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苒紧紧揪住谢悠的衣角，一双乌漆抹黑的眼珠瞪得又大又圆，警惕地望着对她来说高大得宛如巨人的男人。
她感觉男人的视线粘腻又恶心，如果换做是她，顶多就是害怕。但是一换到哥哥身上，铺天盖地的愤怒。
这种愤怒让谢苒觉得对方是这世界上最惹人厌的东西，恨不得冲过去一顿拳打脚踢。
当然，谢悠将小女孩安抚住了，“没事的。”他矮下身，平视着谢苒，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先到边上休息，“哥哥给你点钱，先到附近买点吃的，不要走远，陌生人和你搭话也不要理睬，可以做到吗？”
然后用只有谢苒能听到的声音说：“哥哥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谁都不能欺负我家果果。”
*
景昀离补习机构地址还有一公里的时候，给谢悠发了消息，问他现在人在哪里。由于谢悠给手机开了录音，又关闭了消息提示，所以没有看到这条消息。
景昀没收到回复，坐在自家车里沉思了十分钟，最后还是在亲妈的建议下，决定先去补习机构走一趟——谢悠给他发了补习机构的地址，在撤回的前两秒景昀飞速保存了下来。
“那孩子消息没回，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你有耐心一点。”电话里荆岚说道，“那家补习机构你可以先去探探情况，我这边会安排相关人员进行突击检查，如果真有违法的事情存在，坐牢绝对逃不掉。”
荆岚至今对谢悠印象深刻。
她还记得那天小雨，这位姓谢的孩子拖着行李箱在路上走，为了扶住身体不适的她压到了手背，明明都压青了却还是一句疼和怨言都不说，之后又帮忙垫付医药费，联系她家人去医院，贴心的不得了。
像这样细心心地又好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都已经不多了，荆岚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
当她听景昀说那孩子遇到困难，她自然是非常乐意帮忙的。
“知道了，谢谢妈。”想想，景昀觉得还是得纠正一点，垂眸轻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对他一直都很有耐心。”
就算告白被拒绝了，景昀想，只要小朋友不反感，不厌恶他一天，他就持续不间断地温水煮青蛙，追人追到地老天荒都不放弃。
荆岚是了解自己儿子的，景昀性子急，脾气也不太好，和“耐心好”这三个字可以说是丝毫不沾边。
听到他的话后空气都随之沉默了一下，荆岚隐隐有了猜测：“你和他……”
“我喜欢他，以后和我谈恋爱跟结婚的对象只能是他。”
“如果爸还想着往我身边塞各家名门千金小姐，您就和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景昀举着手机。后视镜里那副眉眼坚定又温柔的模样，看得驾驶座的司机都好险一个手抖，觉得太阳打西边出了。
稀奇了！
以往他家老爷就算不主动给少爷介绍人，以少爷自己的受欢迎程度，隔三差五就会被人表白。
然而，无论对方家世背景多门当户对，相貌有多好看，从来都是看都不看对方一眼，不当场翻白眼都不错了。
居然有那么一天，会从他的嘴里说出喜欢谁，而且看这阵仗，根本是他家少爷追的对方！
荆岚：“你……喜欢男生？”以前倒是没发现自家儿子原来有这种倾向。
“只是我喜欢的人恰好是他，性别不是重点。”景昀严肃道，“妈，如果你想要拆散我们，劝你尽早放弃这个想法，为了能和小朋友顺顺利利地谈个美好浪漫的恋爱，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荆岚：“……”你是我生的，我自然信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司机听到景昀的话手臂颤抖得更厉害了：小朋友？？少爷谈的对象年龄比他小吗？小多少？？
“行了别嘴贫，只要你自己喜欢，妈当然支持你，妈又不是什么思想封建的人。”
何况那孩子，荆岚自己就挺喜欢的。
还有一点她没和景昀明说，就是她喜欢谢悠已经到都想认那孩子当干儿子的程度。
可既然眼下亲儿子喜欢那孩子，这认干儿子的计划只得泡汤了……算了，多个儿媳妇也没差。
“目的地也快到了吧，也亏你有耐心坐这么久的车，还不发牢骚的。”
“跑去见喜欢的人，大老远千里迢迢也完全不会辛苦啊。”母子俩又闲谈了两句，挂完电话后，司机将车在马路靠边位置停下。
由于好奇少爷喜欢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在景昀下车后，司机忍不住将脑袋探出车窗张望。
接下来，就让他脑补出来骇人听闻的一幕。
凭借直觉，景昀认为谢悠现在肯定已经到补习机构了。
而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没有错。
因为小朋友一直没有回复他的消息，景昀就不着急进去，他下车后，远远地看到一抹娇小的身影蹲在补习机构门口，正闷闷不乐地拆着薯片包装。
景昀第一次看见有哪家小孩吃个薯片能吃得苦大仇深的。
“你是这家补习机构的小孩？你爸妈呢？”景昀并不认识谢苒，他只是随口问问。
听到谢苒闷闷不乐地回答“我是跟哥哥一起出来的”，才迟疑地问她是不是姓谢。
