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由球场的喇叭传来的,声调又长又扁,像极了防空警报。
季鸫早就被各种突发异常状况整出了条件反射,一秒之内就蹬上鞋子、提上后跟,警惕地左右四顾。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就出现了。
球场从中央开始,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它不像是地震或是土层塌方,而是如同一个罐头的铁皮盖子被掀起来一般,翻卷着朝着季鸫和任渐默折叠过来。
两人跳起来,朝着观众席最近的一个出口发足狂奔。
刺耳的防空警报声依然在继续。
这下子,季鸫总算知道了,他们站的绿茵场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球场,只是在一块大铁皮上铺上了草皮和跑道而已。
现在,这块伪装成足球场的铁皮正整整齐齐地从正中心裂开成一个十字型,并以尖端为起点,不断地朝外侧卷曲。
哪怕季鸫已经是一只称职的皮卡丘了,又或者任渐默的异能能操控任何活物,在这种时候也可说毫无办法,只能一个劲儿的跑——毕竟要是一个不慎被卷入其中,就会像裹进了煎饼果子里的馅料一般,直接擀成薄薄的一张。
两人在前面飞奔,巨大的铁皮像一只越来越大的滚筒在后面追赶。
任渐默比季鸫快上两步,他轻松跃上观众席与跑道之间足有两米高的落差,单手攀住护栏,回头朝季鸫伸出手。
季小鸟不跟他客气,握住对方的手,借力一跃,翻过护栏,又将自家恋人给拉了上去。
这时,撕裂的草皮已经快要卷到观众席了。
下一秒,整个观众席开始震动了起来,每一条过道都像多米洛骨牌一般,噼里啪啦全部翻倒了过去。
“走!”
两人不敢耽搁,直接跳上椅子,你拉我一把,我托你一下,互相帮忙,合作默契地在摇摇欲坠的场馆中夺路而逃。
就在这时,他们头顶的“天空”开始崩溃了起来。
蓝天白云全息投影消失了,露出了原本的真实模样。
“天空”实际上是由一片一片六角形的小块单面玻璃状物拼接而成的圆弧形穹顶,并且这个穹顶正飞速地开始崩塌。
一块块六角形的玻璃好像雨点一般砸下来,哪怕它们的大小和高度不够砸死人,也足够把他们折腾成个血葫芦了。
季鸫和任渐默不可能躲开全部的高空落物,于是他们直接就地取材,各自拆了一把塑胶座椅,将它们反扣在背上,用椅背遮住头顶,活像背了只乌龟壳。
事实上,比起高空落物,更可怕的是他们脚下开始一行一行消失的座椅。
它们就像小孩子玩的那种鲨鱼拔牙小玩具,被一只无形的手摁倒,完全没有规律地一排一排地往下掉,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也太离谱了!”
季鸫背上反扣着一把塑料椅子,脚踩在窄窄的椅背上,咬牙纵身一跳,蹦过足足四排空无一物的椅子,又赶在第五排椅子掉落前堪堪扶住其中一张,来了个引体向上,抓住任渐默递给他的手。
“早知道这样,我当年就去练体操了!”
他狼狈地滚进了第六排的座椅中,大声喊道。
他家任大美人儿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屁股,示意他继续跑。
季鸫和任渐默两人好容易赶在所有能当做落脚处的椅子彻底消失前,赶到了最近的一个出入口处。
门是敞开着的,外头却不是楼梯,而是一条完全封闭的亮橙色的管状滑道,像极了海洋公园里的游乐设施。
季鸫和任渐默别无选择。
两人甩掉背上坑坑洼洼的塑料椅子,一同钻进了滑道之中。
他们在惯性的作用下,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滚着,不停地滑落、滑落、滑落,像掉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的两个布娃娃。
这不断坠落的时间持续了足有十秒钟。
极度的紧张中,季鸫的注意力极度集中,下落的过程也像慢镜头一般,变得非常缓慢。
终于,他们看到了出口。
然而出口连通的,是另一条颜色古怪的肉粉色管子。
——不,那不是管子!
季鸫睁大了双眼。
因为那条管子,它会动。
它的表面呈环节状,覆盖着一层乳白色粘液,正以每秒一次的频率,一下一下的收缩舒张。
“抱紧了!”
