壮士气,洗洗脑,这一轮我打算让唐叔上,如果唐叔上场了,给他们一点压力,唐叔最了解这些了,破气运什么的,交给唐叔再适合不过。”
唐霄龙“唔”了一声,回到:“这件事确实是老夫最擅长的,但是窥天道这回事,就是损气运,需要一个平衡,你做了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他看向郝萌,“你付出的呢?”
郝萌一愣:“付出什么?”
唐霄龙有点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道:“世上最便宜的最容易得到的也就是身外之物了,你就付一点身外之物给我吧。”
郝萌:……
这还真是不改神棍骗子本质啊。他说:“我没什么钱。”
唐霄龙马上提醒他:“上次新秀赛的奖金不是有了。”
郝萌心想那奖金是要存着赎玉麻将的,唐霄龙上下两张嘴皮子一碰就要狮子大开口,不给,不惯着他!
唐霄龙道:“我要一半。”
郝萌:“十分之一。”
唐霄龙:“五分之一。”
郝萌:“成交!”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唐霄龙心满意足的走了,回头遇到燕阳,燕阳问:“你是不是给他钱了?”
郝萌肉痛:“给了一点。”
“你真是……”燕阳摇了摇头,下了个评价,“傻。”
不管怎么说,唐霄龙都是答应了郝萌给大家洗脑。唐霄龙是个聪明人,以前摆摊又很会察言观色,这样说吧,如果单彦名之前是凭着对窦豆的了解总是压着窦豆一头,那唐霄龙可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分析出对方身上的信息。
就比如那个富婆,唐霄龙随便问她两句,也能大致估摸出这个人家庭状况,性格喜好,顺着她的话说,这么看来,唐霄龙还真的很适合做一个胡说八道的骗子啊。再说了,他算牌的能力也是一流,是个精明人。
没过多久,大家也都三三两两的来了,窦宗明几个也来了。有唐霄龙在这里给大家做心理辅导,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加强技术,五毒也不仅只是有一个壁虎,还有其他人,除了五毒,也还有其他赛队。麻雀这回事,实力高的有时候都会发挥失常,更别说其实夕阳红的几个队员,这才刚刚开始打职业赛,经验太不丰富了。
不过有窦宗明三个的指导,夕阳红以前的资料,现在开始特训分析对手牌章习惯,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一天一直训练到傍晚,傍晚的时候,窦宗明他们要回去跳广场舞了,窦豆也回家了,大家也就都散了。郝萌下楼的时候,看见燕泽正在牵着猫妮卡出去。
猫妮卡简直像是在被燕泽拖着走,毛茸茸的脸上都能看出一脸不甘愿。
郝萌一看到他,想起来之前答应帮燕泽照顾狗的事,就道:“你出去遛狗啊,我去遛吧,我刚好要出去。”
燕泽道:“不用了。”
“别跟我客气。”郝萌说:“我真要出去。”
燕泽道:“我也要出去。”
郝萌想了想:“那我们一起走吧。”
他和燕泽一起往外走,猫妮卡懒洋洋的,走的比他们两个人还慢,也不爱叫,是一个个性孤僻的狗。
燕泽说:“帮你找的人已经说好了,正在打听,有消息会通知你。”
“这么快?”郝萌有点惊讶,虽然把这件事托给了燕泽,他也没想到燕泽的动作会这么迅速,感觉好像把他的事情很放在心上似的,郝萌就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感激,道:“谢谢谢谢!”
“不用谢我。”燕泽懒洋洋道:“公平交易嘛。”
郝萌忍不住看他,他倒是很闲适的样子,路上不少行人尤其是年轻姑娘都忍不住看过来,也不知道是在看郝萌还是看燕泽。郝萌心想,应该是一人一半了。
他说:“你往哪边走?我要去富成大街算命一条街。”
燕泽疑惑:“你去那做什么?”
