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
从校长室回宿舍的路上,诸葛逍兴奋得满面红光,跟只猴似的在严北辰和谷梁一两人之间来回乱窜。
起因只是央祭司临走前对他随口说的一句话:
“我很少见到有人类的元素亲和力与精灵族水平差不多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将来可以尝试着学习一下操控植物的魔法,会事倍功半的。”
谷梁一还好,每次都老老实实地回答“听到了,恭喜”,严北辰却没他这么好的脾气,在诸葛逍重复说第三遍的时候,他的额头就猛地蹦出了青筋:
“差不多得了啊!”
等到诸葛逍第四次绕到谷梁一面前炫耀自己成功脱离麻瓜行列时,他终于忍无可忍,闪现过去一巴掌糊在了青年脸上。
“嘚瑟什么?不就是能学魔法吗,瞧把你兴奋的!”
诸葛逍拧着脖子奋力挣扎,还不忘开努着嘴巴嘲讽:“怎么,换你你不兴奋啊?严老二你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香葡萄酸,平时连盆仙人掌都养不活……”
“你还好意思说!?”严北辰暴怒道,“要不是你偷偷往里面浇水,它能死吗?它能死吗你告诉我?还我仙人掌命来你个无耻之徒!”
谷梁一叹了一口气,劝了半天架,严北辰才骂骂咧咧地松开拎着诸葛逍领子的手,一路攒着怒气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诸葛逍被他晃得眼冒金星,身子一歪就倒在了谷梁一身上,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还装模做样地哀声叫唤:“老公~人家走不动了嘛,要背背~”
谷梁一:“……你不走我走了。还有,别忘了直播。”
在80亿人面前撒娇叫老公,不得不说,诸葛逍的脸皮厚度再一次震惊到了他。
柔弱无骨的某人立马直起身,露出一脸山崩地裂的表情,显然是忘了这码事。
“开个玩笑观众朋友们,节目效果别当真。走走走,别丢下我啊!”
严北辰已经往前走了一段了,正站在路口不耐烦地回头望着他们,高声喊道:“诸葛你又缠着老四搞什么?谷梁你也是,别每次都由着他烦你!磨磨蹭蹭的,赶紧跟上了!”
“来了!”
他的这两个室友也挺有意思,谷梁一一边应声一边想。
虽然无时不刻不致力于给对方使绊子,嫌弃对方嫌弃到无以复加,但谷梁一又一直诡异地觉得,他们关系其实相当不错。
……这大概就是损友吧。
“严老二你简直是在杀人,”回到宿舍后,诸葛逍站在镜子前,一脸肉疼地看着自己脖子上的勒痕,“下手这么重,想靠谋杀室友保研就直说。”
严北辰冲他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然后他直接端着盆进了浴室,懒得再跟诸葛逍废话。
“直播……”谷梁一无力地提醒了一句,不过也没什么用处就是了。
听着浴室里响起的哗啦啦水声,他坐在桌子前,想了想,还是从抽屉里翻出了监控仪和耳麦。
他想要再联系一下易言。
之前白天晕倒的时候,诸葛逍顺便帮他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了,但估计还没来得及跟易言报平安,毕竟自己是在耳麦还联通的时候倒下的。
而且谷梁一也很想知道,知道易言现在的状况如何。
“……喂?”
果然,频道一秒就接通了。
“没事吗?”在镜头一阵晃动后,易言的脸庞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把镜头对准了自己。
谷梁一按着耳麦,朝屏幕里眉头紧锁的卷发青年略显局促地笑了笑,尽管知道对方不可能看到。
“放心,好着呢。”
“教官跟我说了你的情况,”易言的表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好转,语气依旧很严肃,“有做过全身检测吗?校医那边怎么说?”
“真的没事,”谷梁一怕他不相信,还又补充了一句,“校医说我健康着呢,血管结实的很,心肺功能也完全没毛病,不信你自己听!”
易言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耳麦那边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皱了皱眉,还以为又是频道出现了杂音,正准备调试,突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咚,咚,咚……”
隐约的心跳声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
犹如在某个船只独自远航的漆黑夜晚,从茫茫大海深处传来的沉闷鼓点,伴随着衣料窸窣摩擦的声音,在昏暗狭小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易言瞳孔微缩,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轻了。
半晌,右手紧握枪柄、正对着房门躬身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缓缓吐出一口气,从进入要塞后一直紧绷到现在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他将身体后仰,后脑勺靠在椅背上,漆黑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上方潮湿滴水的天花板,压抑的呼吸混合着耳麦中规律的心跳起伏,于静谧的气氛中,渐渐酝酿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谷梁……”
听到易言低沉的声音,谷梁一也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微微上扬的尾音略显含糊,又带着些许疑惑:
“嗯?”
等了几秒钟后,谷梁一没听到易言的回答,就又耐心问了一遍:“怎么了?”
“……没什么。”
易言低声道。
他仍没有放下那把枪,只是直起身,用牙齿咬下戴在左手上的战术手套,然后张开五指,用力按在了脖颈滚烫的印记上方。
诅咒的效用在加深。
咽喉处的疼痛感时刻提醒着他,自己此刻仍旧命悬一线。
青年闭上双眼,脖颈随着他朝后仰头的动作伸展出一条蜿蜒的曲线,凸起的喉结难耐的滚动着,他的五指渐渐收拢,窒息感混合着皮肤麻痒的刺痛,让易言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
谷梁一看不到他的动作,但易言突然移开镜头的行为让他有些不安。
“易哥,你真的没事吧?”
