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原来这位养母是最后一位关键人物,来到她的墓碑前,时泓想起了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
九年前, 十五岁的小时泓在“亲妈”的房门外听到了养母的名字。
小时泓是个敏感的少年,感觉到自己和新家格格不入, 所以一向很有分寸, 不随便吃别墅里的零食, 不主动进入父母的房间……所以甘燕云对他完全没有防备。
那天他一反常态地凑过去偷听,也是因为听到了养母的名字。
他太想念她了。
然而, 卧房里甘燕云没说什么好话:
“都怪她多管闲事!那个野种本来应该十五年前就死掉的, 竟然被那个女人捡回家!你说, 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她会不会是那个贱小三的亲朋好友?”
“夫人, 你消消气,有种说法是, 常年没有生育的夫妻,捡个孩子回家养,反而有可能生出亲生的小孩。因为他们子女缘弱,小孩子却有兄弟姐妹缘……你看, 他们夫妻后来不是又生了个女儿?很多人迷信,因为这一点把时泓留下来, 也很有可能。当初把他接回家的时候, 不是已经调查过了?那女人和那个小三没关系,您怎么又想起这事儿了?”
“哼。”甘燕云冷哼一声,才说,“我怀疑老陈又有了女人,会不会是跟她联系上了?”
“不会的,夫人您别多想, 那个女的都多大岁数了?十五年过去,再美的女人也老了。董事长不会过了这么多年才去吃回头草。会不会……是别的女人?”
甘燕云:“……”
甘燕云沉默许久,才说:“随便吧。只要别再搞出个孩子就行。他这把年纪,应该没有生育能力了吧?”
……
时总:“!”
惊天大瓜!
原来……原身不是甘燕云的亲儿子?而是陈远澍出轨的产物?难怪了,这样看,一切都解释得通。
由于记忆逐渐拼凑完整,时泓的思维也变得顺滑许多,甚至可以一边回忆,一边捋清思路:
原身是陈远澍和某位小三生的小孩,那位小三有点手段,当初差一点上位成功。
而甘燕云不是什么嫁入豪门的灰姑娘,她自己也身价不菲,假如离婚,损失非常大。更重要的是,她儿子可能会失去集团的继承权。
企业的启动资金有一半都是她出的,甘燕云怎么可能放弃?
她恨透了出轨的渣男,更恨透了小三和那个“野种”,但为了稳固地位,她硬是咬着牙,容下了那个孩子,愿意以“亲生母亲”的身份照顾嗷嗷待哺的小婴儿,给小家伙一个名分。
一时间,原配的大度善良,与小三的急功近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头脑发热的陈远澍逐渐冷静下来。
冷静之后,彼时还年轻的陈董事长很快想明白一件事:他不能离婚。
一旦离婚,公司的股权架构就要变动,若是打起离婚官司,公司冲IPO的计划势必要受影响。
男人比女人现实得多。
算清楚利弊,陈董事长心里的天平就开始倾斜,再加上小三一哭二闹三上吊,实在惹他厌烦……
说起来,那位小三女士的段位根本没办法跟甘燕云相提并论,这场战役以甘女士的胜利而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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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时总看来,这场“战争”中没有赢家。
甘燕云只是赢了财产,却要忍着恶心,跟陈远澍貌合神离地过下半辈子。
她当然不甘心替小三养孩子,在把‘小时泓’抱回家的时候,就做了手脚,将他掉包成另外一个健康的弃婴——也就是陈羽书。
她知道陈羽书不是丈夫亲生的,所以放心地宠爱陈羽书,做出“正室”的大度姿态,赢得了丈夫的敬爱。
直到原身竟然被找了回来。
甘燕云恼怒之下,变本加厉地溺爱陈羽书,这样做一举两得,过度的溺爱,可以养废“假少爷”,还可以打压原身……最终的目的都是为了大儿子陈川箫谋算。
……
只是,甘燕云千算万算,没算到她的秘密,早在九年前就被原身听到。
然而原身是个极善良的孩子,听到自己的身世之后,竟然没有找甘燕云报仇,反而怀着愧疚,愈发地恭顺。
他知道自己是小三的孩子,出生就带着原罪,自己的亲生母亲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他太内疚了,带着负罪感,心甘情愿地被区别对待,被欺负……从来不吭一声,甚至在日记里为她开脱。
因为他认为这是在赎罪,直到半年前……
“哥!你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时夏的话打断了时泓的思绪。
时泓轻叹一声,望着眼前墓碑上端庄温柔的女人,轻声说:“我在想妈妈。”
这位养母也在原身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唯一关于亲情的记忆。
十年前,小时泓得知自己并非是养母亲生,第一次发了脾气,怎么也不肯回亲生父母家。
养母很温柔地揉乱他的头发:“傻小子,你爸妈家条件多好,你不是羡慕同学有新款手机吗?回了自己家,想要什么手机就用什么。”
“那不是我自己家!我才不稀罕什么手机。”小时泓扁着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那不是他的家,这儿才是他的家,他有妈妈,有妹妹,哪儿也不去。
“傻孩子。”养母叹息,“妈怎么会不要你?那么小把你捡回来,养到这么大,你永远是我儿子,可你亲生父母怎么办呢?他们多想你啊。”
养母苦口婆心,摆事实讲道理,终于说服小时泓回了家,并谎称自己要去外地出差,最近都不在家,妹妹也要送去舅舅家赞助。
听到舅舅,小时泓就不惦记着回去了。
他知道舅舅不喜欢自己,他也不喜欢舅舅。从前不懂为什么,后来全明白了:因为他不是妈妈的亲儿子,跟舅舅没有血缘关系。
没想到,养母的“出差”,是永别,等他得知妈妈死讯的时候,葬礼都已经结束了。
再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养母也舍不得送走他,是因为生了病,她清楚假如自己不在了,舅舅可以照顾妹妹,但不会照顾没有血缘的哥哥。
她去做手术的时候,有没有向苍天祈求,希望能活下来,再次见到两个孩子?像从前一样保护着兄妹两个长大?