“去给队员买点吉祥物啊,开过光的那种。”他问:“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
“好。”燕泽居然答应了。
富成大街是海桥市算命一条街,一条街都是古玩店、古董店二手货店什么的,门口修成古建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旅游景点。才走到街上就有熏香的气息,还有隐隐敲木鱼的声音,因为正是傍晚,夕阳西下,整条街都渡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还有点佛性,但又觉得有点汗毛直立的感觉。
那一条街街边都坐着一排戴墨镜的先生,全瞎子,装备都一模一样,一个板凳,一个地摊,摊上面摆着香炉佛珠啥的,一面旗,上面写测字看盘。
他们全都高深莫测仙风道骨,看起来每个人都能看过去通未来,唐霄龙能在这一群人里混出名气,也真是不容易。
郝萌道:“现在神棍行业竞争都这么激烈了啊,还有风险又不稳定,难怪唐叔要改行。”
燕泽问:“你要买什么?”
郝萌就在一个摊点面前蹲下脚步。
这不是一个算命的摊点,就是一个卖小饰物的摊点,摊主是个红脸妇人,看见他们俩,立刻就热情的问:“先生买点什么?”
这摊上都是手串、玉佩、佛珠什么的,当然都是假的,因为旁边有个纸牌子,歪歪扭扭的写着“十块钱三个”。
“十块钱三个随便挑咧。”那妇人道。
郝萌随手抓起面前一个红绳子,红绳子的末端吊了个结,妇人就道:“这是月老绳,小哥买一个伐?”
郝萌立刻丢下了。他道:“不买。”那妇人有点失望,见郝萌扭头又拿了一把玉佩。
当然不是玉了,不知道是石头还是塑料做的,绿的都不正常,一看就是假的,圆圆的玉佩中间写了个“发”。郝萌握紧了手里的的玉佩,心想就是它了。他算了一算,上场的有四个人,他自己不要,给窦豆一个,就问:“十块钱四个行不行?”
那妇女脸色一变,道:“小本生意咧,不买就算了,不要看。”一把把郝萌手里的玉佩夺了回去。
“那四个多少钱?”郝萌问,他好久没和人还价了,以前和毛一胡在一起的时候,能因为块儿八毛和麻将馆的人吵得脸红脖子粗,但是燕泽在这里,不知道为啥他又不愿意和人斤斤计较,感觉很丢人似的。
“四个十五块。”妇人道。
“四个怎么都不该是十五块吧?”郝萌一时没忍住,他算术可不差。
“三个一起卖才有优惠,单个卖不优惠,想要优惠,你就买六个。”
郝萌心想,买那么多干嘛?这么劣质的玉,多了也没处戴呀?
他还想问,燕泽已经掏出二十块钱递过去,道:“那就买六个。”
那摊主高高兴兴的接了钱,郝萌问:“我们买这么多干嘛?”
燕泽没回答他,问摊主:“随便挑都行吧?”
摊主笑道:“都行。”
燕泽就弯腰拿了四个玉佩,扫了一眼摊上,又拿了两个一开始郝萌拿的红绳子,站直身子,把四个玉佩给他,道:“走吧。”
郝萌愣愣的接过玉佩揣进兜里,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道:“你买这个做什么?”
“给猫妮卡做脚环。”燕泽回答的无比自然。
郝萌:……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自己笑起来。
燕泽问:“你笑什么?”
“我想起来我小时候和师父在一起,快到七夕的时候,路过一个庙,是供月老的,有个月老雕像,还有一棵树,树上都是挂的红绸子,都是求姻缘的。那时候我师父刚好输了一场牌,穷的天天吃白菜,他就低价买了人家做衣服的红线,让我和他一起编红绳子,到七夕那天来庙里卖。”
“平常没人买,七夕买的人多多了,价格再高也有人要,最后全卖了,我们还下了馆子。”郝萌说得眉飞色舞,其实当时他是崩溃的,他一个少年,去庙里卖红绳,背着小背篼,红着脸不好叫卖,还被毛一胡教训:“害什么臊,你这是促姻缘,月老看到也帮你牵一个好的。”
他十分委屈:“我拜的是祖师爷又不是月老。”
毛一胡哼哼了两声:“等以后你长大了,你就会觉得月老比祖师爷重要多了。”
毛一胡带着他干了不少浑事,只是现在再看,就觉得十分希望时间就停在那里。
燕泽想了想,摸出一根红绳给他:“分你一根。”
郝萌说:“那多不好意思,你花钱买的。”
“拿着吧,”燕泽道:“我一个人也戴不了两根。”
郝萌觉得他这话说的有点奇怪,忍不住去看他的表情,但看他表情也是微笑如常,也没什么不一样,就也收下了,道:“但是我这样是不是和猫妮卡戴了情侣绳?”
