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士此时在何处?】
【宿启州。】
去的路上,叶尤州满脑子都是路别昔深受重伤,被檀阴旧部挟持的血腥场面。
父亲被俘,儿子如今也陷入了罗网之中,敌人死死相逼、百般折磨,在这样非人般的折磨下,父子二人仍是宁死不从,随后双双殒命。
叶尤州赶到时,雪衣修士正在一破庙中,他衣冠整洁、纤尘不染,手中提着的三火魂灯在昏暗的寺庙中微弱地闪着光。
平静、祥和,和叶尤州脑中的父子二人都过完了头七的场面相差甚远。
“叶修士?”
路别昔似乎有些意外。
叶尤州也很意外,“你没事?”
“你怎么来了?”
二人同时问出了声,又同时静了下来。
叶尤州突觉自己这话有歧义,他顿了下,又道:“初见传书来,我以为情况已是很危急,此番见路修士并无大碍,倒是放下了心。”
“多谢叶修士关怀。”路别昔手上的三火魂灯又跳动了一下,他敛下眼皮,道:“我追逐那红袍修士时一时不察,令他逃脱了。路过此地时,魂灯波动极大,阴魂告诉我,此地感知到了父亲。宿启州内共有八县,一一盘查过,却并未查到父亲的踪迹。”
魂灯能再次感知到路岛主,说明他此时的情况更加不妙了。
幽蓝的光勉强起着照明的作用,寺庙中只破破烂烂的经幡被风刮动的声响。
都到这时候,路别昔仍是不打算向他宗求助,蓬莱一脉当真是一脉相承,倔得吓人。
叶尤州在他身旁坐下,一时不知怎么劝导,索性打量起眼前的魂灯来,魂灯中的两个阴魂仍是一站一蹲,蹲着的那个甚至转了个方向,屁.股冲着他们了。
站着的那个倒还是很精神。
叶尤州:“你感知到了路岛主剩下那盏灯的波动,可否地点定的再准确些?”
阴魂诡异地扭曲了下,“我就是个残魂,又不是专指方向的司南,能说话已经不错了,再精确我可干不来。”
看来确实强人所难了,叶尤州又问:“那你觉得路岛主可还有生还的可能?”
阴魂两手高高抬起,在叶尤州希冀的眼神下,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别忙活了,准备收拾收拾后事吧。”
叶尤州:……两月不见,这阴魂还是这么会说话。
听了两人一来一回的雪衣修士全程眉头都没皱一下,如果不是知道对方正在焦心地找人,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对方的焦急。
但总有细节显出些端倪,比如此刻,路别昔向来白如初雪的雪色长靴的尖头处染了几点污垢,白得几近透明的眼下皮肤处因着常久奔波、休息不足而留下淡淡的青色。
想到自己蹩脚的安慰方法,叶尤州选择实干派,他从储物囊中掏出了一个频婆果。
塞到对方手中后,路别昔愣神了片刻。
叶尤州瘫着脸解释道:“频婆果在我故乡名唤苹果,家中亲人抱恙时,家中常放一个苹果在桌上,旨在平平安安,一夜安然,夜夜安度。”
路别昔握着手中的频婆果,闻言他淡漠的面容上有些怔然,频婆果艳丽的像是毒果子,却有这么美好又令人憧憬的寓意。
路别昔摩挲了下手中的频婆果,冰凉的夜风吹来时似乎也带上了些温度,他道:“叶修士的故乡必然是个温暖如春的怡人之乡吧?”
想到上辈子蓝白色调的病床,空中弥漫的消毒水味,还有床边摆满的苹果,叶尤州正想说其实也没那么好,瞥到门口的身影时,他心口一窒,双腿一软,又想跪了……
师弟?
师弟怎么在这儿?还有,这个玉扇血咒居然还没到时限?
虽说已是季夏,可夜里的晚风仍是带着些冷意。温自怜立于门外,月华自他身后泄下,绽如春桃的面容上也似糅杂了夜风的凉意,冷淡又疏离。
禁闭以来,叶尤州再也未见过师弟,听三师兄说,在师尊亲自督导下,师弟在上月便破障了。
叶尤州很是清晰地感知出来了,师弟现在看他的眼神,和看一个死物没什么区别,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当初点头之交的时候。
但师弟怎么会在这儿?看着像是特地来寻路别昔的,果然,在剧情的推动下,师弟和路别昔应当已经暗生情愫了。
“师弟……”
少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朝路别昔道:“沾鹿县内有些怪状,不知是否与路修士所寻相关。”
温自怜说完便转身离去,雪松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叶尤州话也没说完,他心道,不,这已经不是点头之交,直接退化成相见生恶了。
“温师弟,你去哪儿?不如一同前去?”寇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后紧跟着对方消失了。
寇池竟然也在?叶尤州慨叹了一番对方的执着。
见他有些惊诧,路别昔道:“来此地时正遇上温修士与寇修士在此游历。”
叶尤州了然,他审察了一番路别昔的表情,可惜谪仙就是谪仙,一点情绪也未外露。寇池对师弟这么紧追不舍,此番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场景,路别昔都能这么淡定,不愧是官配,气度就非比常人。
方才听师弟说沾鹿县有异,同路别昔一起到沾鹿县后,叶尤州彻底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虽是夜里,但临近县城中常有夜市,捏糖人的,放孔明灯的,来往路人众多,即使是夜间,也分外热闹。
可走在这沾鹿县中,别说摆摊的小贩了,便是路人也只三两,两边的店铺上皆是白布飘飞,在夜里看着犹如游荡着的白衣,尤显阴森可怖。
走了半晌,才见着了一间点着灯的客栈,都没见着人,倒不如找个地方先落脚。
叶尤州同路别昔进去,柜台前只站着个瘦弱的小二,他抱着盏油灯,账本搭在桌上,他撑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本该喧闹的大厅里空无一人,风灌进来都嫌冷清地又拐了出去。
门被打开,冷风冻得店小二打了个哆嗦,他清醒了些,“住店两灵石,店内不备小食,无……”
抬头见着这两位的样貌后,店小二小声嘟囔了句,随后态度友善了些,“二位客官可是要住店?店内备了热水,一路赶来,可泡个热水浴再歇息。”
这小二的态度明显也不对劲,叶尤州好奇道:“你们这儿夜里怎没有集市?”
