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0积分/分钟的直播间里一片空空荡荡没有弹幕,其他玩家在看到天价收费的瞬间早就已经一哄而散,只有剩下唯一的在线观众秋骥,一路看着直播间里逐渐跑歪的画风,到了此时此刻表情已经一度十分复杂。
这种直播画风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有一种所有人都在积极通关求生,这两个人却是在玩角色扮演的这种强烈割裂感。
像秋骥这样的玩家,就算在部分重点信息遭到屏蔽的情况下,也已经足以推测出这个“契奴”的大致身份。这让他多少有些好奇,这池停在离开《爱心公寓》这么片刻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快地再次进本,身边居然会多了这么一个身份微妙的黑户。
直播间里时不时地传来锁链的敲击声,配合着池停偶尔问上一句“紧不紧”,在这样铁笼囚禁的背景下,整个画面莫名地增添了几分十八禁的迷幻色彩。
明明周围没人,秋骥还是下意识低低地清了清嗓子,重新煮上一杯咖啡,努力绷住表情继续看了下去。
池停以前其实没少用过这种锁链,捆绑技术堪称相当娴熟,唯一的缺点就是表现得多少有些粗暴,三两下将月刃完成了五花大绑,还不忘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不好意思,以前没有绑过人,这样的程度可以了吗?”
月刃垂眸扫过一眼身上将自己缠得毫无美感宛若肉粽的铁链,第一反应,是思考了一下所谓没绑过人的意思,是不是指以前绑过的那些都不是人?
不过即便被绑得这么狼狈,他依旧施施然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从中找到了一个绝对优雅的角度靠在了身后的墙面上,实事求是地客观评价道:“倒是完全看不出来是第一次。”
池停就权当这话是在夸他,点了点头,最后进行了一下确认:“你确定要一直躺在这里?”
月刃缓声说:“我愿意称之为做戏做全套。”
“嗯,很敬业。”池停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他向来不是很喜欢这种太过封闭的地方,见月刃往那一躺就真没准备动了,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到了自己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
往靠枕上一趟他才发现,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清晰地看到铁笼里面的全部情景,月刃双手带着镣铐被限制了行动,神态倒是相当惬意。
床头柜上放了一本亚勒兰古城的冒险指南,池停拿过来随意地翻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切都非常的平静,要说唯一有什么小插曲,那就是傍晚的时候服务生送来了今天的晚餐。
酒店服务生站在门口看到已经被关在铁牢里面的月刃,临走时朝着池停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吃完的碗筷放在门口就好,明天早上会有人过来收取,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关上房门,池停将餐桌推进了铁牢里面,回想了一下服务生当时的表情:“契奴在晚上绝对会有问题。”
月刃说:“晚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还不知道,但现在,确实有着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池停问:“什么?”
月刃示意性地抬了抬手,但实际上只是让压在自己身上五花大绑的锁链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面上笑容淡淡:“大问题,我有点饿了。”
池停:“……”
比起绑人,池停的喂饭技术显然要更加生涩很多。
导致于你一口我一口的一顿饭吃完,已经时近8点。
池停把等待回收的餐桌送回到过道的时候朝外面扫了一眼,可以发现有不少卡点回到酒店的探险家们宛若身后追逐着洪水猛兽一般,慌慌张张地奔回自己的房间。
而所有的脚步声在钟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都彻底地陷入了寂静。
“铛——!铛——!”
“铛——!”
