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迟这会儿听明白了,慌忙跨上了车,两只手一起握着车把手,使劲儿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车里的暖气散的车不多了,驾驶座的人又把暖气调到了最大,后座刚好对着童迟的小脸,在外面冻坏了,现在吹的他鼻涕唰唰的往下流。
坐在车上的时候他才看间驾驶座上的女人,看着很年轻,穿了身儿普通的白色羽绒服,披散的头发随意用黑色发夹夹了一个结,笑起来看着很温柔。
笠海笑着从副驾驶转过身子冲着童迟,“这是段闻停,比你大....应该大四五岁了吧,叫闻停哥就行,这位阿姨叫温辛,叫温阿姨就行。”
“什么阿姨,叫姐姐。”温辛转过头冲着童迟笑着扬了下巴,“这小孩儿长得真可爱。”
童迟被人夸惯了,倒是没觉得怪,乖乖点点头小声喊了一句,“姐姐好。”转头又小心的瞄了一眼段闻停。
那小子歪着头抵在玻璃上,听不见似的,闭眼好像在睡觉。
童迟把嘴边那句闻停哥憋了下去,抿了下嘴唇,屁股又往后坐了些,转头望着自己这边的窗户看。
车子离开火车站朝公路上走。
这个城市其实离童迟住的地方不远,但这么一看,基础设施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冬天污染严重,整个城市都被蒙了一层灰蒙蒙的调儿,外面零下二十多度,冷空气下的热气变得格外明显。
车子等红绿灯的时候,童迟盯着路边几个人看,估计是车子坏在路上了,那人裹着羽绒服满嘴吐着热气儿,骂骂咧咧得在打电话,嗓音很大,隔着扇车玻璃都传得清楚。
路上三轮后面装了一兜又一兜的麻袋,里面是成堆的啤酒瓶子,车轮把路上的雪压成了一道又一道的污泥黑水,一脚下去绷了满裤脚的泥水。
远处的工厂常年冒着烟气儿,一大股热气儿冲上天空,周遭都是吵闹声,尤其是车子穿过菜市场那块儿。
童迟脑袋扒在玻璃上,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的每一个东西。
车子穿过喧闹,开进了一片算得上宽阔的地盘,楼也算不上新,看着就是好几年前的旧校区,门口按钮一按还能唱首歌。
在经过某一扇小区大铁门的时候,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门口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扫,保卫室的车窗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
嘟——
车打了个巨大的喇叭,大爷缓慢的从里面走出来,打开了那扇有些老旧的大铁门,吱啦响。
童迟抬头透过窗户望着面前一栋栋楼,外面的墙有些破皮儿,单元楼的门也掉了漆。
住惯了别墅的童迟,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车子在熄火的一瞬间周遭安静了下来,笠海麻利的开门下车,啪塔一声开了童迟那边的门。
“雪厚,小心点儿。”笠海扶了一把童迟。
这小孩一脚踩下去,半条腿陷进了雪里,走路的时候差点儿磕倒跪地上。
“小迟吃饺子还是面条?”温辛转头问童迟。
童迟软着声儿回了句,“面条可以吗?”
“可以!”温辛太喜欢童迟了,从见了面到现在满脸一直挂着笑。
段闻停走得快,没一会儿已经到了单元楼门口,手指迅速的按了密码,拉开半扇门在那儿等着剩余的三个。
童迟在进门的时候抬头冲着段闻停笑着小声说了句,“谢谢。”
段闻停没回应,依旧板着那张脸,手插在兜里,一声不吭的跟在最后,一起上了二楼。
左手边的第一个屋子,钥匙一转咔嚓一声开了。
对门还有一个邻居,门口挂着一张鲜红的福字,角落里堆了双破旧的球鞋。
“姐姐给你做面条。”
童迟刚进门转头,脸颊被温欣掐了一下,“真软乎。”
笠海在门口脱衣服,“小迟你转一转,卧室在厕所旁边,靠右的那一间。”他低头整理鞋的时候补了一句,“小停最近家里没人,暂时住在我这儿,跟你一间屋子。”
他蹲在童迟面前看着他,“可以吗?”
童迟点点头,面上没动静儿,心里慌得要死,转头看了一眼段闻停。
那小子又没了人影儿。
估计是进卧室了。
童迟一路上憋得想上厕所,这会儿关了门望着陌生的马桶缓了半天,磨磨蹭蹭的才把裤子脱了。
戴了一天的围巾,上面粘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童迟脱了衣服,里面穿了一身儿绒毛衣。
手指抵在卧室的门上,半天也不敢推开。
后来听着笠海的脚步声,慌忙一把推开了门,他不想让笠海看出来他害怕难受。
门猛地被推开的时候,段闻停正坐在床上半躺着看手机,抬眼对上无措的童迟。
“我....能进来吗?”童迟声音小的像猫叫。
段闻停还是没说话,点点头,嘴里隔了几秒还是那句,“关-门——”
童迟吓得赶紧转身关门。
他这会儿看见段闻停满脑袋都是两个字——关门。
这人就会说这一句话似的。
小小的房间就那么一张床,段闻停躺在外面,身上穿了件儿卫衣,外套帽子随意的堆在椅子上。
童迟杵在那儿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就默默的盯着段闻停看。
那人突然抬眼看他,童迟又吓得把眼神挪开,望着窗台上的花草。
“过来。”段闻停依旧冷着声儿,坐起来,收了半边的腿,腾出来一半的床。
童迟赶紧乖乖窜过去,小媳妇似的拘束坐在床尾,默默继续盯着段闻停看。
“转过去。”段闻停突然冒出来一句。
童迟那脑袋被电击了似的,唰的就转了过去,盯着面前的卧室门看。
空气沉默,尴尬了很久,久到段闻停都受不住了,皱着眉用脚对着童迟屁股顶了两下。
“啊?”童迟转过头茫然无辜看着他,手摸了下自己被踢的屁股。
“你进来干嘛?坐这儿当木头人?”段闻停皱眉,手里的手机也收了,抱着手臂问。
童迟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小声儿说了一句,“我困。”
段闻停还没张嘴,童迟又接了一句,“卧室有床。”
说的无辜又讲理,段闻停感觉童迟下一句要说:可惜被你这个王八蛋给占了,我倒是想问问你在这儿干嘛?
