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噩梦◎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宁一俞问，“删了也不是解决办法啊，你晚上直播他来了你……”

想到这个可能，许喃就头皮一炸，说不出的恐慌。

“我昨晚睡不着的时候也想了，”许喃有些茫然也有些失落，“我把主播号注销了。”

“什么？！！”宁一俞惊得站起来，“你销号了，你这不是跟钱过不去！”

“大鱼注销账号有一个星期的冷静期，你现在去取消申请还来得及！”

许喃沉默，半晌，摇摇头：“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和大哥说明白，要大哥真不讲理，大不了把人踢了，你这么停播了，你不心疼啊！”

许喃怅然，他其实不习惯和别人聊自己的心思，想法，但他现在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忍不住想要倾诉，哪怕别人骂他一顿也好。

“我怕直播间看到他，不敢面对，”许喃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花墙上，那是他每天都在给用户哥拍照的地方，“但我更怕他不来直播间。”

宁一俞没再说话，许久，长叹一口气。

对大哥难以割舍的这种心情，他还挺能理解的，有人关心你，宠着你，刷礼物给钱花，从不让你受委屈，有仇必报。

若是再遇上用户哥这样的好性子，不求回报，又怎么可能轻易割舍得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管是出于情感还是小钱钱都让人充满了不舍，多好的一个大哥啊！

习惯一个人的存在后，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

手机呜呜震动起来，许喃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一下，盯着手机，如临大敌。

宁一俞凑过去帮他看了眼，回头安抚：“手机闹铃。”

许喃蓦地松了口气，也是，他都把人好友删了，用户哥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什么的，怎么可能还能找到他。

拿起手机，看到闹铃，许喃怔然。

“用户哥，该吃饭饭啦～”

这是许喃的备注之一，提醒用户哥吃饭，用户哥的饭点很奇怪，通常都是下午三四点才吃，许喃猜应该是工作的缘故。

这也是用户哥一天下来少有能聊天的闲暇时刻，许喃怕自己错过，特意设了个闹铃提醒自己。

关掉闹铃，许喃点进设置里，一长串的备注，有闹铃，也有日期备注，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录。

笔记的标题《人类好大哥观察日记》：

“用户哥早上好，送出一朵小发发～”，“用户哥晚安好梦！”，“提醒用户哥吃药”，“明天大暴雨！！一定要在用户哥出门的时候提醒出门带伞，注意保温。”“跑腿送出，半个小时了，提醒用户哥收外卖”，“用户哥的手机号码和地址”，“用户哥喜欢吃白粽子”，“用户哥喜欢听古典乐”，“用户哥喜欢小动物，点名猫猫狗狗，家里也有养，是爱宠人士^-^”。

“8.27，大鱼年中晚会，期待，好奇用户哥长什么样”“9.30用户哥生日，天秤座的用户哥，一定很帅，开始思索送什么礼物”

………

………

日常的点点滴滴都融入在这七零八碎的笔记中，零零散散地写了很多，几乎每天都能添加一条上去，连翻好几页都没翻完，直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微信聊天截图。

[我的守护好大哥：我不会离开]

许喃默默看着，许久，手机屏幕变黑，倒映出他的脸，眉眼耷拉着，失落得像是一只走丢了的小狗。

口舌间的苦涩比吃了三根苦瓜还回味悠长。

最后，许喃在笔记上新添加上两条。

“用户哥未婚”，“已删好友”。

－记录完－

室内昏暗无光，只电影银屏上上演着关于两个人的爱情故事。

余戌看着，心跳一声更比一声地响在耳畔。

身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凑过来轻声问：“哥，你怎么了？”

轻柔的风吹拂过脸，撩动着不安躁动的心。

余戌垂眸，视线落在身边人搭在扶手上的手背，借着电影明暗不定的光，能看出她的手很白，十指纤细且修长，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凝视片刻，余戌不动声色又带着几分试探地伸手，覆在那只手上，她手的温度有些凉，软软的，像是握着一块豆腐。

“用户哥，你是喜欢我的对吧？”女孩的声音有些急切，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那两个字隐在唇齿间，将将要出口，余戌侧眸，和身边的人对上视线。

电影中白光乍现，淅沥沥的雨声中，一道惊雷炸响，伴随着巨大的闪电，照亮偌大的观影厅。

料想中可爱娇憨的面容没有出现，而是一张憔悴，萎靡不振，毛孔粗大，胡子拉碴的脸，男人笑着，露出一口漏风的大黄牙，用那熟悉的声音问：“用户哥，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喜欢我吗？”