喷泉广场的塔楼传来了古旧的钟声,一下又一下,充满年代感的悠远回音仿佛阵阵地撞入了心头,一共反复了八次。
晚上8点。
亚勒兰古城的宵禁时间。
房间的门和窗根据酒店工作人员的提醒已经全部关紧,池停走到窗边透过帘子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
白天车水马龙的街道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半个人影,毫无生机的一片死寂下,夜间的亚勒兰宛若顷刻间变成了一座死城。
但就是在这样寂静无人的氛围下,却是让池停感受到了一抹从黑夜中投来的分明注视,不知道来自于哪里,就这样黏腻地落在他的身上,充满了浓烈的恶意。
宵禁是假的,虽然限制了所有居民们外出,但外面绝对还有其他东西。
池停已经有了自己的结论,离开窗边往屋里看去刚要开口,就发现月刃也正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在对方那样分明神态如常的注视之下,他只感到心头隐约跳了一下,顿时泛起了一抹更加微妙的感觉。
不好的预感果然得到了验证,他听到月刃开了口,声音比起平常分明紧绷且克制:“你是对的,契奴晚上确实会有问题。”
然而听这语调显然已经与月刃平常的状态大不相同,这人却似乎还觉得现在的体验很有意思,说话时候嘴角的弧度反倒愈发分明。
对于月刃来说,一切的变化是在8点的那一刻开始发生的。
第一声钟响,他就发现了世界的改变。
眼前的所有视野顷刻间笼罩上了一片血色的幕布,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开始席卷而来地奔入他的鼻息,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后悔先前因为有人亲手投喂而食欲大好,似乎并不应该多吃那几口,导致这一瞬间确实有着那么一丝的反胃;
第二声钟响,无数千奇百怪的声音开始传入他的耳中,有昔日在爱心公寓里的那些NPC邻居,有一次次带着虚假的面具试图攻略他的玩家,有声嘶力竭地喊他去死的嘶吼,还有千奇百怪地足以让人烦躁崩溃的噪音……而更多的,是低劣的诅咒和嘶哑的怒吼。
无数的片段仿佛要从记忆深处的缝隙中挤出,越是不喜回想,就越是蠢蠢欲动;
第三声钟响,体内的血液在一种未知力量的诱导下,一点一点地燃烧沸腾了起来。这是一种十分强烈的冲动,一层接一层地涌上,有什么在脑海中诱惑着他,怂恿着他,告诉他去追求更多的鲜血与杀戮。
有那么一瞬间,月刃甚至也认为这样情绪与生俱来,认为将眼前看到的那个人一块一块撕裂才是真正满足让他身心愉悦的欲望;
第四声钟响,被血色浸染的整个铁牢的空间开始彻底层层崩塌,光怪陆离的世界中他看到了一张张恶魔的脸庞,讥笑着朝他露出了森然的獠牙,一步一步地越逼越近,越逼越近,尖锐的利爪一点点地剥离他的血肉,血的味道,更加地让他贪恋、痴狂;
然后第五声,第六声……
一直到第八声钟响落下,月刃的世界中已经只剩下了一片修罗地狱。
他置身其中,似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眼眶和嘴角中都渗透出了鲜血,无数的鬼怪在他的身边狂舞,耳边远远近近地满是宛若梦魇的呓语,仿佛是在欢迎他来到恶魔的世界。
这样的一切足以让任何一个人陷入癫狂,而对他来说,更像是一个充满狂欢的游乐场。
“你是对的,契奴确实会有问题,晚上,就是恶魔之血觉醒的时间。知道吗,它们正在怂恿我攻击你呢。”
月刃这样告诉池停,看着这张在他的世界里已经完全扭曲的脸庞,全身早就已经因为浑身沸腾的血液被汗水彻底浸湿,胸腔不正常地经历着强烈的起伏,笑得却是格外玩味,“原来这就是恶魔眼中的世界吗,可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体验。”
月刃的异样实在是太明显了。
更何况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掩盖自己欲望的意思,直勾勾地看着池停的视线堪称露骨至极,充满了面对一份饕餮美食的极度贪恋,宛若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将他想要的一切吞噬殆尽。
他这样的笑,已经像极了一个盯上了猎物的恶魔。
在这种足以让所有人想要拔腿就跑的诡异注视下,池停没有动,只是缓缓地拧起了眉。
月刃的表述听起来似乎还算清晰,但是看着这样依稀已经有所流露的癫狂形态,就已经足以让池停可以大致想象得到,这个男人此时正陷入在怎样的混乱状况当中。
恶魔的血液。
每晚8点之后,就是这些恶魔后代血脉苏醒的时间吗?
