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霁站在那里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心中欢喜酸涩,想要把喜欢说出口却又不敢。
一向勇敢无畏的少年第一次有了这样踟蹰犹豫,他不敢说,怕楼时巍不高兴,也怕他不当回事。
楼时巍只是把他当子侄辈来疼爱,他却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真要命啊。
韩星霁心酸得要命,耳中听着太后在感慨说道:“嵘焕有心了。”
何止是有心,这是把人放在心上了吧?
舒云来都觉得服气,哪怕换成是她,有人不声不响在他生日这天折腾了这么大的场面出来,她恐怕也会被感动的当场沦陷。
无关钱财,其中耗费的心力才难能可贵。
而她那个傻儿子……舒云来看了一眼韩星霁,意外发现韩星霁看起来似乎也惊喜坏了,整个人呆呆傻傻,只知道看着楼时巍笑。
还是年纪小啊。
舒云来跟薛轻舟对视一眼,夫妻二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维持沉默。
别说他们,很多人都诧异楼时巍的用心程度,别说对待小皇帝了,就连当年先帝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但凡韩星霁是个小娘子,他们都要以为九江王妃的人选尘埃落定了。
倒也不是没人怀疑,不过韩星霁跟楼时巍看起来都坦坦荡荡,想歪的人反而惭愧自己思想龌龊,不该往这边想。
楼时巍倒是没有多想,不过是行事全凭本心罢了,到了他这个地位,偶尔想要肆意妄为也没人会指摘。
而韩星霁的呆傻完全是被自己吓傻了。
喜欢谁不好喜欢楼时巍?
那样一位犹如高天孤月一般的人物是他配喜欢的吗?
可若是喜欢也能控制,他就不至于站在台上一边幸福的想笑一边又心酸的想哭了。
耳边听着众人感慨楼时巍多用心,韩星霁听着那些努力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转身抱住楼时巍的腰说道:“多谢大王。”
楼时巍顿了顿,他有许多年未曾与人如此亲近,以往有男男女女大着胆子贴上来的时候还没靠近就被他丢出去。
此时他却犹豫了一下,在听出韩星霁声音不对的时候顾不得其他,抬手安抚的拍了拍小孩的后背问道:“喜欢吗?”
韩星霁闭了闭眼:“喜欢,特别喜欢。”
可惜越喜欢越心碎。
他说完之后就放开了楼时巍,这个拥抱一触即离,仿佛刚刚那个拥抱只是因为他一时激动而已。
韩星霁也是借着机会才敢这样亲近,生怕再多抱一会都会暴露。
然后……压抑住心里所有的酸涩,对着楼时巍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我许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生辰了。”
他父母在世的时候每年生日都会很热闹,去世之后家里人倒也想给他办,是他自己不想麻烦长辈,干脆借口要努力学习也不怎么过了。
楼时巍还在想着刚刚那个拥抱,心里略有些可惜,听后便说道:“以后每年,你的生辰宴都会很热闹。”
韩星霁觉得楼时巍或许是在怜悯他,可这份怜悯在他耳中却仿佛是天长地久的许诺。
哪怕知道人家不是那个意思,他也想在骗自己一时片刻。
他紧紧抓着楼时巍的袖子看着远处的灯火和焰火,只觉得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生日,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日。
随着时间流逝,观景台上逐渐变得有些冷了。
韩子韶已经陪着太后先一步下去,老丞相等人也吹不得风。
大家三三两两散去之后,上面就只剩下了韩星霁和楼时巍。
韩星霁私心想要多停留一段时间,楼时巍却给他披了一件披风说道:“下去吧,更深露重小心冻着,下面也一样看。”
韩星霁从来不会对楼时巍说不,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刚刚他已经打开了上面的摄像头。
这个时候他就很感谢自己的特殊经历,要不然今晚的所有美景都只能留在回忆之中。
回忆这个东西是最靠不住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褪色。
到现在如果不看照片,韩星霁都已经不太记得父母的长相。
下去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之前说游园会只持续到天亮,应该再多留一段时间的,烟火也好,灯字也好,这都是楼时巍为他精心安排,他舍不得就这样撤掉。
感情上他想留下来,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
游园会耗费的人力物力太多,他自己肯定是养不起的,继续留着谁来出这个钱呢?难不成还要让楼时巍花费钱来维持?
楼时巍或许不在意,但韩星霁却不能不在意,他可不希望转头就传出摄政王生活奢靡的谣言,越喜欢就越在乎对方,舍不得对方受一点委屈。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他录了下来,等回去就能自己躲起来偷偷欣赏。
下了观景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韩星霁已经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自己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跑到楼时巍身上偷看对方,然后又在楼时巍察觉之前收回来。
也亏了大家都散开去玩了,要不然他这个状态肯定会被发现。
哪怕心乱如麻,等到了时间韩星霁都没忘了赶楼时巍去休息。
楼时巍听后失笑问道:“不用我陪你玩了吗?”
