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和突然被摔到床上,重心一时失衡。他连忙抓住床单稳住身子,然后迅速沿着床边往后缩了缩。
可下一秒,他却被李昭一把抓住脚踝拖了回来。
李昭动作很快,一个俯身压了上来,用大腿死死钳住顾家和的腰。
“李昭,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顾家和用手臂极力抵住他的身体,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你知道我想干什么。”李昭的语气很冷,但是每个字都清晰。
“你他妈有毛病吗?!”顾家和没忍住骂了一句。
李昭好像被他的话刺激到了,腾出一只手,牢牢按住他的手腕,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既然跟我做了第一次,不能做第二次?”
说完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第二句话:“你可以跟别人做,不可以跟我?跟谁不是一样?”
顾家和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解释多此一举。妈的,他现在是怎么样的人,跟李昭有个屁关系。自己就是烂到泥里,也不必跟他解释。
李昭仍是不肯松手,两人就这么僵持在床上。顾家和挣脱不开,却仍做着无用的努力。
李昭见他的样子,冷笑了一声,身上的酒味仍未消散:“你现在是很缺钱吗?其实我也可以给你。”
顾家和被他这句话刺痛了神经,瞬间狠狠抬起膝盖踢他的胸膛。一下,两下,三下,力量越来越大。
李昭却一直撑着没动,硬生生承受着他的力量,一声没哼。
见李昭硬的不吃,顾家和选择冷静下来跟他讲道理。
“李昭,你现在要是放开我。明天我就当做你是发酒疯,这一切我都可以忘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我不是在发酒疯。”李昭不让他继续踢,按住了他的膝盖,力道很大,让顾家和倒吸一口冷气。
见李昭松开了一只手。情急之下,顾家和一个抬手狠狠朝他的脸扇去。
刹那间,李昭眼神一怔,偏了一下头,这一巴掌没扇到脸颊,却打中了他的耳朵。
啪!声音清脆,掌风像刀。
嗡——李昭的耳膜震动了好几秒。
这一掌很重,以至于李昭耳边的皮肤瞬间留下红印。
顾家和的掌心都火辣辣得疼。
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一刻,李昭顿住了。好像魂魄都出了窍,半分钟后才回过神来。他原本死死抓着顾家和的手也慢慢卸下劲来。
顾家和见他松了手,趁机甩开他,翻身下了床。他脚刚碰到地面,却忍不住有些发抖,回头望了一眼李昭。
李昭却好像被钉在原地,一动未动。直到两分钟后,才缓缓下了床,砰地坐到了过道里的地板上。
他那么高的个子,就那样缩在只能通过一人的过道里,腿蜷曲着,眼神很空。
半晌后,李昭突然低声开了口,像是换了一个人:“顾家和,我们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顾家和的眼睑抖动了一下,他深呼吸一口气之后,抬眼看着李昭:“李昭,我们已经分开很久了。这点你和我都知道。我们是和平分手,已经没有任何……”
他还想往下说,却被李昭的声音打断。
“和平分手?”李昭的语气又冷了下来。
“我们是和平分手吗?顾家和,你摸着自己的良心。”
“你只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单方面通知我,我们分手了。然后你就彻底消失了,你好意思说我们是和平分手吗?”
