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里能遇上这样的惊喜,怎么能叫人不高兴?但这样的惊喜两个人都不能往外说,还是要保持低调,这样对苍莫止的恢复才更有利。
于是越清眠看了一眼在全心全力剪红枣的阿凤,道:“刚才的事不要和别人说,和你十六哥哥也不能说,这样王爷才能尽快好起来,知道吗?”
阿凤反应慢,但不是傻子,越清眠也从不把他当傻子,无论阿凤听没听到,或者是否明白苍莫止手不麻了代表什么,他都会像对待一个正常人一样和阿凤说一声。
阿凤点点头,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继续专心剪他的红枣。
等越清眠这边忙活了一通,做好了阿胶红枣膏,年夜饭也上桌了。
苍莫止没那么多讲究,直接把议事厅的沙盘搬走,支上桌子,大家都在一处吃喝。
主桌主位上坐的是苍莫止,他的左手边是越清眠,右手边是良伯。剩下与他同桌的就是十六和阿凤了。
其余人,仆役们开了三桌,丫鬟婆子一桌,影卫和侍卫合了三桌,原本可以分着各开两桌的,但去南方换粮的人还没回来,各开两桌就显得空落不热闹了。
苍莫止没有王爷做派,比起那些尊卑有别,他更喜欢军中的氛围,所以这会儿自己主动先端起酒杯:“各位随我到延州,一路辛苦。延州条件不好,各位依旧忠心维护王府,尽心照顾王府上下,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有义气讲仁义之辈。我府上能有各位,是一大幸事。今日除夕,大家不必拘束,好生乐呵一番。希望明年我们府中上下依旧同心协力,顺遂安康。敬各位!”
“敬王爷!”所有人站起身,与苍莫止同饮。
放下酒杯,苍莫止笑道:“今天晚上可要放开了吃,这么多菜别浪费了。”
“是!”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看着桌上的菜已经迫不及待了。
苍莫止率先提筷,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越清眠碗里。他动了筷,其他人便可以动了,于是纷纷拿起餐具,边吃边聊。
越清眠对这块偏瘦的排骨十分满意,吃完后,苍莫止又给他倒了酒。
越清眠重新为自己和苍莫止倒上酒,端着酒杯,对苍莫止道:“我酒量不好,喝完这杯就不喝了。这杯敬你,希望你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不需要复杂的祝贺词,就足够能表达越清眠想说的。
苍莫止心领神会,杯子与他杯到一起:“祝你心想事成,多吃饭,少烦心。”
越清眠失笑,将杯中的果酒饮尽。
良伯在一旁自斟自饮,好生惬意。他知道苍莫止最烦敬来敬去的,他坐在这儿,看着两个小的吃饭,看着王爷与越大夫和睦,自己一口酒一口菜,简直神仙日子。
今天越清眠没阻止苍莫止喝酒,偶尔放纵一次也无妨,毕竟是除夕,苍莫止的手又有这么大的进步,喝个酒高兴一下很正常。
十六和阿凤是被禁酒的,只能喝点麦芽糖水。阿凤筷子用的还是不太灵活,十六就负责给他夹菜,让他在自己的碟子里慢慢吃。
唯听院里,烛火通明。红灯笼挂在门前,处处透着过年的喜气。
桌上的饭菜丰富,虽然只有苍锦商一个人用饭,但子郁这会儿精神还不错,可以陪他说说话。
“真安静啊。”子郁感慨道。若是在京中,这会儿炮竹应该已经很响了。
苍锦商温声道:“延州地偏,百姓们不富足,过年割上块猪肉吃,可比买炮竹实在。加上王府背靠山,左右两边没有百姓居住,就更为安静了。”
这样的环境对苍莫止来说可能有些无聊,但对养病的子郁来说刚刚好。
“以前听闻慎王的封地在延州,还觉得这日子恐怕寂寥难过。如今自己身在此处,倒觉得安宁。”子郁缓缓道。
苍锦商笑起来:“觉得安宁就好。刚才喝了药,可觉得舒服些了?”