燕泽:“难道你想和我戴?”
“那我还是和猫妮卡戴吧。”郝萌刚说完这句话,正好看见面前有个糖铺子。算命一条街的糖铺子修的也是很古雅,这里卖的都是窝丝糖一类。
郝萌看见展示糖的玻璃橱柜上有芝麻糖,就进去道:“来半斤!”
老板立刻很高兴的去抓糖了,燕泽问:“你买这个干嘛?”
“你买了玉佩,我不占人便宜,你不是爱吃芝麻糖吗,给你买糖吃。”他说:“我是不是很厚道?”
燕泽挑眉:“那你买吧。”
老板很快抓了糖出来,装糖的是油纸包,油纸包还印的有山水古画,挺怀旧,可能是刚做的,还带点余温,热乎乎的,能闻到芝麻的香甜气息。再一看价格……
郝萌讪讪的付了钱,和燕泽走出糖铺子,道:“这糖卖的好贵,我尝尝……”他正要尝一块,燕泽就把他手里的油纸包拿走了。
郝萌:“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你给我买的吗?你不是很厚道?”燕泽说的轻描淡写:“当然全都是我的。”
这人,怎么护食的跟狗似的!
而且他们家狗也没这么护食啊!
燕泽嘴角噙着微笑,随手摸出一块糖咬着吃,他淡红的唇色很好看,这会儿夕阳渡过来,五官看起来就像是油纸包上画的古画,漂亮的,淡淡的氲了一层烟雨气。
郝萌的心不由得跳了跳,他别过头去,道:“话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喜欢吃芝麻糖啊?”
不喜欢吃甜食的人,又独独喜欢芝麻糖,矛盾的真相,应该有一个原因才对。
燕泽吃完一块糖,孩子气的舔了舔嘴角,他不紧不慢的往前走,道:“小时候出过事,当时被人救了,很饿的时候,救我的人给了我一包芝麻糖。”
郝萌听愣住了。
燕泽说的含糊,但是他一听就明白,这就是说燕泽被拐走,他救了燕泽的事。难怪了,当时他听燕阳说燕泽喜欢吃芝麻糖的事情就觉得有点奇怪,又摸不准苗头,现在想想,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燕泽喜欢吃芝麻糖?
这可能吗?
他看向燕泽,燕泽的眼睛十分明亮,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他说:“可能是太饿了,或者是太害怕,觉得那包糖是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回来以后,害怕焦虑不舒服的时候,就自己买来吃,被燕阳看到了,以为我很喜欢吃。其实,”他顿了顿,“后来我吃的糖,再也没有那天晚上的甜。”
郝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是没想到,燕泽会一直念着十五年前的那包糖,他一直觉得燕泽捉摸不透,心思让人猜测不得,圆滑狡诈,虽然总是微笑着面对大家,其实谁也走不到他心里去,有一点隐藏的凉薄。
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能为一包糖记数十年的人,首先,他应该是个好人。
燕泽,应该从没变过吧,说到底,他还是记忆里那个有点孱弱的少年而已。
李季轩的朋友说,人心可是会变的,这自然是有,但是有的时候,人心也是不会变的,它就在这里,隔了五年,十年,十五年,还是不改初衷。
郝萌道:“你不是说,救你的人是个路人吗?”
燕泽一笑:“骗你的。”
“你没有找到他?”郝萌问。
燕泽没有说话,他看着前面,不知道是看道路,还是在透过眼前的道路看别的东西。
“如果,”郝萌道:“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再看到救你的那个路人,你会怎么做?会报答他吗?”
“报答?”燕泽摇头,他低声道:“他救了我,如果能遇到,如果有一天他也有麻烦,我也会保护他。”
谁也没有说话,夕阳慢慢的沉寂下来。
猫妮卡抖了抖身上的毛,不耐烦地踱了两步。
燕泽像是才惊醒,他回头,微微一怔,问:“你看我干什么?”
郝萌摇头:“没什么。”
他心想,你已经在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