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知宁和裴楠两个人一路搭计程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病房里拿着胡娟的检查结果给她交待注意事项。
主治医师见两个面相稚嫩的年轻男生急匆匆闯进来,瞬间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严肃地说道:“这里是医院,禁止跑闹喧哗,你们是病人家属吗?”
简知宁喘着粗气,缓缓走至病床边,看着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面容消瘦毫无气色的母亲,心中不禁“咯噔”一下,当即拧紧了眉。
“我是她儿子。”
医生淡定“嗯”了一声,随即从床头拿过胡娟的病案记录,一页一页细细翻看过后给简知宁解释。
“你母亲在这次的检查中,被发现胃黏膜上皮存在恶性肿瘤,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胃癌。”
听见“胃癌”两个字,简知宁整个人就像瞬间掉进了寒冷的冰窖里,僵在原地。
也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差点忘记呼吸,脑袋空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天要塌了。
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刚想询问母亲病情的具体情况,却又听医生继续补充道:“好在这次发现的早,现在还处于初期未扩散阶段。我们这边已经有一套完善的治疗方案,对你母亲胃部的病灶进行内镜下黏膜切除,无需外科开刀,手术创口较小。但因为所有的治疗方案都需要提前与家属沟通,所以这次才特地通知你过来。”
医生看简知宁的衣着明显是个学生,一时摸不准他的年龄,于是出言提醒道:“你们家没有其它家属了吗?未成年人是不能签麻醉同意书的。”
简知宁看了看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神色凝重的母亲,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沉声说道:“我们家没有别人了,我可以做主。”
“那好。”医生说完放下了手中的病例,将笔插回白大褂的兜里告诉简知宁:“之后我们确定了具体的手术时间会再跟你沟通,你这边如果有任何疑问也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眼见着医生即将走出病房,简直宁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堵在门口,趁机赶紧道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母亲她,手术后能痊愈吗?”
这个问题几乎是每一个癌症患者家属都会向医生反复确认的,所以医生也早就见怪不怪,公式化地答道:“所谓的‘百分百治愈’只是一个理想概念,我们不能做这种保证。但是像你母亲这种情况其实在胃癌患者里比较常见,术后五年的生存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但后期不保证没有复发的可能。”
“好的,谢谢您。”简知宁说完之后随即放下了挡在医生面前的右手,待人离去后,独自靠在病房内冰冷的墙面上,久久无声。
裴楠见状,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拽了拽他的袖口。
这时只听刚刚一直沉默靠在病床上的胡娟深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之前只觉得自己胃疼吃不下饭,没想到老天爷不开眼竟让我摊上这么个病。躺着受罪不说,光手术吃药这一通折腾下来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说完带着哭腔一个劲地拍自己大腿:“还不如不治,让我直接去死好了!”
病房内的气氛沉重压抑,空气里弥漫着难闻消毒水的味道,头顶白炽灯闪出刺眼的炫光照得简知宁一阵头晕。
他直起身子走到胡娟床边,安静地替她掖好翘起来的被角。
冷静下来想想,母亲此次患病看似是突发状况,但其实很多意外在来临之前就已经有迹可循。
大约一年多以前,简知宁在与她若干次的碰面中就已经发现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身形也极度地消瘦了下去。
但当时并未往这么恶劣的方向多想,只当她是因为工作辛苦,身体过于疲劳,才会看上去如此虚弱。
现在看来,自己身为人子,整天在书里诵念着“百善孝为先”,现实生活中却从来都没有对母亲真正上过心。
“你说的什么胡话,生了病为什么不治?”简知宁缓缓坐在病床前,薄唇微抿,抓过胡娟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
都说母子连心,虽然简知宁当初对胡娟送自己去萧家的事情心中多有不满,但事到如今,即使对过往有再多的怨恨,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也都随着血浓于水那点亲情的催化,纷纷抵消掉了。
同病房的另一对老夫妻也是属于家里面经济困难的贫困类型,生了一儿一女都不怎么争气,30好几的人,事业还没稳定下来不说,自己的爸爸得癌症了也没来看过几眼。
胡娟刚住进来与他们也不熟悉,但刚刚简知宁过来后,她这一通闹腾倒是引起了这对老夫妻产生了不少共鸣。
在一旁陪床的老奶奶见胡娟有些消极,不由得长叹一声,率先发了话:“现在这世道啊,穷不起病不起。麻绳专挑细处断,人越是没钱越是会摊上这些个需要花钱的大病,但终归是命比钱重要,该治还是得治。”
胡娟听罢从床头抽了张纸擦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满腔愁怨地开口说道:“老天爷有眼无珠,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可不是嘛。”那老奶奶随即附和道:“有多少人为了看病卖房卖车的,把家里掏了个干干净净不说,最后病也没治好,落了个人财两空。你看看走廊尽头那公共厕所的门上,贴的全是让年轻女孩卖卵的小广告。穷人,说来说去谁都指望不上,就只能靠自己,哎。”
胡娟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虽然很震惊,但横竖与自己无关,倒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卖卵能挣几个钱啊,真要是得了什么大病,往后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哎!你可别小瞧这个。”那老奶奶说着朝胡娟摆了摆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止卵子可以卖,血也可以。尤其是黑市上面,有些人还花重金求购稀有血型呢!”