“好多了,头也没有那么晕了。”子郁道。之前他只听说过越清眠的医术精湛,如今自己试过了,才知什么是神医。
“那就好。今晚就你我两人,这是我之前想却无法达成的。如今,甚好。”苍锦商感慨。在京中,就算他屏退其他人,也很难完全有这样安静的空间与子郁毫无压力的单独相处。
子郁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似乎是困了,眼睛眨的很慢,却又舍不得睡,想再陪他的殿下一会儿。
两个人都没提未来,也没提京中。过去与未来对他们来说一个是不想触及,一个是触不可及,唯有当下,是实实在在地两个人在一起,实实在在地能看到对方,碰到对方。珍惜眼前就成了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法。
不知何时,雪再次飘落,缓慢而安静,就像要洗去旧的一年,为新的一年铺平道路。
因为是第一次正式和越清眠一起过年,苍莫止心里高兴,不免多喝了些,到最后完全就是醉酒状态了,整个人目光发呆,坐在主位上,并不闹人。
不仅是他,在座的除了没喝酒的和今天晚上有巡视任务的几人外,其他人多少都有了醉意。
越清眠见时间不早了,便对十六道:“你送良伯回去休息,我和阿凤把王爷送回房间。”
“好。”早就吃饱了的十六用帕子净了手,便扶起了喝的高兴,但这会儿已经只能傻笑的良伯。
阿凤则帮着越清眠扶起苍莫止。苍莫止还算老实,被两个人架着往主院走。
“慢些。”越清眠提醒阿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雪,小心路滑。”
大家聚在一起吃饭,还真没留意到窗外。
“明天又可以扫雪了。”阿凤望着天。他记得十六跟他说过的,雪下大了才能堆雪人,小雪的话就只能扫一扫了。
“喜欢扫雪?”越清眠还记得阿凤挥着小扫把卖力扫雪的样子,只不过以阿凤的速度,恐怕扫到中午都扫不出条像样的路来。
“没有,只是觉得有事做,很好。”阿凤个子不高,说是架着苍莫止,倒更像是苍莫止随意地把手放在他肩膀上。
越清眠想了想,问:“新一年了,你要不要学些东西?”
“学什么?”阿凤歪头看他,“习字吗?”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个,因为十六天天学。
“也可以,你想学吗?”
阿凤没什么反应,好像还在犹豫。
越清眠不催他,继续架着苍莫止往主院走。
“越……清眠?”苍莫止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嗯?”越清眠应了一声,等着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嘿嘿,越清眠,清眠啊……”然而苍莫止并没有要说的,只是念着他的名字。
越清眠笑起来,没说什么。而这之后,直到苍莫止进屋躺下,才停止了叫越清眠的名字。
越清眠为他脱鞋宽衣,把被子往他身上一盖。苍莫止便睡了过去,真是眼睛一瞬都没多睁。
越清眠指着苍莫止给阿凤做反面例子,说:“看吧,以后少喝酒,不然就会像他一样,知道吗?”
阿凤严肃地点点头。
守夜是别想了,苍莫止也没要求府上的人守夜。越清眠给他留了一支蜡烛,便退了出去——有光亮就算是守夜了。
越清眠和阿凤回到芳苓院,也各自回房洗漱休息了。
十六回来的晚一些,他被良伯拉着说了会儿话,还给了两个红包,另一个是给阿凤的。良伯平日就操心他和阿凤,赶上这个日子,肯定会多说几句的。
越清眠熄烛火时听到脚步声,正好开门提醒十六早点睡,别兴奋过头睡不着了。不过十六看着有些蔫儿,全然不似吃饭的时候,于是越清眠问:“怎么了?看着怎么不高兴了?”
十六叹了口气:“有好几个哥哥都不在,吃饭的时候不觉得,大家都在一起热闹嘛。但刚才良伯给我压岁钱,我就想到往年哥哥们也会给我。想到他们不在家,就有点伤怀了。”
毕竟是跟着影卫们长大的,过年人没聚齐,心里难免不得劲儿。
越清眠笑着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说:“以后每一年都会在的。今年没在,也是为了以后能常在。”
他的话仿佛立刻赶走了十六的伤感,的确,今年把粮草问题解决了,之后开春延州有那么多事要做,应该会越来越好。到时有钱有粮有人,哥哥们就不用往外跑了!
见他恢复了精神,越清眠笑道:“行了,快回屋休息吧,阿凤在等你呢。”
“好!”十六应着,就跑向了自己的房间,又是一个活力满满的少年了。
初一一早,苍莫止是被王府放炮竹的声音吵醒的,睁眼发现已经过了辰时了。
一般来说,初一早上的炮竹是要等主人起床后才会放的,所以一般主人在这一天并不会睡懒觉。他是昨天喝了酒,加上手臂的恢复让他心里放松太多了,所以睡了个很沉很沉的觉。
既然他没起来就放炮竹了,那表示越清眠已经醒了,而且时间不早了,在这个情况下直接放了也无妨。
既然如此,苍莫止就更不急着起床了,难得有一天能躺在床上发呆,实在没什么不好的。
尝试着抬起自己的右手,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但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用力了,比之前毫无发力感的样子好多了。
苍莫止愉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坐起身。突然,他的所有动作都静止了——他昨晚是怎么回房间的?怎么没有印象了?
