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青松开了手。
有一瞬间,姜游甚至觉得从陈柏青脸上看见了厌恶,像是厌恶自己直到此刻,还被那段十几年的发小情谊困住,无法扔下他就走。
陈柏青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姜游默默地跟在后面。
回到家后,屋子里亮着灯,苏芳华跟姜平海坐在一块儿看电视,电视上正放着小品,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注意到两个人回来了,苏芳华立刻抬起头,“回来了啊,同学聚会开心吗?”
但她话说一半又停住,端详着陈柏青跟姜游的脸,“你俩怎么像不太开心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柏青没有说话,叫了两个家长一声,自己走到冰箱前拿冰矿泉水,姜游勉强地笑了笑,跟苏芳华解释,“没有不高兴,就是刚刚酒喝得有点多,还有点晕。”
苏芳华的眼神在陈柏青跟姜游身上转了转,尤其是在自己儿子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陈柏青喝着冰水,根本没搭理他们。
知子莫若母,这分明就是生气。
但这兄弟俩都大了,有点矛盾,大人们也不好瞎掺和。
她虽然满肚子的疑问,却也不能贸然说出口。
她只能笑笑,“这样啊,我就知道你们俩聚会要喝酒,我给你们煮了醒酒汤的,你俩喝了再上去睡觉。”
她说着,也不管陈柏青和姜游什么反应,快速站起身去厨房盛了两碗,放在桌上招呼这两人,“快点过来喝掉,不然明天要头疼的,我特意煮的呢,不喝我要生气的。”
姜游犹豫了下,不好意思让苏芳华难过,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陈柏青冰水都喝了半瓶,也根本没醉,看姜游一脸为难却还是乖乖配合,他心里冷嗤了一声,对姜游来说,他妈的话比他管用多了。
但他再一抬头,却见苏芳华也瞪着自己,他僵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跟亲妈作对,也坐到了桌上,闷头喝汤。
两个人刚刚还在巷子里,为了分手的旧账闹得难堪,现在又坐在一张桌上喝汤,天底下真是没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姜游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猛喝了好几口,端起来一通灌,“我喝完了。”
他麻溜地拿起碗去了厨房,自己洗好了,就跟被狗撵了一样往楼上窜,“我先上去洗澡了。”
陈柏青也快喝完了,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姜游。
姜平海听着噔噔噔的上楼声,这才隐约察觉不对,狐疑地抬头看姜游,又看向苏芳华,用眼神示意——这是怎么了?
苏芳华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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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完了,也上去休息了。”陈柏青洗完碗也站起身,跟两位家长道晚安。
他洗完澡,打开电脑准备做老师给的几篇文献翻译,但是写了一半就不由自主停下,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
他这个房间是姜平海为了他特地装修过的,房间风格跟姜游的很近,书架上还摆着他大大小小的奖杯奖状,应该是苏芳华拿过来的。
而在这些奖状中间,最中心的一个格子,摆着的却是几个相框,有他小时候跟父母的三口之家的照片,但更多都是他跟姜游的合照,十四岁的姜游,套着游泳圈抱着他的脖子,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十六岁的姜游,跟他一起坐在学校的栏杆上,吃着冰棍还要分他一半,还有十八岁的姜游,跟他一起站在学校的门前,捧着一张毕业了的手幅,笑得天真又傻气。
陈柏青把手里的笔摔在了桌上。
电脑因为长时间未使用,已经黑屏了,屏幕上倒映出一张阴沉压抑的脸。
姜游要是看见他现在这副阴暗难堪的样子,大概会逃得更快吧。
他骨子里既不君子也不温和,起码跟姜游想的大相径庭,只是因为姜游一直在他身边,像小太阳一样照耀着他,才融化了他身上的一点冷漠。
可这么黏他,会在他怀里撒娇,说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的姜游,如今却说对他厌烦了,简直荒唐。
他甚至还为姜游找过理由,会不会是被父母发现了,可苏芳华和姜平海的表现根本不像。
就是姜游自己厌倦了。
陈柏青对着一架子的照片,满脑子都是肮脏不堪的念头。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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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后,陈柏青合上了电脑,也不想做翻译了,准备休息,却听见自己的房门被人轻轻扣了扣。
“谁?”
