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媻放假这些天倒是没有闲着,初三去军中跟草包一块儿慰问将士们,给留守军中的将士们每人都发了许多团年的糕点和象征吉利的红包——红包里的钱从谢二的压岁钱中扣除。
初四顾媻跟着小江秀才去其母的墓碑处拜了拜,和小江秀才又干脆坐在江母的前头喝了些桃花酿,小江秀才开春也要下场,和顾媻说自己大约是最后一次科考了,如果中不了进士,便再不考了,从前他想要科考,是为了让母亲高兴,如今母亲看不见了,也什么都享受不了,他读不进去,大约才尽于此。
顾媻也不好劝人上进,只说了些安慰人的话,编了个故事,说他们老家那边都说状元郎的母亲下了下面后,都比寻常人受尊敬些,倘若小江秀才能够高中些功名,也算是为下面的江母集善,说不得下辈子江母投去钟鸣鼎食之家,何乐而不为呢?
小江秀才一愣,随后又喝了许多酒,再之后就跟他告假,闭门不出安心学习了。
初五顾媻领着母亲幼弟去看望在华安寺住宿学习的父亲。
顾茂君同志好似当真有那么一点点学习的天赋,很受叶空大师的喜爱。也可能叶空大师教了太多纨绔子弟和本来什么就都会的功勋子弟,骤然碰见他爹这样一个老大不小听话但勤恳的学生,登时作为老师的那点儿成就感便niao一下子起来了。
顾父当真是一面疯狂背诵小江秀才给的那些题目,一面疯狂背诵叶空大师给出的各种考试范围。
期间叶空大师不怎么赞成熬夜学习,在他的华安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基本,并且每天早上吃早餐之前,还要求顾父跟着所有和尚们一起打一套五禽戏。
如此分外规律的生活,硬是生生治好了他爹多年佝偻萎靡的气质,将这人美男子的壳子焕然一新,顾母这回去时,刚好看见顾父和一众僧人打五禽戏,一堆锃亮的大光头里,一个长发翩翩剑眉星目的成熟中年男子,怎么能不吸人眼球?
顾媻都看见母亲少女一般‘哎呀’了一声,羞答答地捏着帕子捂了捂脸,好像头一回看见自家夫君一样,怎么都有些不好意思。
顾媻惊呆了,看了母亲好一会儿,才听母亲笑容甜蜜地道:“你父亲年轻时候就这样,没想到十几年过去,竟是越发俊美了,半点儿不见老。”
顾媻无奈扯了扯嘴角,和幼弟抱着专门给父亲带上山来的大厨特地做的山椒野兔、炙烤肥牛肉、雪萝卜炖羊羔腿,站在一旁,看父亲打完五禽戏后立马跑来和母亲说话,母亲矜持又忍不住为父亲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时,顾媻忍不住笑了笑,忽地感觉这山上空气真好,仿佛一夜之间春天当真就来了,可以嗅见新芽萌发的清香……
初六后面几天,草包谢二家中要开祠祭祖,整个谢家乃至旁边的三代内的旁支全部都来了,齐聚一堂,顾媻也有机会亲眼看见一场古代大家族的祭祖全过程,那简直比电视剧中红楼梦里的规格都要齐整庞大。
先是请了华安寺的和尚们下山专门念经,又开了善堂专门给吃不起饭的百姓们分发斋饭,扬州虽说是富庶之城,但纸醉金迷之下自然也有吃不起饭的,因此顾媻原以为没什么人来的粥铺居然多得要排队,好像大多数都是城外来的。
初十的时候,谢二爷总算想起来自己也发了愿要科考一事,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家中都有一次院试的免考名额,第一次考试直接就是乡试,和所有已经成为秀才的学子们一块儿考,只要考中了,便是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便已经有资格做官了。
顾媻的父亲因为啥也没有,考试的话原本还要发还原籍去参加小考,但因为背靠侯府这样的大族,扬州各处便予以方便,直接找了几个人作保,让顾媻的父亲到扬州城内参加院试即可。
这也省去了顾媻对父亲的担心,他就怕父亲回到老家,经不住亲戚朋友们的软磨硬泡,最后回来的时候领了一堆人,那他真是带不动。
虽然顾父摆正过态度,说过明白他现在的处境其实很糟糕,正是被考察的阶段,但顾媻太清楚了,顾父心肠软,所以他只是问了草包领导一嘴,草包领导就拍了拍胸脯说事情抱在他身上,隔天就帮忙找了几个作保的乡绅秀才,让顾父得以留在扬州城进行考试。
可说实话,这样是有弊有利的。
原本南方的科考题目就比北方要难得多,顾媻也想过,要是父亲回到原籍考试,说不得还真能给他考个秀才回来,在这边的话……唔……三年后再战吧,这次重在参与。元霄那天也是古代较为重要的节日,又称上元节。
上元节当天扬州城内从入夜开始便到处挂满了花灯,有猜字谜的、舞龙狮的、就连卖面条的都改卖汤圆,路人熙熙攘攘,满是初春的绚烂景色,不时还有女子轻飘飘的绣帕落在顾媻身边几步之内,他捡了四五回,每次去还帕子的时候,人家小姐姑娘都不大好意思和他说话,只让身边的朋友或者侍女跟他道谢,又问他是谁。
