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个下午,直到下班才看到蔡阿姨的未接来电,他给蔡阿姨回了电话。
蔡阿姨正带着小宝买菜,估计两手不空,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啊?我都忘记找你什么事了……老板,还有这个,一起称。”蔡阿姨那边忙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哦对了,有人找你。”
何似也在挤下班高峰期的地铁,等找了个位置站稳后,才问:“谁找我?”
“一个男的,二十多三十岁吧,反正看着比你大,长得倒是端正,就是有点胖。”蔡阿姨仔细形容。
“他找我干什么?”
“没说,我说你没在家,搬去朋友家住了,他就走了。”蔡阿姨好不容易买完菜,训斥了小宝几句,又说,“对了,小何,你过年要回来吧?今年来阿姨家吃饭吗?跨年那晚让你过来,你非说有事,过年总有时间了吧。”
何似抱歉地说:“下次吧,蔡阿姨。”
挂电话后又坐了三个站,何似下了地铁,他打开手机上的地图,沿着导航走了五百多米,最后停在一家装修古朴的餐厅门口。
要不是门旁的墙壁上挂有明黄色的餐厅logo,何似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一家餐厅。
只看门口的装修,倒是有点像私人住宅。
他站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的格局和苏州园林类似,一眼就能看到有山有水,还有几个穿着清一色制服的服务生在水上长廊中穿梭。
何似没有进去,在门口等了半分钟,有个服务生瞧见了他,连忙朝他迎来。
“您好。”服务生说,“请问有什么需要?”
何似看了一眼服务生的胸牌。
上面也有餐厅的logo和名字。
园荟。
的确就是老板常点外卖的那家餐厅,因为每次送来的包装袋上都没有logo和名字,所以他特意问了一下老板。
还以为只是一家普通餐厅,结果一看这环境——
何似感觉有些不对,可服务生来都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你好,现在有空位吗?”
“您有预约吗?”
“没有。”
“在园荟就餐需要提前预约哦。”服务生礼貌地说,“至少提前半天预约。”
何似也没打算在这里吃饭,他想打包回去和老板一起吃,虽然叫外卖也行,但是亲手拎回去还是不一样,而且每次叫外卖都要等上一段时间。
只是听服务生这么说,他的计划肯定没戏了。
不过何似想到什么。
“打包呢?”他问,“打包也需要预约吗?”
服务生回答:“先生,园荟的食物不能外带哦。”
何似:“……”
“园荟只能堂食。”
“可你们不是能叫外卖吗?”
服务生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园荟目前没有开通外送服务哦。”
何似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在你们这里预约有什么条件吗?”
“园荟目前只对会员开通预约服务,但现在暂时没有注册会员的名额了,先生可以关注园荟的公众号,开放会员注册时,公众号上会提前通知哦。”
“……”
“如果先生有认识的人是园荟会员,也可以让那位客人邀请先生入会哦。”
“……”
何似自闭地走了。
老板家附近没有菜市场,只有一家卖生鲜的超市,价格可想而知,何似买了一袋食材回去,还没靠近住宅楼,就远远瞧见老板家里亮着灯光。
客厅的落地窗覆盖了整面墙,二楼不高,何似走在楼下,伸长脖子就能瞧见客厅里的一些布置。
他试图寻找他们老板的身影。
可找了半天,只看到一个狗脑袋在落地窗前晃来晃去。
嘬嘬也瞧见了他,贴到玻璃上,身后的尾巴摇得跟车上的雨刷似的。
何似一乐,对嘬嘬挥了挥手。
嘬嘬的尾巴摇得更用力了。
“嘬嘬。”何似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嘬嘬听不听得见,但还没等到嘬嘬的反应,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嘬嘬身后。
他们老板穿着睡衣,手上还端了一个水杯,似乎见嘬嘬一直往外张望,也过来往外看。
这一下。
两人对上目光。
何似的声音还没落下,又高昂起来:“老板!”
手也挥得更用力了。
可惜他们老板没有反应,站在窗前,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但等走到楼下,何似抬头注意到老板不似平时那般面无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眉眼都很柔和。
何似看了一会儿,心头一动,那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
酸酸麻麻的。
他形容不上来,没走电梯,加快速度从楼梯跑上去。
老板家的门已经打开,老板站在门口,手里依然端着水杯,不住地用脚挡住要往外扑的嘬嘬。
何似进去关上门,狠狠揉了一把嘬嘬的脑袋。
沈栀伸手要接他手里的袋子:“你去买菜了?”
何似没把袋子递出去,放到鞋柜上,换上拖鞋后,重新提起袋子:“对,冰箱里的食材快没了。”
“难怪今天这么晚。”沈栀说。
何似看着沈栀转身往里走的身影,也不知怎的,看不够一样,恨不得把眼睛黏到他们老板身上。
下班后跑了这么一大圈,说不累是假的,进小区时,他还想着歇上半个小时再做饭,可刚才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突然间仿佛有一股活力注入大脑。
不管身体如何疲惫,他的大脑异常兴奋。
“老板,你在家里呆了一天吗?”何似提着袋子围上去,看沈栀穿着一套不怎么厚的居家服,腹部的隆起显而易见,想上手的心又有了。
可他刚从外面回来,连衣服都还没换。
“在家呆着无聊,下午出去溜达了会儿。”沈栀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回头见何似望着自己傻乐,有些困惑,说了一句,“放下东西,先把手洗了。”
何似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他顺便换了身在家穿的衣服,出去看到沈栀就在外面等着。
沈栀既没看手机也没拿任何东西,就干站着,见他出来,问道:“晚上吃什么?”