季鸫听到任渐默对自己说道。
他根本不问为什么,伸手就紧紧揽住了恋人的腰。
紧接着,季小鸟看到他家任大美人儿掌心一翻,多出了一把长刀。
“万物生”可以变出十八般兵器,当然包括刀。
只不过任渐默用得最顺手的是双剑,实战之中很少将武器化成其他形态罢了。
任渐默单手持刀,另一只手将自家小孩儿揽进了怀里,死死扣住。
随后他们就像两颗橡皮子弹一般,从滑道中弹射了出去,一头扎进了那肉粉色的体腔中。
在惯性的作用下,季鸫与任渐默抱在一起,滚了足有五六米远。
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张蠕动的气垫中,很快便被乳白色的粘液沾了一身。
每当他们往前翻滚一小段,那粉色的肉腔便蠕动得越发激烈。
最后,等两人停下来的时候,那不断翕张的“肉垫”也不再动了。
它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很快瘪了下去,而一缕光从两人的头顶照了进来——任渐默的长刀戳穿了那块粉色的腔体,并且在上面制造了一个长长的豁口。
季鸫手脚并用,从自家任大美人儿豁开的口子爬了出去。
回头一看,吓了一跳。
“哇塞!”
他感叹道:“好大一条虫子!”
是的,在季鸫眼前的,是一条长得活像某种水熊虫的蠕虫状生物。
只不过它现在已被任渐默来了个“开膛破肚”,腹中的粘液汩汩涌出,已经在地上淌成一滩小水泊。
“谢天谢地……”
季小鸟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液体,尝到了一种古怪的甜腥味。
他侧头看向刚刚从虫肚子里爬出来的任大美人儿,心有余悸的说道:
“还好这些消化液不是强酸,不然现在我们就该只剩下两副骨架了。”
任渐默将长刀重新化为翠绿色的扳指,套回右手的食指上。
“好了,现在先看看,我们在哪里。”
说话时,两人抬起头,朝四周看去。
他们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房间——或者说,是一间华丽的欧式博物馆。
非要形容的话,这里的装潢让季鸫想起自己以前参观过的卢浮宫,只不过展出的展品不是名画或是雕塑,而是许许多多形状各异的时钟。
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是“零点二十二分”。
季鸫心里咯噔一跳,回头看了被任渐默切开的大虫子一眼。
他们刚才在体育馆里看到的剩余时间明明还剩三十二分钟,季小鸟非常肯定,两人从里头逃出来的耗时绝对没有十分钟那么久。
如此看来,那条长得像水熊虫的巨大蠕虫,恐怕就是“能够吞噬时间的怪物”了。
他们从进入虫肚子的那一秒开始,直到挣脱出来为止,时间都会不断地加速流逝。
“走吧。”
任渐默拍了拍季鸫的肩膀。
季小鸟用力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下一秒,所有时钟的指针再度动了。
它们一起往顺时针的方向转动了起来。
季鸫看得全神贯注,注意力集中的时候,分针的转动在他眼中就变成了一帧一帧的慢镜头。
它一点一点的往左侧跳动,从二十二变成了二十三、二十四……三十、三十一……
最后,分针停在了四十四分的位置。
在分针停止移动的瞬间,钟表上所有的数字“捌”,一并消失了。
季鸫:“!!”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捌”是代表莫天根的数字。
季小鸟确定自己看得清清楚楚,时间是从二十二分变成了四十四分的,刚好是一倍的量——百分百的剩余时间积累。
这就意味着,大根老师是被动放弃任务的。
换而言之,他死了。
“怎、怎么会这样……”
季鸫说话的声音不可自抑地带上了颤音。
他的手指攒紧衣角,指尖发着抖:“他们……大根哥他……”
任渐默也抿紧了嘴唇。
他没说话,只是从“一立方米的自由”里掏出了“随时随地网络会议”,重新戴上耳机与麦克风,并拨通了呼叫按钮。
大约十多秒之后,伴随着滋滋的电流音,耳麦里传来了一个女孩儿的应答:
“任先生?”
樊鹤眠说道,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
“嗯,是我。”
任渐默一边说着,一边把其中一颗耳机塞进了季鸫的耳朵里。
“你们先听我说。”
樊家姐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让声线听起来平稳一些:
“大根他死了。”
“嗯。”
任渐默应道,没有追问细节,同时瞥了瞥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的季鸫。
“听着,我们有重要的情报要告诉你们。”
耳麦里,女孩儿语速很快,吐字却非常清晰:
“我们现在应该在一个巨大的迷宫里,这里到处是机关和陷阱,你们一定要小心。”
她换了口气,又接着说道:
“我们刚才经过每一条岔道时,都在出入口画上了标记,进入时画的是圆圈,出来时画的是叉,你们看到这样的记号,就不用走重复的冤枉路了……”
季鸫实在忍不住了。
他踮起脚,凑到任渐默的麦克风前:
“你和小鹿怎么样了?你们俩现在安全吗?”
“……嗯。”
女孩儿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回答:
“接下来,我们会继续走完这一条岔道。”
她顿了顿:
“我们不能让大根白费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作者是亲妈!是亲妈!一切的虐都是为了后文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