抓了抓头发,尝试让自己想起点什么,可最终一无所获。他昨天晚上喝了些酒,气氛那么好,大家都高兴,还有越清眠陪着他,这能不多喝两杯吗?喝的时候不觉得,没想到后劲儿还挺大的。后来他就完全没印象了。
此刻,苍莫止是有些懊恼的,心道自己不会喝大了干出什么蠢事吧?
不过越清眠没甩脸子跑路,那应该就还好,可能自己只是很老实的回房间睡觉了。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苍莫止心里多少还是忐忑的。这会儿,前面的炮竹声停了,片刻之后,就听到有人进了院子,随后就是一阵沙沙的声响,显然是在扫院子的。
披上衣服,苍莫止拉开房门,才知道昨晚下了雪,但雪没有很厚,一会儿就能扫干净。
“王爷,新年好。”影九最先听到动静,忙停下了扫雪,“属下这就让人给您送水洗漱。”
“新年好。”苍莫止回道,又问,“清眠呢?”
影九道:“越大夫刚才带着我们到大门放了炮竹,这会儿已经回后院用早饭了。”
苍莫止想了想,说:“跟厨房说一声,我的早饭送到芳苓院去。”
“是!”
等苍莫止洗漱完来到芳苓院,越清眠已经吃完新年的第一顿饺子了,这会儿正在切东西。
“切的什么?”苍莫止假装淡定地走进去,也是想确定一下越清眠对他的态度。
越清眠笑道:“新年好。”
见他一切如常,苍莫止心里的石头放下了,笑着回道:“新年好。”
越清眠继续着手上事:“昨天做的阿胶红枣膏已经凉透了,这会儿切出来,吃着方便。正好你吃完饭给子郁送过去。”
苍莫止对于自己要充当跑腿一角并没有任何怨言,他大哥在这儿,他理应去拜年的:“早上怎么没让人叫我?”
“难得你能睡个好觉,府上又没那么多规矩,我想着就直接放了吧。”越清眠正因为知道,才不需要打麻烦。
“嗯。”苍莫止看到桌上的食盒,知道是自己的早饭,便来到桌前,把早饭拿出来,“你要是让人叫我一下,咱们还能一起吃个早饭。”
越清眠比划着下刀:“你都过来吃了,也算一起了。”
阿凤抱着几个干净的盒子进来,见苍莫止在,便学着早上十六教他的,对苍莫止说了“新年好”。
苍莫止乐了:“新年好。你说话是越来越利索了,不错不错。一会儿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今年是全府发红包的日子,哪怕延州日子过的紧巴,府里的这个规矩也不能省。大家并不图红包里有多少铜板,只是想讨个吉利。对十六和阿凤来说,这叫压岁钱。
阿凤把小盒子放到越清眠手边,这是越清眠要用来装阿胶红枣膏的。
边角的部分切出些零碎的,越清眠就先给了阿凤一块。
阿凤尝了尝,琢磨了好一会儿,说了声“香”。
越清眠笑起来,这里面他加了大量的黑芝麻和红枣,还加了核桃仁和枸杞,阿胶是用黄酒煮的,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压住阿胶的腥气。
快速切成一指长,三枚铜板厚的片后,越清眠开始往盒子里装,那些切碎的放木盘里,随时吃拿,成片好看的放盒子里。
忙活间,越清眠对苍莫止说:“昨天我说给阿凤找点事做,问他要不要习字,他到现在还没想好。”
苍莫止一口一个饺子:“我看他切药收药还挺麻利的,要不让他给你当个小药童得了。”
没等越清眠开口,阿凤的眼睛已经看向他了,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明亮,显然是乐意的。
没想到阿凤居然会喜欢这些,越清眠没有给他画大饼,而是直言:“学医很累的,当小药童也很辛苦,你确定吗?”
阿凤没犹豫地说:“喜欢,药暖的能救人!”
他早已经不是那个讨厌药,觉得药会让他痛的小药人了。
越清眠再次笑起来:“也行。不过当药童也要认字的,你还是要跟你十六哥哥一起习字,可以吗?”
“可以!”这次阿凤没有任何考虑地应了。
既然他这么痛快,又这么想学,越清眠自然没有不带的道理,说:“那行,一会儿让王爷给你开个库,你去挑支趁手的毛笔,好学字。”
苍莫止哪有不应的,立刻说:“好,让清眠带你去挑,库房钥匙放在哪儿他知道。”
阿凤知道是苍莫止帮他说了他想做,但不知道怎么表达的事,所以非常有眼力见的拿了一片越清眠切碎的阿胶膏放到他的碟子里。
苍莫止笑说:“还挺聪明,知道谁能说到你心里,是吧?”
阿凤歪头看他,片刻之后说:“少喝酒,醉了王爷好念叨,一直叫清眠。”
苍莫止瞬间石化——他都以为没事了!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