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娅回头就对上父母警告的目光,她再去看罗域,却发现对方反而低着头,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刚才的行为一般。可是罗娅也不是第一天和罗域打交道了,从小到大也算明白他是什么脾气。虽然只是一碟小点心,自己也是一时疏忽,但她可真料不准罗域会不会往心里去,又会采取什么行动。罗娅琢磨着不知所措地放下了勺子。
还是一旁的罗泰融比较老道,急忙打着哈哈将盘子又推回了桌子正中。
“啊呀,周阿姨一阵不见,手艺变得太好了,让我们瑞瑞看了就只想着吃了。瑞瑞啊,外公教过你什么?你虽然只有六岁,平时也很懂事,但不能因为疏忽就忘了礼貌对不对,快点跟大家道个歉,让哥哥原谅你吧。”
了了三两句就把责任都甩到了小孩儿身上,还拿出年纪说事,那画外音的意思在座的各位大部分应该都能听明白。
只可惜瑞瑞似乎不太配合,不仅把罗泰融的话当成耳旁风,还扯着他妈妈的衣服硬是要再吃那南瓜盅里的水果,一下子让场面颇为尴尬。
就在那些大人还想法子挽救场面时,一直没朝那处望去的罗域转头问晓果。
“南瓜给弟弟吃好吗?明天我们再做一个新的,而且之后还有别的菜没上来呢。”
晓果循着罗域的话朝那盅南瓜看去,又看看对桌吵闹不停的小孩儿,眼睛在两边咕噜噜转了几回后,虽然晓果也很喜欢吃南瓜,但是他还是大方地点了头。
“好的……”
罗域笑了,拿起桌上的餐巾擦掉晓果嘴边粘着的饭粒,夸了他一句后对一旁似因此松了口气的罗泰融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本就不用分得那么清楚,我有几口吃的,哪会全让你们只看着呢。”
罗泰融也跟着笑:“是、是啊,我平时也是这么跟她们说的,都是一家人嘛,不至于为了这点东西……”
罗域又道:“但我觉得二叔的心胸还是敞得不够开啊。我以前就说过,你们有想要的、喜欢的,都可以直接告诉我。只要能给的,我一定双手奉上,半点都不会亏待你们。何必这样拿不到惦惦念念,拿到了却战战兢兢,说出去给不了解情形的人听见,反倒显得我罗域忒小气了点!”
罗域说话一直平平和和,此句的尾音难得扬了一下,立时骇得罗泰融手里的筷子吧嗒掉在了桌面上。
罗域的指尖轻轻点的是南瓜盅的碟子,但是罗泰融却知道他在说的可不只是这件事。罗泰融计划自己小九九的时候是一个胆子,真到了罗域面前被拆穿,又立马换了另一个漏了气上,瘪得自己差点没喘上来。
“我……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在罗域一派自然的目光中,罗泰融跟被踩了尾巴的老鼠般努力解释,“我不知道罗域你听到了些什么传言,如果你说的是度假村的事儿,那个,那个我原本就没想插手……”
他是没想插手,不过是当初因为看罗域病了,短期内一下子管不了多少事儿而已,这摆在那儿的生意,不做自己是傻子吗?
罗域则摇了摇手,没耐心听对方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换上了安慰的口气。
“不着急不着急,二叔你看看,你这样是怕我怪你吗?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又打了水漂了?”
罗泰融怔怔地闭上嘴,同身旁的两人一道紧张地看着罗域。
罗域把罗泰融方才推来的南瓜盅又推了回去,笑着道;“既然喜欢吃,就多吃一点,我这儿后头还备着别的呢,不缺这一小道。我也知道二叔对公司部分计划十分热心,喜欢帮忙。那也行,喜欢就多帮一点,给别人分担分担工作。这不擎朗旗下的TK俱乐部前期运营非常好,已经安排要发展北部市场了,还有F市的新店,这些我看都一起交给二叔吧,您说行不行?”
罗域说完又想起来了,“对了,二叔自己本来就有很多事要忙的,这样下来您会不会太累?不要紧,我会找一些人过去帮你的,等我明天就给小肖打电话,他会好好安排,保证让您满意,二叔不必担心。”
罗域边说边在罗泰融如遭雷击般的表情里,继续招呼众人用餐。不过可惜的没有得到他们的响应,他只得放弃转而和晓果美滋滋地吃起了饭……
终于挨到这顿晚餐落下帷幕,罗泰融夫妇和其女儿急急忙忙坐上车往自己家里跑,一大堆行李丢这儿都没心情整理了。
车上,罗娅小心翼翼地问:“这罗域把活儿都丢给你是忙了点,但做得多,爸爸的权利不也多嘛?”
罗泰融已是连气都气不出了:“你知道个什么!”
刘雪翠想到罗域方才那番话眼泪都要涌出来了:“事情是多了,但你没听罗域刚才的话吗?他要从总公司派人来!你爸爸当年就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好容易在擎朗做牛做马了这么久,能在分公司自己做些小主了。现在倒好,一切又没啦。你爸爸以后不仅得看他的脸色,看肖井洋的脸色,连空降过来的阿猫阿狗的面子都要给足啦。活儿是照样干,责任照样背,但决定呢一个都别想做!没一天好日子能过!”