店小二的眼窝极深,偏偏又极为瘦弱,他紧紧盯着人时,像是要把人生吞入腹。
“啊……咱们这县里的人不爱夜间出来吃喝玩乐,老一辈传下来的习惯了,学不来其他县的,客官若想逛集市,不该来咱这县的。”
叶尤州听着他的话,总觉得对方最后那句说的不是不该来这县,而是不该来这客栈。
不管从哪看,这客栈都像是书中常提到的杀人放火还越货的黑店。不过他们敢住,也得这些人敢来抢。
叶尤州利索道:“可还有客房?”
店小二翻着房本,嗦了下手指,“有的,不知两位是住一间还是……”
小二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这回又是进来了两人。
他麻木地抬眼看去,见到前面那黑袍雪肤的少年时,他呼吸一窒,大气也不敢喘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来的修士一个比一个神仙。
寇池见到店内二人时也是一愣,尤其是看见叶尤州后,他的脸色瞬间一变。
温自怜扔了把灵石在柜上,“住店。”
寇池靠着柜台,“温师弟,不如我们二人一间?”
温自怜眼皮也未动,对店小二道:“要一间客房。”
店小二的眼神在四人间转了一圈,他道:“见四位客官都是新来,小人还是提醒一句,先年县里出了件事,夜里常有鬼神之说,若是保险起见,小人建议客官们最好还是结伴入睡。”
叶尤州没想到这店小二还挺良心的,但他这话一出,现在的局面立时凝固住了。
客栈的厢房都不大,硬塞也就塞下两个成年人,再多一人,就影响舒适度了。
现在总共四人,却要两人一间。本来还没什么,但除了他之外,剩下的二人肯定都要与师弟住一间,场面已经十分焦灼,叶尤州似乎都能嗅到火药味了。
叶尤州退了半步,抱着吃瓜的心态等着修罗场的开始。
谪仙很淡定,看不出什么异常,当然,就算路别昔现在很激动,他也看不出来。
寇池有些焦躁,显然刚刚师弟的冷漠对他造成了点影响。
处在漩涡中心的师弟背对着他,看不见表情,但他猜测师弟此刻应该是在犹豫如何自然地接下路别昔的邀请。
滴答、滴答……
店小二额间的汗凝成了汗珠滴在桌上,店里的气氛沉重得可怕,大战似乎一触即发。
考虑到店内的桌椅,店小二抹了下额,道:“不知客官考虑好了没?”
“叶修士不如与我一间?”
“叶尤州你和我一间!”
听到对方的话,两人皆是怔在原地。
突然从路人变成漩涡中心的叶尤州也怔在原地,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寇池找他一块儿,是想拦着他,不让他和师弟一间,毕竟路别昔家风所限,不可能做出什么越轨之事。
至于路别昔选他,还是因为这含蓄而内敛的爱意,不能宣之于口。
叶尤州明白是明白了,可他现在怎么办?这个烫手芋头突然被抛到了他手上,烫得他措手不及。
正束手无策,叶尤州被一只手带了过去,搭着他胳膊的手上戴着枚藤编古戒,指如嫩竹,白似玉枝。
温自怜一句轻飘飘的“我有事欲与师兄谈”便将他带上了楼。
成功脱离了战场,安心地待在厢房内的叶尤州感慨万分,果然,解铃还须系铃人。
师弟说的什么有事相谈估计也就是个幌子,在地上打好了地铺,叶尤州刚盖上被子,就听榻上人道:“师兄要睡了?”
叶尤州翻了个身,榻上,温自怜仍合衣坐着,他垂眼看着他,面容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叶尤州瘫着脸翻了回去,“师弟也早些歇息吧。”
不行了,再看几眼膝盖又要发软了。师弟现在根本不是师弟了,而是泛着圣光、头顶光环的圣母玛利亚,叶尤州根本不敢多看。
他闭着眼,寻思着师尊是不是在骗他,这玉扇血咒也有两月余了,怎么还没消?!
作者有话说:
憋……憋出来了,有点久(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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