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筠大步离开宴会场地后,被走廊上空调的冷风一吹,心里的不悦才稍稍消退。
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看着狭长的、直通向某个遥远尽头的走廊,决定去一趟卫生间。
没了宋呈越,他又恢复到吃药解决信息素问题的生活状态。
信息素水平不稳定的毛病一直都存在,并且在失去alpha信息素的帮助后愈演愈烈。
因为前几次乌龙的出现,他几乎无时无刻都随身携带着抑制剂和药物,以免出现难以处理的情况。
从前常去的那家医院,郁筠也不准备再度光临了。
上次他刚刚结束检查,便碰到了瞿子轩。他曾经以为瞿子轩的出现,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好友牵桥搭线。可宋呈越这一出,让郁筠不免开始怀疑——这家医院也许和他有关。
郁筠无法信任,只好彻底杜绝类似情况的出现。
郁筠在omega专用卫生间里吞下了缓释胶囊,用冷水拍了拍脸。
冰凉的水让他的热度稍稍褪去。他调整好状态,便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哎,你他妈别乱撞我!”
忽然,郁筠听到不远处响起了些咋咋呼呼的叫声。
他下意识地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是在冗长的走廊尽头,看到了几个走路东倒西歪的人。
不,用东倒西歪来形容都是体面了。
那些人走路时,脚都好像无法伸直,脚板左右乱拐,在狭小的走廊里你碰我我碰你,活像一群保龄球似的丧尸。
郁筠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宋惠宁。
宋惠宁穿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斜向一旁。在微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显得枯槁诡异,像是生了什么病似的。
喝醉了?
郁筠的脑海里第一时间跳过这么一个想法。
但它很快便被否决了。
这几个人,没有一个脸上带着醉酒的潮红。狭小的走廊里,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酒味扑来。
还没等他继续思考,宋惠宁的目光逡巡间,便发现了郁筠的存在。
“哟,这不是小筠吗。”宋惠宁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直勾勾地落在郁筠身上。
他说话的腔调奇怪,像在嘲讽似的:“和你老公闹翻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闹翻了?”那几人中有一位公鸭子似的笑了几声,“要我说啊,你这种鲜嫩的小omega,就该好好地把老公伺候舒服了。像你这样的,放到哪里都没人要!”
郁筠反感地皱了下眉。
他觉得这几个人怕是脑子有些不正常了,便也不准备回应,只转身就走。
“别走啊。”宋惠宁却是不乐意了,“怎么了,能给宋呈越那个贱种睡,不能给我们几个睡一睡?宋呈越当年不是挺看不起你的吗,这你也能原谅,凭什么我们不行?”
“就是啊,”又有人附和,“睡一下呗,让我也尝尝这种omega的滋味。”
脚步声急促地逼近,郁筠眼神一凝,猛地转头。
宋惠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身后。他虽然是个酒囊饭袋似的人,但alpha的生理性别仍让他的体型分外高大。
他阴沉沉地站着,眼白泛着血丝,眼珠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嘴角带上了笑容。
卫生间这边的人流量不多,但总归是有人的。宋惠宁的声音不小,一下子就吸引住了附近人的目光。
此刻已经有人看好戏似的停住了脚步,看这几人胡闹;也有人觉出些不妥,正纠结着是否要上前阻止。
宋惠宁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睡一次,我把我手上的股份给你一个点,怎样?”他倨傲地笑了,声音刺耳地回荡。此刻他离郁筠不过一米的距离,郁筠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浓烈香水味道里夹杂着的、腐朽的气味。
“怎么不说话啊?”没得到郁筠的回答,宋惠宁不乐意了。他歪七扭八地向前,试图拽住郁筠,“你不是挺喜欢钱的吗?给你一个点,还不够啊?”