她长得和谢悠并不像，至少五官轮廓没一处相像的，即使还没有长开，也很难让人联想到她和谢悠是亲兄妹关系，乃至于景昀也不敢确定。
谢苒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
“……你，你怎么会知道？”
谢苒仰头迷茫望向这位俊美得有些过分的男生，因为很少说话，所以犯了结巴。
她突然想到哥哥之前交代的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漆黑的瞳孔微微收缩，又立即将嘴巴闭得紧紧的。
这个大哥哥长得再帅，也没有她哥哥帅，说不定还是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人贩子。
也许是小孩子独有的敏锐吧，即使景昀什么都没做，但他就这样手插兜，低眼散漫地看过来时，莫名让谢苒感觉这个大哥哥身上带着危险的距离感。
这份距离感和谢悠的外冷内温不一样，总之是不会让小孩子愿意去亲近的，本能地让人想要远离。
谢苒有时候的直觉很敏锐，景昀确实不喜欢小孩，一点都不。
她放下吃到一半的薯片，神情中不免对景昀流露出一丝警惕。
眼前这双眼珠就和黑玛瑙似的，很深，很浓郁的黑色。
景昀无言地瞧着这样子的谢苒，一下就联想到了平时谢悠直勾勾凝视他时，那双猫一样的瞳孔。
原来也不是毫无相似之处。
只有眼珠子的色泽，还挺相像的。
“小朋友你好，我是你哥哥的同学。”
了解到对方确实就是谢悠的妹妹没错，景昀这才慢慢弯腰，让自己尽可能在小孩子面前表现得亲切随和。
但或许是拥有很少和善地与小孩子相处的经历，这么一顿假笑操作，叫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有种哄骗孩子的狼外婆既视感。
“不知道你哥哥平时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我叫景昀，是你哥哥在学校里关系最好最亲密的人。我和他天下第一好。”
男生的语气无不炫耀。
谢苒懵了：“……”啊？
“对了小朋友，你哥哥呢，我给他发消息一直没回，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景昀笑眯眯道，“我带你去买糖，想卖多少买多少，相对的，你告诉我你哥哥在哪里好么？”
至于此时司机的心情，已经完全用得上震惊和惊恐来形容。
他这个距离是完全听不到景昀和谢苒的对话，只勉强能看到向来最讨厌小孩的景少爷面对这位陌生小女孩，是从未有过的态度温和。
难道说……少爷口中的“小朋友”指的是这么小的小孩子？！
这女孩子才多大？十岁都没有吧！
夫人她知道吗？？
他家少爷未免太刑了吧？！！
*
景昀三句不离“我和你哥哥天下第一好”，谢苒都听麻了。
如果不是这个长得虽帅，但脑子似乎可能大概指定沾点毛病的大哥哥，拿得出能证实他确实和哥哥是同班同学的依据，谢苒都要以为他哥哥被个同年龄段的变态缠上了。
“真的不需要大哥哥帮你买糖？”
景昀跟着谢苒往走廊里走，看似在和谢苒聊天，实则一直在观察这家补习机构的环境。
表面还做的挺正规的模样……
实则里边的教师还不一定各个都具有教师资格证。
“你们这样年级的小孩不应该很喜欢吃糖？”
谢苒嘀嘀咕咕道：“哥哥说，不能要陌生人给的东西，也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讲话。”
“确实，你哥哥的话是得听。”景昀顿了一下又笑道，“可我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吧，谁让我和你哥哥天下第一好。”
谢苒：“……”
谢苒真是服了。
二楼的走廊尽头有一间教室，谢苒和景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真正是三句不离“你哥哥”，却在路过这里时，谢苒忽然突兀地停住了脚步。
景昀察觉不对，不动声色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视线划过谢苒不自觉发抖的小手。
看来这间就是给小姑娘补习的教室。
206号……景昀眸子眯起，明白之后该具体调哪里的监控了。
景昀去了一趟二楼的男洗手间。
将从进这家补习机构起，偷拍的几张照片和206房间号一起给相关人员发过去，不多时，对面回了个“收到”。
返回界面，景昀盯着至今没有动静的置顶头像看了许久，才摇摇头收起手机，简单洗了个手擦干，转身离开。
踏出洗手间的刹那，正正撞见从三楼下来的少年。
谢悠没发觉另一个人的存在，正一边下楼一边整理略有些凌乱的衣襟。
头顶冷光打下来，将他脖子上的一处红痕映照得分外吸睛。
或许是那道刺来的目光太强烈，谢悠动作停顿了半拍，回头朝那道目光的来源处看去，旋即发现一座长得与景昀极其相似的雕塑。
“……”
景昀当真是石化了般纹丝不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好吧，不是雕塑，就是景昀本人。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谢悠才意识到，对方在看自己后脖那一块皮肤。
然后，谢悠听见了一道骨节咯吱作响的动静，是景昀死死攥紧了拳头，发狠到指甲都快陷进掌心里。
谢悠：“……”
该怎么和他解释，这是我自己掐出来的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