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013
肖谔迈回院子里的时候,陆然正在整理他的双肩背。他往背包底部塞了厚厚一垫的锦布,用绸缎将石头左缠右绕裹成了一个球,放进去后再在上面铺了一层报纸,拿两本书严实的盖住。
陆小昭穿戴整齐的站在陆然身边,抿着嘴,一会儿瞧一眼肖谔,一会儿瞄一眼他哥,踌躇半天,想说的话没说出口,愣是没头没脑的问一句:“那个装石头的楠木盒子要怎么带过去?”
陆然拉好背包拉链,用密码锁锁住两枚扣头,抬手挠挠陆小昭柔软的下巴颏,动作像在安抚一只幼猫:“盒子是拿来存放石头的,北方气候干燥,以防止原料失水,产生纹裂,到了南方就没用了。况且我们不可能背着这么大个物件儿招摇过市,小偷不盯你盯谁?”
陆小昭听罢,面露沮丧,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问。爷爷不准他跟去是对的,身为肖家人,连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同行只会加重另外两人的负担。
一人拎着一个挎包,肖谔和陆然去正房与老爷子道别。临到门口,陆小昭仍是垂着眼皮,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谁也没忍住笑。陆然伸手推一把陆小昭的背,后者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在门槛儿上。
陆小昭不明所以的扶着门边,回头看见陆然迎上来拍拍自己脑袋,肖谔把提前买好的卧铺票拿给他一张:“行了,一起走吧。”
跟着面前两人的脚步出了胡同口,在路边等了会儿,坐上出租车,陆小昭都没有吱声。直到眼前的景色不再熟悉,只剩陌生,他才眨眨眼睛回过味儿来,心道,这是爷爷允许他出门了?
陆小昭迷茫的拉开陆然的挎包,里面整齐的叠放着他哥买给他的几件新衣服,收到时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碎碎念似的偏要等以后旅行时再穿出去照相。
眼眶一酸,陆小昭吸吸鼻子,抬眼去瞧陆然,其实他脸上的一颦一笑,身上的一举一动,早就尽数收入陆然眼中:“这么感动啊?”
“嗯。”不争气的用食指抵在鼻下使劲揉了揉,陆小昭扭脸对着窗户,盯着窗外划过的街景,缓过劲儿时才“啊”了一声,着急道:“完了,咱们一下都走了,那谁来照顾爷爷啊?”
“我跟芳姐打过招呼了。”副驾驶位的肖谔声音慵懒,听上去像是刚睡醒,“她会帮着打点好家里,用不着担心。”
陆小昭缩着脖子问:“爷爷怎么又同意我去了?”
“是你肖爷的功劳。”陆然看眼手机地图,马上到车站了,“这几天一直颓丧着脸,明眼人谁瞧不出来你想去,真要留你一人在家,不得憋出病来?”
肖谔一路靠着椅背,让紧绷的身体完全放松,认真去听后座上俩兄弟耍贫逗嘴,时不时也跟着浅浅的笑一下。曾经他的心愿是带着文祺一起走南闯北,游山玩水,让他心悦的少年眼中的景色不止限于宅院里的四季。
如今这个愿望再也无法实现,肖谔抬眼望向后视镜里的陆小昭,若是文祺还在,也该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笑脸。
初五火车站的人不算多,陆陆续续有一些返京的乘客。验好票,三人在候车室选一处僻静的地方落座,肖谔弓着背,手肘支在膝盖,低头摁着手机。
陆然拉住一下车就开始兴奋,此刻还想往特产店跑的陆小昭,扭头问:“跟老宋联系了吗?”
肖谔没看他,嗓音低沉沙哑:“正在。”
陆然钳住躁动的陆小昭,把他固定在自己身旁的座位上:“咱们应该是明晚六点左右到,要跑夜路?”
大概是商议好了行程,肖谔收好手机直起身:“跟茶田那边约的后天下午,初八与‘陈生会所’交易。”他瞧一眼满脸兴奋的陆小昭,这孩子没出过门,觉得哪儿哪儿都是新鲜的,于是笑了笑对陆然说,“上了火车就让小昭睡觉,这两天赶路会比较熬人。”
检完票,进到车厢内部,陆小昭三两下蹿到上铺,扒住扶手问:“肖爷,咱们这儿有四个床位,待会儿应该会有别人进来吧?那是不是晚上睡觉都得抱着包啊,以免东西被盗。”
“你肖爷能想不到这点吗?”陆然把背包行李放在陆小昭下铺,拉好门,落锁,“就咱们仨,没有别人。”
陆小昭向前俯身低头,吓得陆然抬手扣住他肩膀:“别闹腾了,赶紧睡觉,养精蓄锐。”
“哥。”陆小昭听话的躺好身子:“那你睡我对面,我得看着你才能睡得着。”
陆然站在窗边,对着陆小昭床头:“好,等发车了,我再上去。”
卧铺内不让吸烟,只能去两节车厢连接处,标有“吸烟区”的地方。肖谔等车缓慢驶离车站,平稳行驶在轨道后,起身拉开车门。
吸烟区没什么人,肖谔寻一块暗处站着,歪头“啪”的一声,火星燃起,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烟草味。他从老爷子那里顺来一包“大前门”,不知哪年的货,只知道这种烟劲儿大,口感烈,能刺激神经,若是也抽惯了,恐怕接下来就该去偷他爷的旱烟了。
越是安静的环境,越能放大一个人的内心。肖谔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甚至想不起来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脑袋很空,心里很平静,以前能够依靠仅剩的那点线索过活,把它当成希望,当成与文祺最后一点的联系,如今不行了,拴住两人无形的那根线在希望落空后随即断开,让他再也感受不到文祺的存在。
没了念想,没了支撑,没有方向,肖谔不愿背一身罪恶,他想赎,更想爱。
阳光照在林立的高楼上,玻璃窗反射出一道强烈的光,一晃而过肖谔的眼睛。他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厚云卷舒,碧空明净,澄澈的一尘不染。
若是时间能让他重来一次,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