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影压下来,很快又撤开。苏鸣闭了闭眼,嘴里毫无防备地被塞了一颗葡萄进来。
果肉甘甜,触感光滑,还带着邹北远口腔的温度。
水流声哗哗啦啦,那边付若琴不知道又说了一句什么,苏墨和宋老师都笑起来。
水声、笑声,还有走廊上的脚步声,都像鼓点一样地砸在心上。
苏鸣瞪大眼睛,连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将这个小小盥洗室里的秘密泄露出去。
他双手撑在台面上,斜着身子朝外面看,见宋老师坐在床头,刚好被那道蓝色遮挡帘隔住了视线,才终于松口气,低头关掉开关,把葡萄端起来沥水。
邹北远还在逗他,屈指在他因为含着葡萄而鼓起的脸颊上碰了碰,他偏头躲开,责怪地看了邹北远一眼。
葡萄被捂热了,在齿间咬碎,甜得很暧昧。
坐在会客区沙发上吃葡萄的时候,付若琴又说起那个妈妈是兄弟单位领导的女孩儿,说女孩儿妈妈看了邹北远的照片很满意,让两个孩子先加微信聊着,合得来再约时间见面。
“小姨,”邹北远皱眉:“你怎么把我照片乱发?”
“什么叫乱发,你的照片在网上搜一搜就能搜到,”付若琴不觉得有什么,“我不过是发了你生活一点的照片而已。”
“我不想找女朋友,”邹北远不耐烦地说,“别给我介绍了好不好?”
付若琴停下拿葡萄的手,“为什么?”
宋芝贤听见这话也着急,“怎么会不想找女朋友呢?”
“没为什么,”邹北远余光瞥了一眼苏鸣,“就是不想,别瞎忙活了。不加,不聊,不见。”
付若琴敏锐地发现邹北远有点不高兴,心想是不是今天人多,小孩儿不好意思了。她手肘怼了怼还要继续说下去的宋芝贤,强行结束话题:“不找算了,不找我省个红包,你就单着吧你。”
邹北远:“嗯。”
宋芝贤没料到女儿突然叛变,气得葡萄都不吃了,站起来要走,“你自己不生孩子还支持小远不找对象,你是来照顾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付若琴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拽回来,“妈,我生不生孩子的事儿我们已经吵了十年了,今天当着这么多小辈咱就不说这个了嘛,您要吵我等他们走了您再慢慢吵。”
宋芝贤被小女儿拉着坐回去,叹了口气说:“你要是有你姐一半省心就好了。”
苏鸣记得邹北远说过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听到这个,心里蓦地一跳。转过脸去看邹北远,邹北远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没吃葡萄了,在玩手机。
苏鸣的手机响了一下,有微信进来,苏鸣点开看。
邹北远:[走了?]
苏鸣注意到他换了头像,颜色看着有点眼熟,放大看,是自己送给他那副油画上的落款。
他没截“生日快乐”,只有“苏鸣”两个字和下面的日期。
字写得有些潦草,但不难辨认。
今天下午他的头像都还是那对绿色拳击手套,应该是刚刚才换的。
苏鸣:[头像,换回去。]
邹北远:[?]
苏鸣:[名字太明显了,很容易被发现。]
此时付若琴已经把话题从姐姐身上引开了,现在在夸苏墨会买东西,说苏墨买的葡萄特别甜。
苏鸣偷瞄邹北远的手机屏幕,见他把那张照片放大,重新截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点开邹北远的头像,看到图上只剩下那串数字了,分辨不出来原本是什么。
邹北远又发来一条:[走。]
苏鸣把手机屏幕摁灭捏在手里,慢吞吞地起身,跟宋老师比划:我先走了。
宋芝贤立刻说:“小远快去送一下。”
邹北远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站了起来。
“宋老师,付阿姨,”苏墨也跟着起身,乖巧又礼貌,“那我也走了。”
出了门,邹北远把苏鸣背起来,苏墨跟在后面提着东西。
今天电梯里没别人,苏墨跟苏鸣对视了一会儿,手语问他:“今天也去他家洗澡?”
苏鸣还没来得及反应,邹北远先开口了:“对,你有什么意见?”
苏墨:“……”
我靠,他也能看懂手语了??
苏墨摸摸鼻子:“没意见,但我哥脚还受伤呢。”
邹北远回头看了看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发现苏鸣脸有点红,很可爱。
“我知道,”到了负一楼,电梯门开,邹北远先走出去,“你哥脚好之前我不会做什么。”
苏鸣的脑袋一下子抬起来:???
我是脚受伤了不是XX受伤了,这特么有什么关系吗?!
