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更厉害?
为了营造出玩末世游戏的最佳氛围, 书房里的灯光被调到了略微昏暗朦胧的亮度,映得一切影影绰绰。
傅敛这话问的,什么跟什么嘛……要不是大屏幕的游戏界面还在播放背景音乐, 这个问题简直有些暧昧的错觉了。
沈眠枝微微睁大眼睛, 看着执着提问的傅敛。
傅敛没有等到回答,又往前凑了一点。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减, 差点到了婚后合法伴侣的某些常见姿势。两人的鼻尖都差点碰到一起, 终究还留了一点克制的距离。
沈眠枝恍然察觉, 原来他和傅敛之间, 早已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时刻保持疏离的安全距离了。
“眠枝,谁厉害。”傅敛的目光沉沉, 像是不得到夸赞不罢休的大型狼犬。
委屈感和压迫感并存。
沈眠枝眨了眨眼, 终于如傅敛所愿的那样说:“你更厉害。”
傅敛瞬间感觉天蓝了草绿了, 周身的气息立刻愉快起来。
反正好话不要钱,沈眠枝平时哄姐姐弟弟和朋友们就哄得极其熟练, 现在哄一下自己名义上的老公,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敛哥进步好快,操作太厉害啦, 跟你打游戏的体验真好。”沈眠枝抱着方块型的抱枕,眉眼微微弯起。
傅敛顿时有些飘飘然, 努力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沉稳谦虚:“也还好。”
沈眠枝只是浅浅的笑, 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五分钟后,傅敛终于从刚才那种昏了头非要自己醋自己,还非要老婆夸赞的状态回过神, 表情僵硬了一瞬。
他的形象在老婆心里应该没有崩塌吧?
而且,装萌新其实也挺好的, 说不定能哄老婆手把手教学操作——手把手的话,是不是可以从背后抱着?失策了。
傅总一时间有些后悔。
不过吧,亲耳听到沈眠枝夸他,亲眼看到沈眠枝温软的模样,也足够了。
傅敛努力在心里开导自己,继续陪沈眠枝玩游戏。没过多久,沈曜发现自家哥哥在线,兴奋地发送了组队申请,并打开了麦,跟哥哥以及哥哥他老公打招呼。
双人游戏时间被打断,傅敛心里啧了一声,倒是没拒绝小舅子。
“小曜,你不是应该回学校了吗,怎么还在打游戏。”沈眠枝问。
“我明早再回学校,我刚刚给你发信息说了的。”沈曜的声音幽怨,“我嘤嘤嘤求你回家,你说你要陪狗狗,我想和你打游戏,你嫌我添乱不跟我组队,现在你还不看我的信息。”
“哥,弟弟的命也是命,我的心比在大雪山上呆了八十年还要冷!”
沈眠枝心虚:“对不起嘛,这不就跟你玩了……不对,我昨天明明跟你打电话了。”
沈曜嘴上哼哼唧唧着谴责,跟沈眠枝组队的时候还是习惯性保护哥哥,完全不顾另一个想要表现自己的男人。不过又玩了半小时,高中生沈曜就失去游戏自由权,下线学习去了。
傅敛侧过头,态度温和但坚定地按住沈眠枝的手腕:“眠枝,我们也明天再继续玩好不好?你今天好像已经玩了很长时间了。”
今日游戏在线六小时的沈眠枝:“噢……”
糟糕,居然一不小心变成了沈曜同款的网瘾患者。
沈眠枝垂头丧气,乖乖放下游戏,决定等会回卧室之后,把之前收藏给沈曜的《青少年网瘾成因及危害研究》再阅读一遍。
傅敛看得心软:“这游戏确实做得挺不错的,我只是觉得玩太久对眼睛不太好,你的大脑也更需要休息。”
“我知道的。”沈眠枝小声说。
敛哥这语气,怎么像是在哄小孩呢。
投影屏幕还没关,傅敛主动起身收拾投影仪和专用手柄。沈眠枝看着眼前的身影,以及他身后的游戏屏幕,眼前的视线忽然晃了一瞬。
音响放出的背景音乐在这几秒消失,沈眠枝一时间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眼前恍惚,脑海里看到了幼年时期的自己。
他很少在非治疗时间出现记忆片段,现在立刻停下所有动作,专注地回忆。
脑海里的画面色块依旧是光怪陆离的,他自己的人影模糊不清,旁边还有一个看不清脸也听不清声音的人。
记忆里的幼年沈眠枝坐在沙发上,睡衣上印着小猫。他含糊地嘟囔着哥哥,无比熟练地抱住旁边那人的手臂撒娇,似乎是在说什么还想再玩一会。而旁边那人没同意,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
这个画面短暂地出现了几秒,又犹如镜花水月一般消失。
熟悉的晕眩感如约而至,沈眠枝的额头沁出一点冷汗,呼吸急促了几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出现的记忆片段,并不是刻意回忆的,沈眠枝的晕眩感和排斥感没有之前那样强烈。
他甚至还分出一点精力思索。
他喊的是哥哥,是比他年龄大的。那另一个人究竟是谁?是傅裕,钟迎,还是……傅敛?