五指已经深深嵌入皮肤的易言神情有些恍惚,直到谷梁一焦急地提高了声音,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易言瞬间沉下脸来。
他垂着头,掩着唇有些狼狈地咳嗽了两声,扭头望向房间一侧摆放着的残破镜子。
黑暗中,咒文暗红色的不祥光芒在脖颈上一闪而过。
“我没事,”几秒种后,易言收回目光,淡淡回答道,顺便重新把镜头调整好。
“只是有点累了……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
宿舍内的谷梁一眉头微皱,总觉得易言的声音哪里不对。
听上去比平时好像要更加沙哑一些,难道是因为缺乏水源吗?
他正准备问对方,突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易哥,你现在这是在哪儿呢?”
诸葛逍的大头凑了过来,冲着耳麦大声问道。
谷梁一的思路被骤然打断,心中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觉也随之消散了。
“城中一家旅馆。”易言说,“这里的哥布林老板对法师很敬畏,我付了一块法晶当住宿费,它恨不得把我捧到天上去,一个下午来敲了好几次门。但我不敢出去,外面……嘘。”
他忽然神色一凛,将食指比在唇前,似乎是听到了外面什么动静。
谷梁一和诸葛逍两人立刻识趣地安静下来。
易言把摄像头的方向调转对准门外,起身走到门口。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隔着薄薄的门板沉声问道:“谁?”
“是我,法师大人。”门外传来一道尖细又谄媚的声音。
由于央祭司赐予的印记,现在谷梁一和诸葛逍都能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了。
“现在是晚上,”易言皱眉道,语气很不耐烦,“我都说了不要再来敲门!”
“非常抱歉!我只是想问问您需不需要晚餐……”
“不需要。”易言冷冰冰道。
谷梁一第一次听到他这么用这么冷硬的语气说话,还有些新奇。
“那,那好吧,”门外的声音明显很是失望,但仍旧不愿离开,“法师大人,我……”
易言戴上银面具,缠好脖子上的印记,突然把房门打开一条缝,手臂越过门缝精准地抓住那只哥布林的领子,将他从原地一把拎了起来。
门外的哥布林店主尖叫一声,两只又瘦又长的细腿在半空中乱晃,凸起的灯泡眼球几乎要惊恐地瞪出眼眶。
易言盯着它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威胁道:
“不许再敲我的门,我最后说一遍。”
哥布林店主啜泣一声,颤声道:“好的,好的,法师大人,我一定谨记……”
但谷梁一看易言这站位,却觉得有些眼熟。
等易言关上门,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确认哥布林走了之后,谷梁一才好奇问道:“我当初第一次到宿舍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是这样给我开门的?”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当时对他表现出敌意或者让他不耐烦了,易言也随时能单手隔着门缝把自己像拎小鸡崽一样拎起来?
易言:“……没有,习惯而已。”
谷梁一“哦”了一声,却忍不住开始思考,到底怎么才能养成这种开门的习惯。
诸葛逍问道:“易老大,你已经知道法晶的用途了?”
易言点头:“对,在这里法晶的价值很高。”
谷梁一沉默片刻,低声说:“注意安全,记得保护好自己。”
“好。”
易言说完,还反过来叮嘱他道:“你也是,遇到危险第一时间逃跑,只有你绝对不能出事,明白吗?”
“……嗯。”
诸葛逍看看谷梁一的侧脸,又看看屏幕里易言紧锁的眉和专注凝视镜头的视线,忽然说道:“易哥,其实今天在校长室谷梁一还提到你了,他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谷梁一突然惨叫起来,手舞足蹈地打断了诸葛逍的话。
别说易言了,这下就连严北辰都被吓了一跳。
他洗澡洗到一半停下了,在浴室里面喊了一句:“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诸葛逍歪着脑袋靠在易言走后空出来的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谷梁一对自己双手合十拼命乞求,提高声音回答道,“你洗你的就是了,别管这么多。”
严北辰哼了一声,重新拧开水。
“莫名其妙发神经……嘶,这水怎么一下子就变凉了!?”
浴室内的严北辰手忙脚乱地调热水,浴室外,易言沉声问道:
“他说了我什么?”
“什么都没有!”谷梁一抢在诸葛逍之前回答道。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担心同学安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当着易言的面他实在是有些……好吧就是说不出口。
“是吗,”易言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那就算了。”
正当谷梁一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听到他淡淡地来了一句:“等我回去再问老三吧。”
谷梁一:“…………”
视频挂断后,谷梁一缓缓地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掌心里。
他自闭了。
诸葛逍噗嗤笑出了声:“干嘛这么一副表情啊谷梁,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被易哥知道了又怎么样?”
谷梁一抬起头,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以后不帮你打水了。”
“别别别!我错了!”诸葛逍赶紧道歉,“放心我嘴很严的,就算易哥回来了我也绝不跟他说你在校长办公室走神想——”注意到谷梁一愈发恐怖的表情,他立马改口道,“总之绝对不跟他说半个字!我以人格担保!”
“……好吧。”
谷梁一到底还是太善良,竟然相信了诸葛逍的这张嘴。
“早点休息吧,等老二出来了你就去洗。”诸葛逍看了眼时间,感叹道,“今天也是够折腾的。”
但谷梁一其实并不怎么困。
毕竟他在校医院睡了一下午,现在精神头足得很。
而且,自打白天看到光屏上那条对易言的备注后,谷梁一内心就隐约有了个想法。在得知共感这件事后,他就更加可以确定了——
这面光屏,他想,一定对人类隐瞒了一部分相当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