“我,你妈。”
陈柏青犹豫了一下,心里觉得他妈现在找他没好事,却还是起身去开了门,他一身的睡衣,也没让苏芳华进来,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门口,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苏芳华也快睡了,一脸的倦容,但还强撑着保持清醒,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放心不下,你今晚上跟小游是不是吵架了,我看你们回来脸色不怎么好啊,都不说话的。”
以前姜游跟陈柏青坐在一起,姜游总要跟陈柏青叽叽咕咕,陈柏青话不多,对姜游却向来宽容,今天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也太反常了。
苏芳华想了想,又说,“你们年轻男孩子嘛,偶尔吵个架有点矛盾也正常,但你俩一向关系好,几乎不吵的,你又是哥哥,要是真的有点误会,你也让着姜游一点。”
哥哥?
陈柏青的嘴角嘲讽地扬了一下。
哪个哥哥会想把弟弟按在床上草一顿?
就凭姜游今天跟他说那些话,他就想把姜游绑起来,随便关在哪个没有人的地方,不管姜游变没变心,都只能看着自己。
但这样的念头,在父母面前未免过于冒犯。
他按了按眉心,敷衍道,“我知道,你别想太多,我俩没事。”
“才怪呢,”苏芳华责怪地看他一眼,“你当我看不出来你是不是真生气啊,你跟小游都不说话。”
她犹豫了下,又说,“你们都大了,我也不好太多嘴,你们俩的事情都该你们自己处理。但姜游本来就小孩子脾气,不记仇的,心也软,有什么事情你哄哄他,别总让姜游迁就你。”
她倒不是偏心姜游。
但是从小到大陈柏青跟姜游吵架,姜游多半是先低头的那个,所以她条件反射觉得姜游受了委屈。
陈柏青瞥了姜游的房门一眼。
心软?
从前也许是,但现在姜游心如磐石,比谁都坚硬。
他看着那扇房门,心想也不知道姜游睡了没,有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但他现在情绪倒也平复了一点,收回了视线,“我知道了。你去睡觉吧。”
苏芳华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裹着外套下楼,“行,你也早点睡。”
陈柏青目送她下楼。
一转身,却又对着姜游的房间。
姜游的房门合得严严实实,但按照他对姜游的了解,这人现在肯定还没睡觉,多半握在被子里玩手机。
他妈希望他跟姜游友好相处,希望他跟姜游真的像亲兄弟一样兄友弟恭。
可他一个都做不到。
本来今夜他已经打算翻篇了,可现在他看着姜游的房门,想到在房内蜷缩着的那个人,他根本一点也冷静不下来。
姜游潮湿的眼睛,紧咬的嘴唇,还有被他抱着的时候轻轻颤抖的样子,都在他脑海里来回冲撞。
谁要跟姜游当兄弟?