他半天没说话,突然往边上挪了点儿,低头继续看手机,“睡。”
童迟这会儿终于笑了,弯着腰把拖鞋脱下来放好,小老鼠似的走一半停一半,半跪着往床里面挪。
最后挪到了段闻停身子边,拉开床上的被子,偷摸瞄着旁边人,小心翼翼的躺下,眼睛一闭,睡得端正。
跟小僵尸一样。
段闻停在旁边打游戏,声音不大,但也吵。
童迟半天没睡着,又不敢睁眼睛,眼睫毛抖得厉害。
他在这边抖,段闻停在旁边低头看,突然把手机声音关了。
周遭突然安静,童迟好奇,小心缓慢的睁开半边眼睛,想看看段闻停是不是也睡了。
结果一睁眼。
面前一张黑色凶神恶煞的鬼脸。
童迟被吓得一嗓子嗷了出来,唰的往上窜,一脑袋磕在了床头上。
咚的一声儿。
那动静儿听着感觉都能脑震荡。
段闻停把面具拿下来,被这小子吓着了。
童迟疼,捂脑袋缩在那儿不动。
段闻停伸手扒开了他的手,“我看看。”
童迟哼哼唧唧的不让看,刺猬似的团成了一团,段闻停掰开两个手指,刚松手,童迟又捂上了。
“你松开!”段闻停气得直接坐起来,童迟一听别人吼他,他就害怕,乖乖把手松开让他看。
段闻停扒着童迟脑袋看了半天,“有点儿红,没磕破,晕吗?”
童迟望着天花板认真感受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晕。”
段闻停松了口气,“起来先吃饭吧,等会儿睡。”
童迟说好,坐起身子,腿搭在床边得时候突然不动了,被定住似的。
“怎么了?”段闻停问他。
童迟小声说,“晕。”
“晕?”段闻停立马蹲地下抬头看他,“头晕吗?刚撞的?”
童迟点点头,伸手指了下角落里的鞋,“低头就晕。”
段闻停表情明显愣了下,隔了几秒认命似的,一手拿着拖鞋一手端着童迟脚,帮他把鞋套上了。扶着童大爷起来后还得详细问问哪里不舒服。
最后问出来结论了。
按童迟的话说就是,不能低头,一低头就头晕。
怪谁呢,都怪段闻停吓他。
最后出卧室门的时候童迟都是扬着头在走路。
温辛下了一碗阳春面,挺清淡的,几个人吃完饭,笠海端碗在厨房收拾碗筷。
“洗洁精没了。”笠海冲着段闻停笑着说,“帮叔去商店买一瓶。”
段闻停点点头说好,走到门口穿好鞋,抬头又和童迟眼神撞上了,“还晕?”
童迟点点头。
“带你去医院?”段闻停问他。
童迟一听医院,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能跟你去转转吗?”
外面天漆黑,这小孩还要出去转。
商店倒是也不远,出了大门走几步就能到,两分钟都用不着。
段闻停没说话,当默认了,走两步发现后面没人,童迟站在原地看着他不动。
“操。”段闻停小声骂了一句,转头回去蹲下帮童迟穿好了鞋。
外头只有路灯亮着,靴子在雪地上一踩吱啦吱啦的响,童迟和段闻停并排走着,他走路慢,段闻停走两步还得等一下。
出了大门往左拐,段闻停走到路灯底下的时候停住,转身看还在后面摇摇晃晃走路的小个子。
童迟在即将走到路灯那儿的时候,脚底下突然噗嗤一声儿。
踩着东西了。
他瞪圆眼睛抬头看着段闻停,颤着声儿,“闻....闻停哥。”
“啊?”段闻停没听明白,走过来。
童迟站着的地儿有点儿黑,没什么光,段闻停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路,“什么?”
“哥,我好像.....”童迟绝望又茫然的看着他,嘴角颤着说,“我好像踩到臭臭了.....”
段闻停那会儿脑子彻底短路了几秒,把围巾从耳朵上扒拉下来,“啥?”
“臭...臭臭。”童迟又急又羞,憋得自己脸通红,他突然把脚抬起来对着段闻停脸,“那个.....我头晕......哥你能帮....帮我看看吗?”
大冬天的,段闻停都怀疑人生,他站在漆黑的大门口,蹲在地上被迫抓着童迟的脚底板看,看到了这货脚底粘着的被冻僵的狗屎。
不,应该叫臭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