——“不管发生了什么,还请一定不要离开房间哦。”
酒店服务生的话语还历历在耳。
难怪在他拒绝契奴托管之后要进行这样的提醒,也难怪在这冒险者酒店的每个房间当中都要安排一个铁牢。就连月刃都能被逼到眼下的这种程度,更别说那些其他的契奴NPC了,大概可以想象得出,其他将契奴留在房里冒险者们此时正面临着怎样的局面。
外面突然爆发的躁动侧面应证了池停的猜想。
不知道在哪一层传来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紧接着似乎有其他楼层也进一步地混乱了起来。但也只是短短的片刻,急促的呼救声又仿佛没出现过一般戛然而止,遥遥地,只剩下徐缓地不似人类的沉重脚步声,以及一些死物被拖曳的声音……
偶尔有几声锁链囚禁下试图挣扎的“哐当”声,连动着墙面隐隐震动,但也在每一波动静传来不久之后,彻底地寂静了下来。
不要离开房间。
因为,房间外有着比屋里的契奴们更可怕的存在吗。
池停发现等晚上的宵禁时间是对的,这信息量确实有些大。
只可惜,他的搭档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像是还有脑子去进行思考的样子了。
月刃胸膛的起伏比起之前分明更加剧烈了很多,然而这样的表情看起来无疑是极度愉悦的,这让池停莫名觉得,这个男人确实是很享受于这种恶魔血液所带来的新奇体验。
但是看这视线已经逐渐失焦的样子,池停实在不太确定月刃到底能够在这种混乱的状态里维持多久的清醒。
周围那些不知不觉间遍布全屋的黑影早已将他笼罩其中,池停垂眸扫过那蠢蠢欲动地眼见就要触碰到自己的影子触手,伸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拍开。
他走到月刃跟前半蹲下身,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起了男人的下颌,让对方强行地对上了自己的视线,话语徐缓且清晰:“虽然有些缺乏人道主义,但我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准确的答复。应该还能听清楚我说话吧?月刃先生,还请告诉我,你能确定在这样的状态中始终保留住最后的理智吗?”
说话间,追随着他游走到近前的影子,已经不知不觉间攀爬上了他的脚踝。
池停垂眸扫过一眼,落在月刃下颌的指尖示意性地收拢了几分:“如果不能的话,为了大家着想,我可能需要采取一些特殊的手段了。”
月刃在这样的姿势下直勾勾地看着池停,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此时听到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山谷中的回音,许久之后才在一片诅咒肆意的世界中传入他的中枢神经。
长达十几秒的沉默之后,终于感受到字里行间分明的警告,月刃有些失焦的眼中却是浮起了一抹笑意:“当然,只是可能需要一点您的帮助,我,亲爱的主人。”
池停:“……”
对于这人到了这种时候还孜孜不绝地进行角色扮演的敬业精神,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
但看起来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太糟。
至少,月刃还能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池停稍微地吁了口气,长长地挑了一下眉梢:“说吧,怎么帮你?”
欲望当中的那个念头一闪而过,月刃感到属于恶魔的本能让他仿佛闻到了那么一抹香甜的腥味。
他缓缓地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角,干哑的声音当中充满了浓烈的贪恋:“血,给我一点,你的血……”
这么简单?
池停听到这要求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丝的怀疑,但是扫了一眼月刃的状态,又觉得这人现在应该也没脑子故意诓他。
也没犹豫,低头在自己的手上咬了一口,将渗血的指尖送到了月刃的跟前。
似乎是被血的香味所吸引,月刃下意识地前倾了几分。
用舌尖试探性地舔舐了一下,忽然间凑近,咬在了口中。
池停感到男人宛若火烧般的体温瞬间包围了他的指尖,像被炽热的火焰灼了那么一下,险些下意识地抽回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