顾家和尘封多年的记忆被迫揭开,他背靠着墙,用手背捂住了眼睛。
“或许在你心里,我们的分手很和平。但在我这里绝不是。绝,不,是。”李昭的声音像钉子,狠狠扎进了顾家和心里。
轰隆隆——原本寂静的深夜不知为何有雷电声响起。
不过两三分钟后,哗啦啦的雨声传来。顾家和透过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细密的雨丝,心乱如麻。
那段记忆是他用白布蒙住许久的怪兽。而此刻,李昭要把这一切揭开,于青天白日下剖给他看仔细。
李昭没有停下的迹象。
“你知不知道,12年我在冷风里等了你多久?”李昭的声音盖过了雨声。
顾家和喉结动了动,然后摇了摇头。
“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吗?2012年1月27号,你他妈还记得吗?!”李昭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问他要一个答案。
“你的生日。”顾家和不会忘记这个日期。那天李昭刚好迈进二十二岁。
李昭听到他的答案后,眼神一下涣散开来,没有一点方才的锐利可言。
“你明明知道。为什么?”李昭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顾家和站在那里,他不明白,为什么多年后李昭要将这些旧事重提。
李昭突然垂下头,他竟然笑了一声。
“我就是贱骨头。顾家和,我他妈就是贱骨头。我被你抛弃了,还要上赶着找你。还要被你一而再地推开。”
顾家和已经不敢再抬头看他,他怕看到李昭的表情。他怕12年的冬天在这里再次重演。
只是,他又想起李昭左手中指内侧的那道痕迹,心里一阵暗潮涌动,抬头反问他:“你现在有什么立场说我,你不是都已经……”
“我怎么了?!”李昭没忍住拉高了声线,难以抑制的恼怒从喉头溢出。
气氛又到了岌岌可危的边缘。顾家和不愿意再给燎原之火扇风。
李昭没有站起来,他就那样继续坐在那里。
“我恨你,顾家和。我恨你不告而别,我恨你自作主张分手。”
没人能分清,此刻的李昭是清醒还是酒醉。
顾家和却执意认为他是醉了:“你喝醉了。”
“我恨你。”
“你喝醉了。”顾家和不停重复。
“我恨你。”李昭也一直重复。
顾家和忽然觉得此刻的情景如此熟悉。
他的人生怎么如此滑稽。这一幕和17岁的他抱着钱丽芸一样。在那个老旧的卧室墙角,钱丽芸也是这样不停地重复,说她有多恨顾建民,说顾建民为什么这么对她。
或许,他的人生就是一场黑色幽默般的循环。
“你想恨我就恨我吧。”顾家和只想打开门离开这个房间,他连呼吸都费力。
窗外的雨又下大了,雨丝连成了片,斜着从高空坠落,像是尖刀一样刺向窗玻璃。
声音清脆又残酷。
顾家和拿了两件随身的东西,走到房间门边,然后拧开了门把手。
咔哒——门锁发出声响。意味着他要离开这里。
“顾家和!”李昭在后面用尽力气叫他的名字。
顾家和突然应激般地抖了抖,手顿了顿。然后背着身子,哑着嗓子说:“够了!”
砰——门被顾家和用力地关上,留下一阵原地旋转的风。
顾家和还穿着酒店房间的白色拖鞋,身上是单薄的米色睡衣。
酒店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打开了一条缝。暴雨带来的阵风从那道缝隙里卷了进来,钻进了顾家和睡衣的下摆。他没忍住抖了抖身体,把衣服下摆裹紧。
最后,他还是坐电梯去了酒店大堂,跟值班的前台要了一间单人房,多花了那三百五十块。
所有事情好像都在最开始就注定好了。他注定要多花掉这笔钱。
他有些后悔,不如一开始就咬牙定了自己的房间。也不会发生今晚的事。
他又后悔,或许一开始就不该答应这趟出差,明明培训线上也可以做。
他甚至后悔,不该在那个暴雨夜去那家便利店,更不该跟李昭做那件越轨的事。
顾家和已经不知道该从哪一步开始后悔起,似乎他怎么做都是错。像是一张分叉的树状图里,无论他选了哪个选项,都会最终推导向这个难堪的结局。
他拿着新的房卡,推开了新的房间。这个景观大床房面积更大,有着比标准间更好的景观。
顾家和往里走了两步,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看到了远处港口鲜红的龙门吊。
深夜的海岸已经没有海鸥,也没有华丽的邮轮。
顾家和躺到了新房间的床上,辗转到半夜都没睡着。这张床明明和之前那张一样,甚至还宽了60公分。
他脑袋里一直是离去时余光瞥过的李昭的脸。那板助眠药还放在原先床头的抽屉里,他忘记带出来。
屋里没有时钟,顾家和听着暴雨的声音,睁着眼睛,分不清到了几点。
直到他实在抬不动眼皮,才缓缓坠入了睡眠。
梦里雨声未停。周遭白茫茫一片。
顾家和隐约感觉自己睡了一会儿,身体像是在云层里飘浮,但耳边却一直有个声音忽远忽近。
直到天快亮时,那个声音突然清晰且可怖。
“顾家和!”一个人声,大喊他的名字。
顾家和像是被鬼压床般睁不开眼。直到他用力抬起眼皮,心跳还没来得及放缓。天花板昏昏暗暗,窗外的雨不仅没停,而又下得更大了。
“顾家和!”
“顾家和!”
那个声音在他脑中回响,像是一道魔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