神经病。
郁筠皱眉。这里的人不少,显然不是宋惠宁撒泼发疯的好时机。但他却充斥着异样的亢奋,眼窝凹陷,精神看起来甚至都有些不正常。
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宋惠宁的手,思忖着该如何把酒店的保安给叫过来。
但那只略显枯瘦嶙峋的手,却在半空中陡然被另一个突兀出现的来人截住了。
来人的力气很大,郁筠在那一瞬间甚至都听到了骨头摩擦的喀嚓声。
他拽住宋惠宁手腕的时候抓住宋惠宁的手,向下用力一扭。宋惠宁发出了一声迟缓的、杀猪似的惨叫,那张蜡黄的脸抹上死灰一样的惨白色。
但来人显然不愿意放过他,将他狠狠扯向自己,膝盖抬起重重地击在了他的腹部。
一声闷响,宋惠宁被像麻袋一样扔在了地上,从喉间发出咯咯的哀鸣。
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人。
是宋呈越。
宋呈越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身上,皮鞋的尖头力道很重,郁筠听到宋惠宁又是惨叫了一声,嘴角都冒出了点血沫。
他突兀地出现,动作冷漠又狠毒,一下下都朝着要害,像是要将宋惠宁打死在走廊里一样。
在他准备将脚碾上宋惠宁的肚子时,郁筠一把拦住了他。
“够了,”郁筠低声斥道,“再打下去事情就不好算了。”
宋呈越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脚。
他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看着地毯上狼狈扭动的宋惠宁。郁筠看到他的侧脸绷紧,线条也看起来十分凌厉。
“他在吸/毒。”宋呈越冷漠地说。
他没有皱眉,甚至神情都是平静的。只是那双总泛着温润光彩的棕色眸子,此刻却像吐出信子的蛇一样。
郁筠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松开了拦着宋呈越的手,表情变幻了一瞬。
“是。”他低声说,“但你再打下去,出人命,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宋呈越的表情不变,但还是听从了郁筠的意见,撤回身站在一边,看着走廊中央的宋惠宁不断挣扎扭动,发出丑陋的惨叫声。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那几个和宋惠宁一起的人一开始还在闹腾,但过了会后,也都渐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们的状态很奇怪,眼睛乱七八糟地转着,看起来既兴奋,又惶恐不安。
郁筠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郁筠和警察说明情况后,便转头看向始终站在宋惠宁身边,像是在看守一样的宋呈越。
也不知是宋呈越给他带来了些许安全感,他的思绪竟然诡异地飘飞了起来。
他又这么及时地出现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像小说编撰的情节,又像是什么不断收紧的、密不透风的网。
郁筠捏着手机的指尖略微泛白。
蓦地,他的记忆捕捉到了宋惠宁刚刚说过的、颠三倒四的话语里,唯一重点的地方。
宋惠宁说……宋呈越当年很看不起自己?
郁筠从来没听到过类似的传言,当然也从来不知道宋呈越有这样的想法。
宋呈越看不起他么?
和那些人,和周靖言,和宋惠宁一样的看不起他么?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看来那些日子里,宋呈越所说的话,果真都是假的。
稍稍升温了些许的情绪又瞬间像退潮似的,倒流回了黑沉的大海。
郁筠短暂地撤回了飘飞的思绪,自嘲似的笑了声。
还以为他和别人,也许不一样呢。
这边的动静很大,很快宋惠辰便闻声赶到。
警察不久也赶了过来,郁筠配合问询回答了几个问题。
他看到宋惠辰叫来了律师,正在试图和警察交涉。
而宋呈越站在一旁,在郁筠听到几句宋惠辰断续的辩解后,他开口道:“警察先生。”
他的表情纯良无辜,仿佛路见不平的正义人士:“他们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要不要给他们尿/检一下呀?”
宋惠辰的表情很是精彩。他似乎是发现了郁筠的目光,向郁筠站立的方向看了过去。
郁筠感觉到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了什么别的想法。
只不过宋惠辰只是看了他那么一眼,便收回了眼神。郁筠再次后退了一步,撤出闹剧的中央。
他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会,便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没有等宋呈越。
至于宋呈越后来有没有找他,他也不太清楚。
他只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睡了一觉,连公务都没了处理的心思。
也许是必然的结果,第二天上午,郁筠刚刚来到公司,就接到了来自宋惠辰的电话。
“我们能谈一谈吗?”宋惠辰问。
他的语气严肃,像是带着勾子,自忖有着郁筠一定会感兴趣的筹码一样:“我们这边会带着诚意来,不知道你下午有没有时间,郁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