时总不知道,只感觉鼻子酸酸的。
原来如此。
“哥,你别哭了。”时夏哽咽着说。
时泓轻咳一声,用丝毫不带哭腔的、清晰低沉的嗓音说:“谁哭了,你哥一个大男人,字典里就没有眼泪俩字。”
然后时夏就扑进了他怀里,嚎啕大哭。
时泓:“。”
时夏哽咽地说:“你每年都来看妈妈,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你真的不认我们了,真的不要我了!”
好在现在不是清明或者中元节,墓园深处只有他们两个大活人,放生恸哭也不怕,时泓僵硬而小心地拍拍时夏的背,“行了,不哭了,你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不认你。”
“那妈妈的葬礼,你为什么不回来?”
时泓:“?”
他感觉原身的记忆已经全部想起了,但葬礼这茬儿,他怎么完全没印象?不应当漏掉什么细节……
“葬礼,我不知道啊。”时泓皱起眉,努力回忆,笃定地说,“没人告诉我。”
时夏:“骗人。”
时夏:“我明明让你……你那个弟弟转告,他答应得好好的。”
时泓:“……陈羽书?”
“呵。”时泓冷笑,“我明白了。”
如果是陈羽书,事情就好解释了,作为陈家的养子,替换掉原身的假少爷,陈羽书一直以来都对“真少爷”有敌意。
鸠占鹊巢,占久了的杜鹃就认为巢穴是自己的,还会把母鸟亲生的鸟蛋推下去。
“陈羽书。”时泓咀嚼着这个名字,第一次把他当回事儿,并且第一次真正生出想收拾这个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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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时总还没开始插手,陈羽书就已经开始倒霉。
有那些舆论的引导,陈羽书代替时泓,变成了那个“欺负工作人员”的富二代,其实“耍大牌”这件事本来就子虚乌有,都是陈羽书自己编造出来的,现在经过沈靥团队的操作,矛头又重新指向了陈羽书自己。
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羽书本来就因为那部剧的角色不讨喜,而风评受损。如今又被扣上“耍大牌”的帽子,路人缘更差,也体会了一把当初时泓在网上人人喊打的待遇。
这些不大不小的黑料,不足以让他被有关部门封杀,但足以影响他的工作。
一些有意向与他合作的企业都打了退堂鼓,乃至于一些正在谈的工作,都统一地无疾而终。
换做从前,陈羽书才不在乎这些收入,可现在,他变得无比暴躁。
因为没钱了。
他攒的那些零花钱,全拿去买时泓的艳.照,那两个狗仔简直狮子大张口!不过,他为了彻底搞臭时泓,还是咬咬牙买了单。
然而陈羽书没料到,不遵守职业道德,一鱼两吃的狗仔,根本不值得信任。
那两个狗仔如今竟然反过来威胁他!
【陈羽书,你得再花一笔钱,否则我们就把你陷害你哥的事曝出去!】
【都是因为你,沈靥的那个经纪人现在发出“追杀令”,行业里我俩是混不下去了……我们好不了,你也别想好!】
……
而另一边,时泓把妹妹送回学校,怀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集团。
他躺在那张曾经和沈靥滚过床单的大床上,却没工夫再琢磨儿女情长,时总如今满肚子主意,实在有些兴奋。
没想到今天见一次妹妹,竟然有如此大的收获。
早在酒厂时,他就从王经理嘴里撬出了背后搞事的主使是甘夫人。
可直到现在,时泓才明白其中缘由……不,那不叫缘由,应该称作把柄。他得知了甘燕云最大的秘密,怎么把这个秘密最大化地利用起来呢?
自然不能直眉楞眼地告诉便宜老爸,那是下下策。
握着这张牌,得换更大的筹码才不亏,比如……淡水湖集团。
他要整个集团。
他不是原身,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感。别说这具身体还是陈远澍的亲儿子,即便他只是个外人、只是个职业经理人,只要有机会,也会在合理合法的前提下,谋取更高的职位,攫取更大的利益。
赢了是他的本事。
他的野心在此刻无限地膨胀,想搞事情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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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时总澎湃的进取心略有不同,沈靥仍旧惦记着儿女情长。
他对网上成功转变的舆论风向非常满意。
他终于为时泓做了一件事。
自打那次吵架之后,沈靥自认为已经解释得很清楚,可惜时泓还是不肯相信,他便痛定思痛,觉得可能是语言太苍白,红口白牙地就让人相信自己,确实不现实。
他得做点什么,以表达诚意。
帮时泓扭转舆论,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换做以往,沈靥是不会去找男朋友邀功的,可现在,他需要一个跟时泓破冰的话题和契机。
沈靥在拨通电话试探之前,为保万无一失,又搜了一遍有关时泓的消息,本来是想确认舆论已经被成功扭转,没想到搜到的最热消息全是:
#时泓满满CP感#
沈靥:?
原来,时泓的形象被他努力洗白之后,网友最先想到的不是他这位幕后大功臣,而是第一时间站出来发微博力挺时泓的满满。
平台方和《金融男女》的制作方也不放弃蹭这波流量,立即发出俩人的花絮。
画面里,满满笑眼弯弯地踮着脚,时泓则微微弯腰,看起来很绅士,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①,配上背景音乐和背景里夏日的落英缤纷,画面唯美,惹得底下评论全在嗑他们的CP。
沈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