…………

…………

蓦地睁开眼，眼前不再是那惊悚的一幕，而是熟悉的天花板，天色将将亮起，晨光熹微穿过落地窗映入室内，撒下斑驳摇曳的树影。

胸膛剧烈的起伏，还是方才的余惊未消，余戌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直跳。

＊＊＊

“Professor Yu，您的行程安排表我给您放桌上了，您抽空看了一下。”安妮说着，眼神偷偷去瞄自家老板。

也不知道教授是怎么了，接连两天都在走神，而且她昨天还看到教授正在刷小视频。

这件事能让她震惊一整年，天知道，这位几乎可以送进博物馆的教授，竟然还会刷小视频，为他工作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

还是一个变装小视频，她以为这种内容的小视频只有年轻人才会感兴趣，哦不对，教授也还算是年轻人的行列，只不过他会看这种视频，确实是叫人意想不到。

在安妮的印象里，也不只是她，也许所有接触他，认识他的人印象中，这个人无论是在谈论古典乐时的优雅，还是处理事情时的从容，待人不疾不徐，进退有度，都会让人感受到一种如同中欧贵族的矜贵与自持。

然而现在中欧贵族在刷阿斗小视频……

安妮心情复杂难言。

“Annie。”

闻声，安妮收敛飘飞的思绪，上前一步：“是哪里有问题吗？”

因为今日无事，教授只穿着家居服，很休闲的款式，但却并不显得潦草，形象不雅，反而显出几分属于绅士的闲暇。

“你，”余戌一顿，继续问道，“你看过变装视频吗？”

安妮一愣，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坏了，教授不仅刷小视频，现在还和人讨论上了？

男神的滤镜摇摇欲坠，但为了自己的薪资，安妮还是很谨慎地回道：“偶尔刷到就会看一下。”

余戌：“你觉得糙……咳，男变女为什么都是不好看变好看？”

安妮感觉这个世界越发的魔幻了。

“也，也不能说是不好看吧，”安妮觑着老板的脸色，小心地说，“其实能变这么好看，通常都是有点颜值，不是，是有点好看的人，只是故意把自己弄得很粗糙，形成巨大反差，才能博取眼球。”

“底子好的人才能做到自然又好看，没有瑕疵和刻意妆造的痕迹。”

安妮平时也是一个爱刷小视频的人，对小视频的了解也还算是比较深刻。

教授的脸色似乎稍微好看了一点。

安妮偷偷观察，连日的低气压似乎也消退了一丢丢。

听到安妮的话，余戌确实是心情好了些许。

自从明白了变装主播的定义以后，余戌寻着江云的推荐，下载了所谓的阿斗小视频，他这才发现，原来变装在如今的社会确实已经是一个流行词汇。

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余戌对安妮点点头，礼貌道谢：“行程没有问题，麻烦你了。”

“您客气了，”安妮欠身，知道这是可以走了的意思，临走前，还是没忍住提了句，“教授，您的脸色不太好，如果是身体不舒服，建议尽早就医。”

余戌颔首，淡淡笑了下。

等人离开，他打开休眠中的电脑，屏幕上是这些天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主播个人主页，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开播提醒，也没有新添加的个人动态。

点进直播间，系统提示弹出－－

“主播还没有开播哦，推荐您可以观看一下同类目的主播直播。”

沉默须臾，他挪动鼠标随便挑了一个系统推荐的同类目主播直播间，同标签萌妹。

视频中出现一个女孩子，扎着双马尾，穿着日式校服，画了很浓的妆，厚重的假睫毛像是一把扇子。

声音很嗲，故作姿态地捏着嗓子说话：“哇哦，欢迎欧尼酱回家家！哇哇哇，竟然是YuYu欧尼酱，我没看错吧，是喃妹家的那位吗？”

余戌：“…………”

退出直播间，点到下一个，标签御姐。

比起上一个的装乖卖萌，这个则是穿着一身吊带裙在跳舞，后背漏出大半，丝丝缕缕的设计，将露未漏，穿着黑丝袜。

舞蹈动作很小，基本上都只是在扭，没什么技术含量，直到一个扭胯抬腰甩头发的动作，余戌看到他的头发歪了一下。

余戌：“…………”

退出直播间，余戌没有再看。

只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个人主页，距离那天晚上已经过去了两天，喃妹没有开播。

手机呜呜震动，震感通过木质桌子传递，震得人手心微微发麻。

他垂眸拿起手机，下意识打开微信，视线略过置顶的位置，空空如也。

动作一顿，余戌淡淡抿唇，收起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