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玄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脸色苍白地坐在饭桌前。在他面前摆放着一盘丰盛的午餐，一个卤鸡腿，一块肥厚的鱼肉，和一份红烧肉。
身旁的病友已经干掉了一半的饭菜，他这才拿起筷子，夹起一坨肥瘦相间的肉，刚咬下一口，还没有品尝肉的香气，就被系统告知：“你炸了——”
然后，方玄真炸了。
可怕的电流从脚底往上快速穿梭，经过脊背四肢，袭击大脑，方玄痛不欲生，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了下去，在死寂一般的食堂格外清晰。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问：“我们穿书的任务是什么？”
方玄心里骂了一句周扒皮，接着在脑海里回答：“我要成为一位冷漠寡言的虚弱精神病病人，在游戏世界与现实融合后，变成一个专门杀人夺物的小反派。狠心毒辣的主角受会杀死我，夺走全部的积分和道具。”
“我完成任务，脱离书中世界。”
系统一键三问。
“你不觉得你要OOC了？”
“有谁见过冷漠病弱美人，光逮着这么肥的红烧肉吃？”
“你没看见还有一小堆清水白菜？”
方玄还真没看见。
为了能演好角色，他这次算下了苦功夫，二十二年来扮演冷血精神病，尤其进入精神病院后，更是身心遭到摧残，系统只准他吃素菜，一点油腻都不得沾，美其名曰说更加贴合角色。
崩溃，他真的要崩溃了。
好在末日今晚零点就要来临，再用不了一个月，他就可以脱离苦海。
方玄痛到意识模糊，昏迷前对系统说：“罢了，再忍忍，马上解脱了。”
系统：“……”
“砰”的声，方玄倒在了地上。
数百号干饭的病友闻言折身，异口同声小声道：“又昏迷了。”
“安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妇女呵嗤一声，“吃饭不准说话！”她甩了几下手中的长鞭，细又结实的皮鞭落到一人的手上，那人浑身颤抖，却紧咬着牙不泄露一丝声音。
等方玄醒来，已是晚上七点。他正躺在医护室的床上，打着点滴。
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衣服的女生走了过来，帮他拔出针，随手拿了一张纸按压了针孔片刻，然后劝道：“方玄，要得吃饭啊，你现在太瘦了，像一具死了几天的美尸一样。”
方玄：“……”瞧，这就是他的美貌，即使死了，别人也不会用“尸体”二字来形容。
他坐了起来，沉默地看着小英。
小英见着血止住了，便轻柔地说：“我把你送回房间吧。”
“嗯。”
他们回到病房后，小英在临走前，又偷偷撕开一个小面包，把面包塞到他的手上，外壳则放入自己的口袋里。她眨眨眼说：“别被其他护理员发现，否则我要挨批了。”
“嗯。”
方玄确认人离开后，大口咽了下唾沫，闻了闻散发着香甜气息的面包，迫不及待地问：“午饭我没吃，晚上又错过食堂的饭，这点小面包可以吧？”
系统认真地计算卡路里，回答：“可以。”
方玄几乎哭着吃完了干巴巴的面包，这猪狗不如的日子赶紧过去吧！他得尽快被那个心狠手辣的邓秋临杀死！
面包下肚，身体饥肠辘辘的感觉并没有消失，方玄躺在床上，闭起眼睛，打算眯一小会，没眯多久就被一道温柔嗓音喊醒。
“方玄，该吃药了。”
方玄蒙着毯子，只露出一小撂黑发。精神病院晚上八点到十点，是病人吃药的时间。
又得吃药了，还是主角受邓秋临亲自送的药。
方玄掀开薄毯坐了起来，从对方手中接下药，含入口中，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邓秋临看着方玄抬起白到透明的手，里面的血管清晰可见，他的目光稍显灼热，仿佛透过一层薄皮，捕捉到了血正在酣畅淋漓的流动。
邓秋临见药吃下去了，便向他微笑点头，“我先离开了。”
方玄默不作声，转头直视幽暗的外面，即使门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也不为所动。直到半分钟后，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离开了，他才低头，吐出发苦的药物。
“这个药吃多了会变傻吧？”方玄问。
系统说：“嗯，差不多吧。”
“哎哟，那个后妈可真看得起我，串通那便宜爹，把我送到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处处监视。”
方玄瞥过一眼，将半软的药物捻成粉末，从窗户洒了出去，之后关紧门窗，躺了下来。
-
门外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显得越发沉重，邓秋临发完药，去了一间办公室。
“方玄，二十二岁，十八岁住院，已经待了四年。”新来的医生坐在办公室里，一页页翻看资料。
“冷血精神病，缺少人类正常的情感，缺乏同理心，对所有人和事情无动于衷。”