“眠枝,你还好吗?”
傅敛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沈眠枝的不对劲,快速放下手里的东西,半跪在沙发上,眼含担忧。
沈眠枝缓慢地聚焦视线,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好像想到了一点点小时候的事情。”
傅敛呼吸放轻:“小时候?”
“嗯……我好像在和谁玩游戏,那个人不让我玩。”沈眠枝抓着抱枕,“别的就不记得了。”
“不急,不急。”傅敛心跳快了点,这话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对沈眠枝说,“我们慢慢来。”
傅敛确认沈眠枝没事,想要倒杯温水过来。他刚起身,沈眠枝就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敛哥。”沈眠枝控制着不让自己去深思过去,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认识?”
沈眠枝小心地避开了其他可能会引起生理不适感的问题,试探着自己的承受度——他不去想他和傅敛是否曾经关系融洽或恶劣,也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他们十年内宛若陌生人。
沈眠枝很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一旦深入思考,或者试图强行回忆具体的画面,他的大脑就会发出预警,产生剧烈的疼痛,以此终止回忆。
不过,只是客观的小问题,他的身体能够承受的吧。
傅敛顿住,仔细观察着沈眠枝的状态。过了好一会,傅敛缓缓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我们曾经认识。”
沈眠枝闭上眼:“但我想不起来,我现在其实还……挺想知道我们的过去。”
“眠枝。”傅敛犹豫着,轻轻把手覆盖在沈眠枝冰凉的手背上,往掌心拢了拢。
傅敛说:“过几天你是不是要再去找苏医生复诊一次?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试试脱敏治疗?”
“脱敏?我已经在接受系统脱敏了。”
“我看过眠枝的病历,你的幽闭恐惧症和大脑刺激适应程度,都需要逐步脱敏治疗。”傅敛的态度郑重严肃:“我的意思是,我们一起试一试。眠枝,我想申请陪你适应。”
傅敛的音色低沉,在朦胧昏暗的书房,近乎是缱绻温柔的。
沈眠枝垂下睫毛,没有立刻答应:“……到时候复诊再看吧。”
没有被当场拒绝,就说明有机会。傅敛心态很好,哄着人去更宽敞的客厅休息。
沈眠枝被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回忆片段搞得没什么睡意,干脆坐在客厅沙发预约苏医生的复诊日期。
原本玩累了去睡觉的曲奇不知怎么的又醒了,迷迷糊糊地循着气息过来找它的爸爸妈妈。
曲奇的恢复力和它的生命力一样强。原本预计要一个月才能完全恢复,现在距离手术结束只过了十来天,它已经可以慢慢地小跑了。
沈眠枝放下手机,把曲奇抱上沙发。
“汪呜汪呜。”曲奇兴高采烈地往沈眠枝的方向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还是这么小心翼翼啊。
沈眠枝对小狗的心理健康表示忧心忡忡。他转过头,问坐在不远处的傅敛:“曲奇怎么不肯主动跟我贴贴的啊,明明它也很喜欢我,也很高兴被我抱。”
“可能是怕又被嫌弃,所以不敢放肆碰你。”傅敛揣测道。
根据宠物医院那位医生的推测,曲奇是被虐待后遗弃的,从曲奇的某些反应来看,它的前任主人应该是对它的品相样貌表示过嫌弃,或是在小狗靠近时呵斥虐打过,不然小狗不会这样忐忑怕生,不敢主动碰人。
沈眠枝目光怜惜,抚了抚它脊背的绒毛:“虐待你的人渣会有报应的。”
曲奇没听懂,摇头摆尾:“呜。”
沈眠枝心里努力琢磨办法,试图让曲奇知道主动贴贴也是没关系的。
怎么哄曲奇呢……对了,不知道能不能演到小狗。
沈眠枝快速给自己定了个剧本,对傅敛说:“敛哥,等下我要表演一下,你看情况配合我。”
傅敛不明所以,但很听话:“好。”
沈眠枝的视线回到曲奇身上。看了几秒,沈眠枝忽然松开抚摸小狗的手,捂住手腕,皱着眉头低声哼唧:“我的手好疼呀,曲奇,你快帮帮我。”
曲奇听不懂复杂的人类语言,但能看出沈眠枝痛苦的表情,一下子急了。
曲奇焦灼地转了两圈,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便朝傅敛大声狗叫:“汪汪汪!!”愣着干嘛,赶紧过来想办法啊!