虽然罗域要把罗泰融跟只蚂蚁似的一脚踢出擎朗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但他似乎并没有这么干的打算。罗泰融也明白,罗域就是想一点点耗光他的野心,看着他不甘,看着他有心无力,看他一点一点在自己掌控下等死。
“一只南瓜盅,吃掉了我十年的心血……”罗泰融欲哭无泪地笑道。
而罗娅虽然也替父母担忧,但又觉得应该要撇清自己和儿子在今天这事上的责任。
“其实不是南瓜盅的问题,你们可不能怪我和我们瑞瑞啊,明明就是罗域借题发挥找你们的茬。不吃这南瓜,他也能抓到你的把柄。爸,你这些年也认识不少门路了吧,大不了就不在擎朗干了嘛,和三叔一样自己出去开公司啊,我看他过得也挺滋润的。”
“你说得简单!”刘雪翠怒道,“你爸爸什么年纪了,还有多少时间能拼啊。就算拼的出,又要做多久才能及得上擎朗的一根毛?!他在擎朗这么多年,说走就走,难道平白就把这些都留给那半死不活的家伙?!三叔三叔,你真以为你三叔有多了不起啊,他做得生意哪项不是靠得擎朗的人脉,罗域不过是睁一眼闭一眼没收拾他而已。哪一天罗泰华要还敢像以前那样背地里耍小聪明,那就不是一只手的问题了,你到时看罗域怎么弄死他!”
越说这个刘雪翠越恨得咬牙切齿。
“都怪罗擎朗,看女人的眼光怎么这么差,前头讨了疯女人,生了一个小疯子,后头又讨了一个贱女人,生了两个败家子。我就不明白了,罗擎朗得偏心成什么样才会眼里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死前他不管你们这些当年一道打拼的亲兄弟,一分钱都不给留下,那好歹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另一对亲儿女啊。结果呢,这个家被罗域上上下下折腾成什么样儿了!还有他那个亲姐姐!如果没有罗禹兰,罗域早就……”
“不要老调重弹了!”罗泰融心情已经够差了,还要听她反复叨叨这些陈年旧事,“罗域得病的时候我说过什么?他要这次死不了了,那就是老天爷不给我们活路,以后糟心日子有的是呢!”
“啊哟,我们这一家是造了什么孽了,”刘雪翠终于忍不住呜咽起来,继而一把搂过一旁的外孙,抱着他伤心的哭诉,“瑞瑞啊,瑞瑞啊,你可听外婆说,以后千万要离宅子里的疯子远些啊,他们都有病你知不知道,大的就是疯的,好容易死了,现在小的比她还疯,根本不让外婆外公好好的活。哦,对了,还有一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弱智都能欺负到我们头上。瑞瑞啊,他们的病都会传染,疯病和傻病,你染上脑袋就要坏坏啦,外婆没别的指望,只有你了……”
然而本在玩游戏的瑞瑞被她这样忽然抱住,当下便十分不耐的挣扎起来,又是哭又是叫,还对着这行为莫名其妙的外婆拳打脚踢。一旁也不太高兴的罗娅急忙来哄,被吵得烦死了的罗泰融则吼着让他们安静。
一时间,这回程的路上,比刚才的晚餐时还要热闹有趣。
……
那一头,罗域带着晓果倒是心情颇好地在楼上小转了一圈,认识认识这儿的大致方位。
趴在阳台上,晓果就见院子里种着大片大片的海棠,皆是四季开花的品种,哪怕如今已快入冬,在两旁灯色映衬下,依旧一碗一碗开得静谧而优雅。
“花……”晓果惊喜地指着楼下随风轻舞的花海道。
他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栏杆外,罗域站在晓果身边一手揽着他的腰以防一个不察摔下去,一边点头轻轻附和:“是啊,漂亮吗?”
“嗯!”晓果用力点头,“紫色的,花!”
“花不是紫色的,”罗域解释,“花坛里的夜灯才是紫色的,所以花被照得也变成了紫色。”
“喔……紫色的,灯!”晓果立刻改正道。
“嗯,晓果要是站在那里,也会变成紫色的晓果。”罗域捏捏他的耳朵说。
谁知晓果却摇头,不喜欢这个变化:“我不是,紫色的。”
“那你是什么颜色?”罗域将目光调回来,感兴趣地问。他的脸正挨着脑袋摇来摇去的晓果,罗域便一低头,将下巴放在了晓果的头上。
晓果被压得微微弯起腰,痒得咯咯直笑。
“你是什么颜色呢?”罗域追问。
晓果边躲边笑,罗域的呼吸却吹得他的头发一跳一跳,晓果躲不掉后思考半晌道:“我是,白色的!”
其实晓果了解的颜色并不多,罗域一看他模样就知道他只是在瞎蒙而已。
罗域从背后抱紧了怀里的人,亲亲晓果的头顶道:“虽然白色也不错,但也不全是……”
“唔?”轮到晓果疑惑。
罗域望向楼下那飘摇如雾的美丽海棠,眯起眼笑着低语。
“晓果……是彩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