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五
初八这天下午,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苏墨带着丁竞元回家了。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丁竞元开的车,一路上他不停地对着前面的车尾灯飙脏话。因为志俊一直被人超车。丁竞元哪里受过这个气,火的不行,把志俊从里到外贬得一文不值,说它简直就是垃圾中的战斗机,恨不得立即停路边点火给烧了。
苏墨要换他开,丁竞元又不同意,真是自己找气受。好在被他这么一路闹的,苏墨心里头倒是轻松了许多,后来想想,苏墨都怀疑丁竞元是故意要转移他的注意力的。
冬天天黑得早,四点进的乌市,在路边加油站加了一次油。开到教工小区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定了。
苏墨从进了小区大门就把车窗打开了。冬天的冷风chuī在脸上,冰凉冰凉的。好多年没有回来了,一切都似乎还是老样子。正对大门的一排路灯,苏墨记得以前其中总有一个两个是坏掉的,修好了这头的坏那头的。现在倒是都很齐整了。
苏墨指挥着丁竞元把车停在了自家的楼下。刚才给苏正打电话,他去接周惠了,马上就回来。
苏墨的心慢慢地就绷了起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上去,还是等苏正一起会不会比较好的时候,丁竞元已经熄了火,拔了钥匙下车了,"下来吧。"
"要不我们等等苏正他们一起吧。"苏墨跟丁竞元商量,慢腾腾地关上车门。
丁竞元绕过来握紧苏墨的手,一手捧了他的脸低头亲了一下,刚要退开,苏墨后知后觉地仰起脑袋追着又回亲了一下。
"有我呢。"丁竞元拍了一下苏墨的脸。
"嗯。"苏墨轻轻呼出一口气,坚定地点了点头。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拖了。
楼道口很窄,楼梯也窄,两个人牵着手,一前一后地上了三层楼梯。近家情怯,越往上走,苏墨心里越紧张,等到了家门口,看着有些锈迹的防盗门上贴的崭新的对联,旁边墙上那些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铅笔画的小人,眼睛已经有点发热了。
丁竞元没有任何犹豫,抬手一指按在了门铃上。
屋子里想起了熟悉的门铃声,苏墨听到脚步声朝门边走过来,"谁啊?"伴随着母亲有些苍老的声音里面的木门被打开了。于是六年没有见面的母子两个隔着防盗门彼此对望了。
母亲胖了,也老了好多。苏墨怔怔地还没有来及喊一声妈,刘芸眼泪已经滚下来了,瞬间就流了满脸。她一边用手抹了一把眼泪,一边把门打开。上来对着苏墨迎头就是几巴掌,根本舍不得拍脸拍脑袋,就不痛不痒地打在肩膀手臂上。
"妈……"苏墨喊出来的时候眼泪自己就掉下来了,伸手把母亲抱住了。趴在妈妈肩膀上猛一下就泣不成声了,"妈,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要回来啊。"刘芸大哭,用力拍儿子的背,打这个不孝子。
"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
"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你家也不要了,妈也不要了……"
刘芸一边哭一边打,苏墨只是不停地喊妈。丁竞元看着苏墨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疼地慌,又听到对面门里有动静,于是两手一拥,将母子两个拥进了门里,转身把门关上了。
刘芸早看见门外还站了一个,苏正都说过了,她也知道他是苏墨什么人。只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儿子没顾上。此时便勉qiáng收起伤心,转身客气有礼地让他进屋坐,一边明着仔细打量。
丁竞元要个头有个头,要脸膛有脸膛,自然是不怕丈母娘看的。他大大方方地喊伯母,介绍自己姓甚名谁,"伯母,你喊我竞元就行了。"
丁竞元看出来了,苏墨的母亲虽然不见得多喜欢自己但是也应该是不反对了。
"妈,爸呢?"苏墨搂着母亲的肩膀,话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他话刚说完,防盗门就响了,接着是钥匙进孔的声音,很快木门就开了,屋子里三双眼睛一齐往门口看。
苏泉丰从隔壁楼的朱老师家下完棋回来,一进门看到客厅里的两个男人,直接就楞了。
一百五十六
两道门都开着,过道里的穿堂风一阵阵chuī进来,但是都比不上苏泉丰的脸色冰冷,他指着门口让苏墨出去,"我说过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还回来gān什么?"苏正说大哥要回来认错。苏泉丰当时听了就一肚子火,六年前不认错,现在带个男人回来,这叫什么认错?
苏墨眼圈发红地看着父亲,心里翻江倒海一样难受。六年前的情景又再现了,那年父亲也是这样撵他出门,说不认错以后再别回来,"爸……"苏墨神情可怜,张开嘴无声地喊了一句。丁竞元心疼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也管不了苏泉丰会怎么想了,靠过来握住了苏墨的手,默默地给予支撑的力量。
"不许走。"刘芸抬手摸一摸儿子的脸,红着眼睛转身吼老头子:"今天我说了算,儿子回来说什么都不让走。要走你走。你走吧,我们娘三个少了你也能过。"刘芸说完,眼泪又成串地开始往下掉了。她这几天和苏泉丰也吵过也冷战过,分chuáng睡不给他饭吃,什么道理也都讲过了,苏泉丰就是油盐不进。她知道,他就是一辈子好面子。一想到周围所有人都在背地里用各种嘴脸议论他苏泉丰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二椅子,他就觉得一世英名全毁了。他受不了这个。
"伯父……"丁竞元刚想说话,就被苏泉丰一句话堵上了:"你闭嘴,我们家的事轮不上你说话。"
"出去……你走不走?"