陈柏青想,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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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柏青站了许久,他想转身回房间,但心口却像聚着一团火,久久不能散。
他最终还是走到了姜游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他妈希望他跟姜游和谐相处,也可以,不过要按他的方式来。
门里面半天没有声响。
他又敲了第二次。
这一回,门里悉悉索索传来了动静,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几秒后,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姜游的脸。
屋子里没有开灯,姜游的脸隐在缝隙里,不太清楚,但陈柏青还是一眼看出了姜游的眼睛有点红肿,像是哭过。
这让他心头有些微妙。
“干嘛?”姜游闷声闷气地问。
陈柏青直直地站着,盯着他,脸上看不出喜怒。
姜游被看得有点发毛。
陈柏青不会是想想又心里不平衡,半夜来打他一顿吧,姜游在心里嘀咕,不至于吧,陈柏青没这么小气吧。
但陈柏青不说话,他也怪慌的,从门后又探出来一点点,“你到底什么事,不说话我要关门了啊。”
陈柏青却一手抵住了门。
短短几秒,他一脚踢开了姜游的房门,把姜游往门内一推,又反手关上了。
姜游被他按在了门板上,啪地一声,门发出一声闷响,屋子内一片黑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陈柏青的轮廓。
姜游这下真慌了,“你到底干嘛啊,陈柏青……”
但他话还没说完,嘴唇就一热,被人堵住了。
陈柏青吻了他。
结结实实的一个亲吻,跟聚会上那意外的擦碰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姜游睁大了眼睛。
他感觉到陈柏青湿热的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绞着他的舌尖,强迫他回应,膝盖也抵在他的两腿之间,强势地按着他的手,不允许他反抗。
姜游慌张地想,陈柏青是疯了吗,他们爸妈都还在楼下,虽然现在夜深人静,并没有谁会上来,但只要想到这件事,还是会油然而生一种背德感。
可他又很难拒绝陈柏青。
他的手被陈柏青死死攥着,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又很快放弃了。
陈柏青想怎样吻他,他就怎样张开嘴,像是还在恋爱里,由着陈柏青对他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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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柏青咬着姜游的嘴唇,意识到姜游的反抗变弱后,他更过分地掀开了姜游的睡衣,姜游的睡衣还是他给买的,衣服角落有个向日葵的刺绣,他的手指顺着那棵向日葵探入,在姜游的腰线上放肆地抚摸。
陈柏青不知道掐到了什么地方,姜游惊慌地叫了一声,但很快,陈柏青的手又顺势抚上了他的背,像在对待一只难以驯服的猫,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脊。
姜游心里有点恼火。
但他跟陈柏青太久没有这样的亲近,陈柏青身上那股很淡的沐浴露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唇舌相缠,肌肤相贴。
他还是不自觉地软了腰,喉咙里发出几声含糊的呜咽。
陈柏青鼻尖蹭着他的鼻尖,两个人像两棵又合在一起的双生树,纠缠得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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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柏青终于松开了他。
两人的嘴唇分开,扯出暧昧的细丝,陈柏青的呼吸有些粗重,像是还嫌不够,又在姜游的嘴上咬了一下。
姜游人已经傻了。
适应了黑暗以后,他隐约能看清陈柏青的脸,看上去还是很冷静。
但他憋屈地缩在陈柏青的怀里,并不是很敢说话,因为他完全搞不懂陈柏青发什么疯。
陈柏青低声道,“在巷子里我就想这么做了。”
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一丝,他在黑夜里凝视姜游的眼睛,“你这张嘴只有接吻的时候比较乖巧,说话就会让人生气。”
姜游瞪圆了眼睛。
什么话?
但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反驳,却又被陈柏青捏住了下巴,脸上的肉都被挤作一团。
“我妈刚刚上来,劝我别跟你吵架,说你是弟弟,我得让着你点,要跟你互相照顾,”他轻笑了一声,听着却有点冷,“你说可能吗?我心里憋着火,总得找个地方出气。”
他凑近了姜游。
两个人的鼻尖都碰在一起,呼吸纠缠,姜游的心脏跳得格外厉害,在这寂静的漆黑里,几乎能听见砰砰的声音。
陈柏青说,“你今晚的话我想过了,说得也没错,我们俩这样的关系,分手也回不到从前,我确实不该处处照顾你,也不该总顾及你的感受。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让姜游心口痛了一下。
他震惊地看着陈柏青。
然而陈柏青像是脱下了温和的兄长面具,手指轻轻捏着他的脖子,拇指抚摸着他的喉结,像爱抚又像威胁。
陈柏青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别再惹我,下次就不是亲一下能解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