何似没说话,他想起上次请余达文和梁玄吃饭的时候,余达文偷偷告诉他,他们老板很喜欢贴着他,哪怕他去结账,老板也在后面等着。
当时听了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发现好像真是这样。
每次不管他做饭还是收拾残余,只要在厨房里忙活,扭头就能看到沈栀不知何时坐到了厨房里的岛台前,要么玩手机,要么看书,要么如现在这般什么都不做,只是干坐着。
他还奇怪着,这房子这么大,起码两百平,怎么在哪儿都能瞧见他们老板的身影。
“嗯?”
沈栀的声音扯回何似的思绪。
何似看沈栀抬手在自己眼前晃,忍不住一把抓住。
“你想吃什么?”他问。
“你买了什么?”沈栀说,也任由何似抓着自己的手。
何似拉着沈栀来到客厅,放开对方的手时,还有些舍不得,他把放在茶几上的袋子拿到厨房里,挨着数道:“买了鸡腿肉、牛排、牛里脊,还有黑木耳、菠菜和豆腐这些,都是之前经常买的,我看书上说,多补充铁、钙和维生素c,吃这些没错。”
说到这里,他想了起来。
“其实我买菜前还去了一趟园荟。”
沈栀问:“你去园荟做什么?”
“我想着你喜欢吃园荟的菜,就打包几道回来,可园荟的人说他们只接受会员预定,还只能堂食。”何似真是奇了怪了,“老板,你那些外卖别是点错地方了。”
“我点的就是园荟。”沈栀耐心解释,“园荟的食物不能打包和外送,但如果是vic的话,他们可以提供这项服务。”
“vic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超级会员。”
“……”
沈栀看何似一脸无语,忍俊不禁:“vic也不是花钱就能办的,因为我和园荟的一个老板认识,所以他们刚开业就把我的信息要过去了。”
何似明白了。
就跟康泰医院一样。
要不是陪沈栀去孕检,他都不知道医院里也有快速通道。
唉。
所以根本没有在哪里才能活得幸福,只要有钱,在哪里都活得幸福。
“老板,你有钱真好啊。”何似幽幽开口,“我长这么大,连一个月的qq超级会员都舍不得充。”
沈栀:“……”
一个小时后,何似又见到了园荟的那个服务生,不过是在沈栀家里,服务生拖着一个超级大的箱子,后面跟着一男一女,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
见门打开,张口就道:“沈先生您好,我们是园荟的……”
话没说完,看清楚了来开门的何似。
服务生一眼就认出了何似,话卡在喉咙里,诧异了好几秒,咦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一男一女后退两步,抬头确认门牌。
“二零一,就是这里啊……”服务生反应很快,端起笑脸,询问何似,“请问是定了上门服务的沈先生吗?”
“是。”何似把门推开,一边轻轻踹开要往外扑的嘬嘬一边让开空间,“请进。”
服务生愣了有一两秒,才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他们三个人的鞋套,走进去后,先后脱掉外套装进自备的袋子里,又从箱子里拿出白色的制服穿上。
服务生应该是打下手的,他后面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厨师,都戴上了高高的厨师帽。
不过一两分钟,三人便已完成变装。
何似看得叹为观止。
服务生向何似询问了厨房的位置,几人去了厨房,立即忙碌起来——菜单都在打电话时确认过了。
何似在厨房门外看了一会儿,回卧室里,找到已经躺上床休息的沈栀。
“老板,你好厉害,一通电话就把他们叫来了!”何似趴到床边,双手交叠地垫着下巴,崇拜地说,“带头的那个人就是下午拒绝我的那个服务生,我被他拒绝时,都想不到晚上会在家里看到他。”
沈栀并没入睡,只是闭着眼想事情,看何似眉开眼笑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我就不出去了,等会儿他们做完饭,会让你在单子上签字,你签上我的名字就行。”
“好!”
何似美滋滋的。
倒不是下午被那个服务生拒之门外有了怨言,都是打工人,他自然能理解,就是一件原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突然又发生了。
很意外。
很惊喜。
就像走在深秋的路边,在一片枯黄的草里看到一朵鲜嫩的小花,哪怕是一朵再普通不过的花,那种鲜亮的颜色骤然闯入视线里的新奇直到过了很多年,也依然记得。
他巴巴望着沈栀,伸手摸上沈栀的腹部。
沈栀面向他,侧躺着,没有动。
“老板。”何似喊道。
“嗯?”沈栀的眼睛要闭不闭,但视线始终落在何似身上。
“我跟你说这些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想憋在心里……”何似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下去,“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亮着灯,看到你和嘬嘬在窗前等我,我好像有了家。”
沈栀慢慢睁开眼睛,嘴角的笑意已经压下去,表情平静地看着何似。
“老板,你知道的,我爸妈离婚早,我妈搬出去后,家里就剩我和我爸,我爸一直没有再婚,但有他也和没有差不多,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我爸他……”
何似哽了一下,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了。
他的眼神渐渐失焦,
高三暑假那个夜晚的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
男人酗酒多年,暴饮暴食,身材早已从匀称变为臃肿,甚至可以说是肥头大耳,他没穿上衣,露出来的肚子像充了气的球一样,又像一个圈在腰间的巨型游泳圈,看着又油腻又恶心。
男人没了平日的嚣张,匍匐在地上,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死死盯着他。
男人身下,淌着一片浓稠的血,都是从他脑袋上那个在茶几上嗑出来的洞里流出来的。
显然男人想说什么,可嘴里只能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调。
冷不丁的。
画面瞬间消失。
何似猛地回神,只觉下巴被沈栀的手掐住,沈栀稍一用力,他便乖顺抬头。
视线里,沈栀的半张脸被床头灯光映得白洁无暇,浓密的眼睫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
沈栀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即便他的脸距离何似越来越近。
最后——
沈栀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