顾媻这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灵魂怎么能不知道这些腼腆内敛的姑娘们心里在想什么,可不敢耽搁人家的大好青春,他自认真不是什么良人,索性便说自己已婚什么的,听得一旁的谢二等人走后搂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问他家娘子姓甚名谁。
顾媻斜了草包一眼,懒得跟人贫嘴,兴致勃勃又去看人舞龙狮去,谢尘却很贱兮兮地追着不停的问,问烦了顾媻,少年便一挑眉说:“姓王,名祖贤。怎么有问题?”同年女神,少年每个孤独的用餐时刻都在看女神的电影和男神周星星的电影。
谁知道这回轮到谢尘一愣,他煞有介事地忍不住说:“哪家的王家?我从未听过。”
“你当然不知道。”
“你不会当真成亲了吧?”谢尘心里不舒服得很,可天晓得他哪里不舒服,大概是旁边放鞭炮的小孩吵闹,他凶巴巴的对小孩吼了一句‘边儿玩去’,便眼巴巴继续等小亲戚回答。
顾媻见状,真是觉着好笑,感觉自己就像是谢尘寡居亲妈似的,亲妈想再婚,儿子接受不了也正常。
这种情况也多出现于好朋友之间,男性朋友兄弟其实也是有占有欲的,顾媻表示理解,更何况自己还是草包类似精神导师一类的角色,可以叫做师父类的员工。
还有一个原因,草包他太孤独了,他总是如此风风火火热热闹闹的,实际顾媻觉着他比谁都孤单,自己早前打入草包内心获得了超凡的地位,此刻还是不要闹算了,还是一小孩呢。
顾媻便笑着又说:“逗你玩呢,我只是功名未成,怎敢谈儿女情长之事?不想耽误人家姑娘,你还老问我,我不得随便编个出来满足二爷的好奇心?”
谢二心中大舒一口气,却又矢口否认自己对顾媻婚事的好奇和排斥,他笑着坦荡道:“嗐,我就说,倘若真有侄儿媳妇,我这个当二叔的,不得打赏点儿什么?”
顾媻无语,瞧把这货得瑟的,真就夸他胖他真喘。
“哈,若日后我娶亲了,二叔要给我们的贺礼是什么?”
谢二不去想太遥远的事情,他只要听见现在小亲戚还能成日与自己混在一块儿,便不在乎以后,未来谁说得清楚呢?
“你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那我要……传说中的夜明珠吧。”少年随口一提。
草包嘴上说:“好哇,你可真是狮子大张口!”却记在心中。
回家的路上,顾媻给幼弟买了一只鹿灯,自己要了一只兔灯,二爷则拿了一只狼灯,由二爷付钱,顾媻身为投奔来的亲戚,谢尘也真是只要出门,决不让小亲戚掏半个铜板。
然而只买些花灯回去忒没意思,谢二爷干脆把舞狮队伍给请到后排房去专门表演一场,好叫这些天身体有所不适不能出门的顾母也看看热闹。
顾媻都想不到谢尘还有这巧思,便赞赏又感激的看着这小孩。
谢尘当然知晓小亲戚在看自己,可他余光中的小亲戚未免太容貌过人,漫天星星都不如其眸中半点光色,他不敢回视,只感受自己胸口逐渐膨胀出的快活,甚至生出一句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心思:今日孟玉不在真是太好了。
少年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何这样想,也没空深究,他看小亲戚跑回家去,把花灯递给小弟,又抱着那只成天一张拽脸的小卷猫举高高,心便一同飞去,脑袋空空如也,跟着入了顾家的院子里,在院子里拽着小猫的腿看小猫什么时候才抓自己。
顾母在屋内喊他们进去吃点儿果子,谢二跟进自己家一样大摇大摆进去吃瓜子,问小亲戚咋不吃。
顾复弟弟便在旁边一边拨瓜子一边说:“我哥不爱剥,我在给他剥着呢。”小孩摇了摇自己刚刚囤的一小碟子瓜子仁。
谢二爷都要骂小亲戚比自己都会享受了,却也手上不停帮忙剥起来,嘴上则道:“你这小屁孩剥得慢,你哥啥时候才能吃到?你看我,这么一捏不就开了?哎,我来我来,你玩儿去。”
顾媻还趴在院墙上看舞狮,不多时身边小弟就端来一碟子瓜子仁,他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笑纳了,没一会儿又来了一盘,他诧异回头看去,草包正在用双手同时捏爆瓜子壳,然后挑拣出瓜子仁丢入碟子里,动作熟练,宛若工厂女工。
顾媻哈哈笑了笑,真不知道这样一少年,日后真的能成为管理一省的地方大员吗?
元宵一过,顾媻的受命书也出乎意料的迅速送到了。
授,扬州府台,即扬州市长,三月十五正式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