他转脸看向苏墨,苏墨露出娘家人的欣慰笑容,跟哥哥说再见,走向了自己的车……
苏鸣在心里磨牙,妈的,果然此弟不宜久留。
车子驶出医院的地下停车库,天已经完全暗了,蓝丝绒般的天幕上映着点点星光。
汽车汇入暗红色尾灯的车流,邹北远问他:“我们直接回家?”
苏鸣点点头,从裤兜里摸出一盒口香糖,含进嘴里两颗。
正在想为什么一说到回家就马上要吃口香糖,感觉好像他着急回家就是为了接吻似的。
旁边伸了只手过来,语调没什么起伏:“我也要。”
苏鸣转头看过去,邹北远单手握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下颌线冷硬,喉结凸出像一个小小的山峰。要不是这只手伸在自己面前,他都要以为刚才是自己幻听了。
金属糖盒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两颗糖粒滚落到邹北远掌心。
苏鸣看着邹北远收回手,低头吃掉那两颗糖,忽然想起他坐邹北远的车从宜市回来那次,他用手掌接邹北远的果核,邹北远也是这个动作,好像在他掌心吻了一下。
车窗外熟悉的景物飞快略过,苏鸣偏头靠在座椅上,抵在舌尖的糖果甜得心里发慌。
回到家时间还早,苏鸣跟邹北远说他要先画会儿画。
完成线稿需要两天,周二他还要去陈沐超的工作室开西游那个项目的商讨会,今天不加班的话,后面就没时间上色了。
邹北远说好,进屋把他抱到工作台上坐着,双手撑在他左右,沉默地看他了一会儿。
这两天他们这样对视的时候,一般就意味着即将接吻。
但苏鸣想到他那句“不做什么”,故意把脸转向一边,伸手去拿桌上的烟盒。
邹北远按住他的手,像洗葡萄时那样把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里。
烟盒在他们手边两厘米的地方,苏鸣顾不上抽烟了,邹北远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转回来,有点凶地吻他。
动作有点凶,但唇舌是软的,甜的,薄荷味的。
无论再来多少次,苏鸣都会无法自控地沦陷其中。
松开他时,邹北远说:“要睡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过来抱你。”
苏鸣喘着气,晕晕乎乎没听清邹北远说了什么,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邹北远回家后先洗了个澡,换了件肤感舒适的白T,方便苏鸣待会儿过来抱着睡。
坐在客厅打开电视当背景音,邹北远点开了微信上那个唯一被折叠的群。
群成员只有三个,他、凌姗姗、陈沐超。
这个群是昨天成立的,因为今天下午到晚上他一直跟苏鸣在一起,怕万一有消息进来不小心被苏鸣看到,所以把群折叠了。
此时群里还没有新消息,对话框里静静地躺着十几条聊天记录。
凌珊珊:[拉陈沐超做什么?他只会捣乱。]
陈沐超:[?]
凌珊珊:[学手语那个app上每天的课程跟着练就行了,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不在的时候@陈沐超 回答。]
陈沐超:[不是刚刚还说我没用吗?]
邹北远:[谢谢超哥和嫂子。]
凌珊珊:[但是你说的想让苏鸣开口说话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必须很有耐心,多多鼓励他。]
陈沐超:[……]
陈沐超:[做不到的,放弃吧。]
凌珊珊:[@陈沐超 你给我闭嘴。]
邹北远:[超哥,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害怕以后有一天他再遇到什么危险,连呼救都不能。]
邹北远:[我六岁开始学拳击,一上拳台就哭,教练也说我学不了,我从六岁哭到九岁,最后还是成了职业拳击手。]
陈沐超:[这是两回事。]
凌珊珊:[你老泼冷水干什么?@陈沐超 你不想苏鸣说话吗?]
陈沐超:[你们不了解他,能说早说了。]
陈沐超:[算了,试试吧,说不定你可以做到@邹北远 。]
凌珊珊:[嗯,先从简单的字开始,能说字了以后慢慢就可以说词语和句子。]
邹北远把聊天记录复习了一遍,发现今天下午他要苏鸣说话的时候,方式好像有点问题。
凌珊珊说要多多鼓励。
仔细回想,他是照着漫画做的,就是很强势地逼着苏鸣说。
然后苏鸣就被弄哭了。
再然后他就丢盔卸甲地放弃了。
邹北远:“……”
看来光是照着漫画学还不够,还需要融会贯通。
快十二点,邹北远在疏雨鸣金的漫画里学到了很多不错的鼓励用语。
比如“宝贝你好棒”“宝贝你叫得真好听”“宝贝再来一次”,诸如此类。
这些句子都是在各个漫画里反复出现过的,想必苏鸣很喜欢。
邹北远决定今晚再试一次,这次一定要以鼓励为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