“有严重的幻想症状。”
“喜欢看推理、惊悚，科幻等相关的书籍电视电影。”
“邓秋临，他在幻想什么？”医生顺便问了一嘴。
邓秋临盯着窗外的黑色，蹙眉道：“他经常发病，自言自语说末日要来了，世界正在与游戏世界融合，带来了可怕的怪物，五十亿人类将被强制性套上狗链，打上标记。”
医生轻笑摇头：“科幻片看多了。”他欣赏完上面的照片，又喟叹说，“长得一表人才，这颜值可以当明星了，可惜了。”
“放到外面注定是人群中的焦点。”邓秋临露出一丝浅笑，“药已经发完了。”他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正要跨出去时，又听到医生问了一句：
“既然他时时念念有词，又说什么时候末日吗？”
邓秋临双手垂在大腿旁，目光上移，几只飞蛾围着灯光绕圈，他没有立马作答，片刻后微微扭头，“好像是今天。”
“现在晚上十点，这一天快过了。”医生不在意地笑了笑。
邓秋临没回答，走了出去，途径一扇门。一个病人正蜷缩在地，中年妇女往他肚子上猛踹几脚，严厉道：“不乖乖吃药，明天饭也别吃了！”
“我错了，我错了。”病人跪地求饶。
邓秋临目视前方，步伐稳健。前方走廊的墙壁上挂着电视屏幕，他停下，“23点了。”说着，他走到四楼最里侧的房间，驻足往里观望，见着人睡着，又再次离开。
脚步声慢慢隐去，方玄感知到邓秋临走远后，霍然睁开眼，“我只要在精神病院获得S级刺客道具，吸引邓秋临的注意后，接下来就只杀人？”
“对，你得让邓秋临注意到你。”
方玄掏掏耳朵，“我之前还经常在他面前发病，说末日要来了，等明早他估计就会接近我。”
“嗯。”
方玄停止了交谈，寂静的屋内，墙上的时钟发出“嘀嗒”声。他敛声屏气，双目眺望远方。
不知何时，外面的黑色如浓墨般，朦胧了月光和路灯。倏忽间，一道刺眼的红色呈现环形，突破黑雾，划破苍穹。
方玄盯着红光以肉眼难以预估的速度，向他袭来。它从腰部掠过时，他感到像是被一把利刃横腰截断，刺痛沿着脊髓而上，好在痛觉只存几秒，便退潮不见踪影。
红光一过，似乎有成千上万、奇形怪状的身影在黑色的庇护下，朝着他们而来。
现在几点？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这一天快过了。
方玄像是想到什么，身体颤抖了一下，他说：“话说，末日后详细的剧本你还没有给我，如何获得S级道具啊？生存游戏规则是什么？”
“……额。”
“额？”方玄问，“你额啥？”
系统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方玄心里涌现出不详之感，惊恐地问：“你不会又弄丢了吧？”
“嗷。”
方玄顿时沉默了，他双手抱头，想起了剧本粗糙的末日总概。嗜血怪物和丧尸将席卷全球，人类互相残杀，夺取对方的积分和道具。
如此残酷的末日游戏，他居然不知道具体的情节！当初不该听系统的鬼话，再三保证说后半部分的剧本出现点小问题，正在修改中。
方玄恨不得冲上去揪住系统的衣领，“你真的又弄丢了？”
系统咳嗽几声，“它保存于我的服务器中，可能……我在清理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清除了后半截的剧本。不过你放心，当初我有看过一遍，接下来我会一一指导你，这相当于帮你作弊哦！”
方玄听后幽幽道：“你们系统执行任务时，不是不能过多插手任务者么？你一一指导我，不怕违反规则？而且这个世界你插手太多了，我吃口肉又不会立马长胖十斤。”
“……嗯，你不能吃肉。”
“为什么？”
系统顿了一下，好像在回忆什么，而后它说：“剧本啊，你嘴巴不老实，得严加管控。”
方玄：“……”
“至于系统规则问题，不用担心，包在我的身上，工作久了我也是老油条了！”系统拍拍胸口，信心满满。
“……嗯。”方玄勉为其难再相信它一次，他内心煎熬地盯着时钟，眼睁睁地看着时针指向十二这个数字。
零点刚一到，方玄的脑海里跳出了一个稚气的声音。
“当当当~欢迎您加入生存游戏！”
嗯？
“为什么这个游戏系统也会出现在脑海里啊？你们两个在一个脑袋，它会发现你么？”方玄困惑问。
系统没回答。
“系统，说话，你干嘛了？怎么不回答？”方玄下意识心里咯噔了一下。
过了一秒，脑海里传来一个滋滋的声音，“滋滋……完球了……我被这本书里的狗屁系统……制裁了……我要被挤出去了。”
“正在脱离宿主中。”
“脱离完毕。”
“…………”
方玄全身硬得跟尸体一样，目光茫然地望着外面。
那个不靠谱的系统，把他扔在了精神病院，扔在了吃人的末日里。
而他……被系统忽悠，具体一点的剧情一概不知。
“这不合理……”
他是不是等同于生活在里面。
他如此美貌如花，英俊潇洒。
他还饿了二十二年，装精神病二十二年。
如今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也没跟人嗑瓜子聊过天……
就这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