沈眠枝已经演技浮夸地倒在了沙发上,可怜兮兮地蹙着眉,要不是挤不出眼泪,可能还要哭一下。
傅敛配合地走过来,检查完说:“我治不好,曲奇,你去试试。”
小狗傻眼了。它对不争气的爸爸吠了一声,急得不行,嘤嘤叫着用鼻子拱沈眠枝。
沈眠枝一动不动,努力营造出要痛晕厥过去的样子。
过了一会,小狗鼓起勇气,用自己的整个身躯抱住沈眠枝的手腕,努力用温暖的肚皮温暖主人。
曲奇的眼睛黑溜溜的,毫无保留得表达对主人的爱:“汪汪。”
傅敛看着这一大一小,眼神温柔。
“谢谢曲奇。”沈眠枝让曲奇抱了一会,反手把小狗抱进怀里,声音带了笑,“我好了哦,曲奇太棒了。”
曲奇呆呆地看看沈眠枝,对上他温柔的笑,小狗尾巴瞬间摇成了螺旋桨。
“汪汪呜!”好耶,今天也是最爱主人的一天!
……
第二天是个周一。
沈眠枝一早起来,准备回学校上课。曲奇也早早醒了,似乎知道主人要走,不舍地蹭在沈眠枝身边。
“曲奇乖,我要去学校,下课就能回来陪你,敛哥下班回来也会回家的。”沈眠枝摸了摸狗头,启动了一个圆头圆脑的小机器人。
这款机器人主要功能就是看护人类幼崽和宠物,还在内测当中,是傅敛通过在国外的人脉先一步拿过来试用的。
他们都录了自己的音频进去,就是为了平时不在家的时候陪小狗。
本来他们考虑过雇人过来照看小狗,但想到小狗怕生,还是算了。
小机器人头顶的绿灯闪烁两下,检测到当前的情况,开始播放沈眠枝的音频:“曲奇,我们去玩玩具吧。”
曲奇对此疑惑不解。
这圆铁壳没有它宝贝主人的气息,为什么又能发出主人的声音?
搞不懂,但是既然妈妈这样说了,那它就乖乖在家等就好了。
两位大人收拾好,准备离开。
傅敛拿着车钥匙,显然今天也打算把司机的活给抢了:“我送眠枝去学校吧。”
沈眠枝迟疑了几秒。
“反正我每天要去上班,每周也要去A大,刚好可以接送你。”傅敛很懂沈眠枝的心里想法,“如果觉得太麻烦我,那眠枝有空的时候陪我玩游戏或者出门吧,就当是支付报酬。”
沈眠枝笑了笑:“好哦。”
傅敛今天刚好要测试一份数据,把沈眠枝送到A大,自己也熟门熟路地一起进去。
他们同路,并肩走在校道,完美混入上早八的学生人群里。
不过这份静谧美好的画面很快被前方不远处的巨大动静打破。
几十米开外,两只鸡扑腾着翅膀狂奔,还有一只乌漆麻黑的不明生物,它们身后则是追着好几个学生,一边追一边怒吼。
“吃了别人家的实验药草就跑是吧,你能耐啊!我今天高低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呸,所以到底是你们哪个没把笼子关好啊!隔壁院要骂死我们了!那个草是要写论文的啊。”
“我很严谨的好吧,是那个笼子门坏掉了。”
“啊啊啊回来,别跑了别跑了!跑了半个校区了!小鸡,鸡大哥,鸡师弟!求你了!”
一群生物鬼哭狼嚎,浩浩荡荡地冲过来,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鸡飞狗跳。
沈眠枝打量了一下这几个家伙。他们的眼神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也没多少被社会毒打的沧桑,看着还挺有活力的。
由此推导,他们有八成可能是入学没几年的本科生。
唔,估计是这些学生操作不太熟练或是粗心遗漏了笼子,搞出了什么意外事故。这种小意外在实验动植物多的院系还挺常见的,在校园里最年轻的那几届里最常发生。
沈眠枝摇摇头,没再关注这场大黄鸡缉拿活动,和傅敛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哪成想,他们刚走没多久,打头的那只大公鸡居然扑棱着翅膀,一个掉头,撒腿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跑得最快的那个男生一路声嘶力竭地提醒行人闪避。
这几个家伙的前进速度很快,沈眠枝回过头的时候,已经快要撞上他们。
傅敛条件反射搂住人,往旁边的树影下躲去。
在站稳的前一秒,傅敛忽然想到昨天曲奇是怎么被哄着贴贴的,一秒做出决定,假装没站稳。
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踉跄了一步。沈眠枝下意识伸出手,扶住自家老公。
他们的脚步同时往后一步,身形贴合,形成了一个拥抱。
傅敛见好就收,准备松开手。然而在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间,沈眠枝也抬了抬手。
轻轻的啪嗒一声。
人群的注意力随着大黄鸡而去,无人注意的树影角落,带了点萧瑟寒意的秋风里,沈眠枝和傅敛的手紧紧相贴。
傅敛的指腹和掌心都带着粗粝的薄茧,按在沈眠枝柔软的肌肤上,在细微的移动里给沈眠枝带来奇妙的摩擦感。
体温交织,他们错开视线。
傅敛用余光悄悄地盯着沈眠枝的脸。他抑制不住私心,装作不经意那般想要放下手,却顺着自然重力,把手指插.进了沈眠枝的指缝。
一个意外的牵手,变为了不太正式的,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