对方话一出口,简知宁、胡娟和裴楠三人心中皆是一震。
胡娟愣在原地“呵呵”干笑了两声,而裴楠则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陷入沉思中的简知宁。
胡娟虽然嘴上说着自己穷,但在萧家做工这么些年,手头多少有些积蓄,还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现在突然被人提起熊猫血值钱,她也害怕简知宁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一方面简知宁是自己儿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他走那冒险的一步。
另一方面,萧家人图的是什么她心里很清楚,简知宁若真有什么异动,自己跟那边也不好交待。
思及此处,胡娟赶紧另寻了个话题将这事匆匆岔了过去。
从医院回学校的路上,简知宁始终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窗外。
不知为何,他觉得命运总是在无形中捉弄自己。之前的那么些年自己一直过得不怎么如意,现在上了大学、和喜欢的人顺利在一起,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上天却又猝不及防给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想到这里,简知宁原本还闪着微光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无奈自嘲一笑心道:果然是贱命一条,这世间再多幸运的事情,永远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
看着他一路心事重重,除了陪在他身边默默安慰他以外,裴楠也说不出什么太冠冕堂皇的套话。
简知宁家里的具体情况他多少是知道些的,刚刚听过那老奶奶无意中的一番话,裴楠从简知宁脸上的表情和后来的反应判断,他隐约是有些动心的。
于是犹豫半天过后,还是决定好心提醒一下他:“宁……宁宁,你不会真的想去卖血吧,那可是犯……犯法的。”
被裴楠的话突然从回忆中唤醒,简知宁目光微微一滞,半晌过后,勉强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别担心,我是懂法的,不会去做那种傻事。”
裴楠见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嘴里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而简知宁经历过此番波折,心中的想法则变得更为复杂。
除去生活的各项开支和母亲后续服药,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自己真的不能继续坐以待毙,是时候该想办法赚些钱了。
周末的时候,简知宁没有随萧辰一同回萧家,而是以画室还有作品没画完为借口独自留在了学校里。
周日上午,简知宁起了个大早,拿着几本专业书提前到达了图书馆。
普菲特校园里的学术氛围很浓,不用任何人监督,往往上课前10分钟教室里前排的位置早早就已坐满,而学生们没课的时候,图书馆里常常也是一座难求。
简知宁自认为来得并不晚,但所剩的空位已然寥寥无几,最终环视了一圈,在角落处采光并不是很好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把笔从包里拿出来,书摊开在桌子上刚看了没几分钟,对面传来一阵椅子被拉开又有人坐下的窸窣动静。
简知宁目光一直聚焦在课本上,没有抬头。
猛然间却见眼前的桌面上缓缓推过来一部手机,赫然亮着的屏幕上面显示出一张黑白色的二维码。
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对面紧接着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帅哥,一个人来自习?交个朋友不介意吧?”
作者有话说:
猜猜是谁?谁来勾搭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