"老头子你别这样我求你……"
"爸……"
"伯父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
苏泉丰见苏墨躲在刘芸身后不动,就上来动手。丁竞元见他要打自己心肝宝贝,哪里能愿意,他那个体格手劲只轻轻一推,苏泉丰就倒到沙发里了。
苏泉丰本身就气,这下是彻底火了。进屋拎了个jī毛掸子出来,对着苏墨就抽。刘芸哭着要上去拦,丁竞元刚推了一下惹毛了老丈人就再不敢动武,只能把苏墨护在怀里一边躲一边把背后晾着随便让苏泉丰抽。屋子里几个人一时乱成一团。
苏泉丰在学校里是极少体罚学生的,但是自己两个儿子小时候不听话,却没少挨过打。苏墨疼弟弟,有时候苏正犯了错他就替弟弟顶了,挨父亲的jī毛掸子一顿抽。他知道就算父亲生气了抽他也不会真的下狠手,所以心里有敬畏,但是并不是真的害怕。六年前的那两巴掌,当真是把苏墨打懵了。
除了第一下被父亲抽在胳膊上,之后苏墨便再没有挨过一下,全抽在了丁竞元身上。苏墨被丁竞元抱在怀里,一边是父亲的狠心,一边是爱人的疼惜,心里一时控制不了地涌出无限的委屈,丁竞元把他抱得紧紧的,他想动都动不了,只能乖乖地靠在他怀里。
丁竞元的羊毛大衣被抽得啪啪直响,尽管有刘芸拦着,但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到底力气弱,哪里能拦住。苏泉丰看着两个人当着他的面这么卿卿我我的,更是火上加油地气,手上jī毛掸子舞个不停,反正抽不到自己儿子身上,又想到就是这个男的害得他门父子两个感情破裂,下手更是毫不留情,直把丁竞元抽了个龇牙咧嘴,疼到吐血,他自己累得气喘吁吁jī毛都飞了一地才住手。
到底是赖着没走。苏泉丰走了。晚饭也不吃了,累到手抽筋,离家出走了。去隔壁楼老朱那跟老伙伴睡去了。苏正和周惠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打完了,就剩了一地jī毛。茶几上沙发上地板上丁竞元的羊毛大衣上到处都是,可见当时战况之激烈。
丁竞元肠子都悔青了,他有三悔:第一悔,来的时候他为了漂亮也知道乌市冬天不是太冷非要穿大衣,早知道听老婆话穿羽绒服了,羽绒服至少能比大衣抗击打。第二悔,早知道刚才小心一点了,手劲小一点,三根手指头就把老丈人放倒了,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耻rǔ啊。第三悔,当年苏墨被扫地出门的时候肯定也是受了莫大委屈,都是他当初太疯太鲁莽,如果他能多一点耐心,母亲江心眉也许就不会从中捣乱,今天的局面也许就能轻松一点。
但是再疼再后悔,丁竞元给苏墨做挡箭牌都是心甘情愿的,他情愿自己断胳膊断腿也无法忍受苏墨在自己面前被人用东西那么狠抽,不管这个人是谁。
qiáng忍着疼痛,丁竞元陪着苏墨同家里人一起吃了晚饭。饭桌上,刘芸给苏墨各种夹菜各种询问这几年怎么样,时不时也招呼一下丁竞元,态度明显比刚开门那会好些了,大概是看在他替苏墨挨了一顿打的份上。
苏正和周惠对丁竞元就很亲切了,一口一个丁哥地叫,和丁竞元聊明天定亲的事情,饭店酒席都已经订好了。
席间,刘芸又落了一回泪。小儿子儿媳妇又心疼地劝了一回。
苏墨以前的房间都还是整整齐齐的没有动,刘芸给换了新chuáng单新被子。丁竞元趴到chuáng上的时候简直就是哀叫连连的,背上手臂上是火辣辣地疼。苏墨开门进来,爬到chuáng上贴着脑袋亲他。
"老婆,疼死我了。"丁竞元蹙眉跟苏墨撒娇,哼哼唧唧地撅嘴要亲亲。苏墨当然心疼,啾啾几口亲在他嘴上。又要去跟母亲要药酒给他擦一擦。
丁竞元抬手把要走的人手拉住,虚弱地歪着脑袋,说不要药酒,味道难闻。他要补偿,后背疼,今天就坐着gān,晚上要脐橙。
苏墨瞪他,白担心他了,顺手一巴掌就轻拍在他脑袋上了,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要补偿,这个色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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