韩星霁摇了摇头,索性说道:“玩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楼时巍听后便说道:“那好,一起。”
韩星霁听到一起的那瞬间整个人都有点不好,然后忍不住低头反省了一下。
楼时巍肯定是没有其他意思的,是他思想不纯洁,这不该。
他在一旁安静的反省,楼时巍却误以为他真的累了,带着人去了偏院——主院留给了皇帝和太后,老人家这时候已经睡下了,韩子韶为了迁就太后的作息也跟着休息,他们只好去偏院。
好在这里都是按照东宫的规制建造,哪怕因为避嫌而已拆了不少院落也有他们住的地方。
韩星霁原本是想送楼时巍先回去休息的,结果反而是楼时巍把他送到了院子里,韩星霁还想说什么,楼时巍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回去吧,我的院子就在旁边,不远。”
韩星霁张了张嘴最后低低应了一声却也没有回去,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楼时巍的背影一点点远去。
灯火摇曳之中,他只觉得摄政王就连背影都挺拔俊逸。
真是没救了。
韩星霁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他身后的马少前和牛无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敢说。
韩星霁也没给他们机会说,回去之后闷不吭声洗漱,然后把所有人都赶走,只穿了中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还是很给面子的,又大又圆又亮,可是月光再亮也比不上天上烟火地上灯火。
一阵风吹来飘来桂花的香味,韩星霁闻着香味忽然就放松下来。
在明白心意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干脆利落的放弃,另外一个是舍不下就埋在心底不要说出口。
他和楼时巍并不相配,无论是世俗意义上还是感情上。
年龄和身份地位都是难点,身份地位尚且放在一边,年龄才是最大的阻碍。
摄政王年近而立什么没经过没见过,便是他再一往情深对方看在眼里也只可能是当做小孩子混淆了亲近孺慕之意。
不会放在心上不说,反而可能会把他远远赶走,过个一两年冷一冷,什么时候心思淡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他身上的秘密,这也是一重阻碍,带着欺骗的感情就犹如在生活中埋了一个地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但早晚都要炸。
韩星霁怏怏不乐地踢了踢桌角,这世界上他喜欢谁都可以,唯独楼时巍是最不合适的一个。
可他就是喜欢又能怎么办呢?
他不敢说这份喜欢里不包括对方的长相身份,楼时巍之所以是今天的楼时巍,跟他的出身、他的经历都脱不开关系,正因为有那些过往,他才会变成如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
但他的喜欢也不完全因为这些,若只看长相身份,那早该看到对方第一眼的时候他就会明白自己是喜欢对方的,哪里还需要多方对比之后才明悟。
韩星霁深吸口气,八月中旬已经开始转凉,冰凉的空气让他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一些。
他的喜欢说不出口,但他也不想就此放弃。
有阻碍是正常的,这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顺风顺水的事情?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就这么放弃也不是他的性子。
察觉到喜欢就莽莽撞撞去告白才是下策,若是互相喜欢还好,若不是只会平白惹人烦恼。
到了楼时巍这里说不得还会生气,人家把他当小辈尽心尽力教养从不藏私,但他却生出这种心思。
再等等,等他长大一些,有足够的实力,说出的话不会被当成戏言的时候才行。
毕竟他年长一岁也不过十七,还是个谈恋爱会被批评为早恋的年纪。
这个年纪最热烈也最不定性,除非是同龄人,又或者是心怀不轨只想骗单纯学生的人,否则谁敢跟这个年纪的孩子谈将来。
韩星霁深吸口气,脑中越来越清醒,抬手关上了窗子。
睡觉!
说是睡觉,实际上也没怎么睡着。
他再心大也不可能真的把这件事情抛到一边。
暗恋总是酸涩伴着甜蜜,只不过是第二天早上起来跟楼时巍一同回城都能让他雀跃几分。
只不过细细想来,这份雀跃以前也有,又或者是他早就情思深种而不自知。
他努力在楼时巍面前装得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楼时巍对他却是观察入微,只觉得今天这小孩过分活泼了一些,也不知为什么还总偷偷看他,自以为藏的好,实际上都被他看在眼里。
不过他也没开口问,只以为是对方昨天游玩地尽兴所以今天高兴。
在临近京城的时候,韩星霁心头的雀跃逐渐沉淀,思索半晌之后他转头看向楼时巍说道:“大王,接下来一段时日我怕是不能去帮大王处理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