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夏之铭和罗小晨他们已经知道了聂仁衍的身份,也见过他帮大师挡过扑天的浪潮,那样幕天席地而来的海水在他似乎只是简单地伸了一下手,展开一层黑色的屏障,便轻而易举地挡住了。包括昨晚震慑人心烈焰千里的火海以及满身四溢的杀气,让人觉得所有人在火海之下都显得无比渺小,如蝼蚁一般,只要他暴走的程度严重一些,整个基地甚至他所到之处都会生灵涂炭,那样的实力和杀伤力简直让人心悸。
但是,大概是因为雾留给大家的印象太过深刻可怖,整个城市几乎一夜之间便只剩寥寥不足万人。一场大雾,瞬间便让他们成了在乱葬岗中的幸存者,在他们脚下遍地都流淌着死去的人的血水,混杂在一起,甚至无法知道在这些血变得冰冷之前,是从哪一具身体中流淌出来的,因为根本找不到尸体。
这一切让所有人从心底里潜意识将大雾列为不可战胜的的死神,任何人碰到了,除了侥幸逃脱便是必死无疑。
所以,即便聂仁衍和大师都不是普通人,罗小晨他们也并不确定这两人能否在大雾中毫发无伤地平安归来。
经夏之铭这么一提醒,众人都有些担心,他们下意识地透过玻璃质的阳台门窗朝外张望。然而,在他们聚焦找寻熟悉的身影前,就都被外面的景象给弄得愣住了。
虽然自打一进基地就已经知道,这里因为有着繁茂古木的遮掩,没有受到大雾的侵蚀。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除了老一点、茂密一点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的树木,究竟是怎样抵挡住那样恐怖的大雾的。
于是,当他们看到原本应该均匀蔓延开来的浓白色大雾,像是受到吸引般,聚集包裹在每一株古树周围,只余下一层相对来说稀薄很多,朦朦胧胧如普通水雾般的雾气氤氲飘荡着,仿若无害般地玻璃上极淡地笼了一层时,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卧槽!”罗小晨指着外面,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特么真的是我们说的那种雾吗?这么温柔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弄错了吧,这绝壁是普通的雾嘛,伸手出去捞一把都没问题吧呵呵呵呵呵……”
“你见过普通的雾长这样?”夏之铭没好气地指着不远处那颗古树——透过窗玻璃上淡淡的一层水汽,能看到那像蚕茧般包裹着它的白色雾团。他哼了一声道:“你不是要伸爪子么,来,直接去撩一下,看看缩回来的时候还剩几根指头。”
“……”罗小晨默默收回按到窗玻璃上的爪子,透过那只爪印,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外面有些诡异的情景,顿时抽了抽嘴角,朝后退了一步,和窗户保持安全距离。
站在最边上那扇窗户旁的方思远嘀咕了一句:“怎么你们面前的窗子上水汽那么淡,我这边就这么浓呢?”他面前这扇窗户上笼了相当厚的一层水汽,几乎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方思远伸出爪子在窗玻璃上划拉了两下,想擦出一块清楚的地方,结果发现,擦过的那块依旧白茫茫的,完全看不到外面。
站在他旁边的木头伸手指了指窗子,道:“外面的问题。”他一贯面无表情,此时看上去也如往常一样淡定无比。
方思远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朝他那儿挪了挪,从他的角度透过面前那扇水汽稍薄些的玻璃看出去,结果下一秒他就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木头一句:尼玛这么诡异的情况你激动一点会死嘛!!
“头儿!这什么情况?!”方思远立刻蹦起来,一把拉过阳台那头的夏之铭,指给他看:“我去!那些白雾不是都去裹树了吗?为什么咱们这边也聚了一团?!”
事实上并不只是聚了一团,天空中不断地有新的白絮飘下,在半空中融成浓白色的雾,大部分被周围的树吸去,但居然有一部分正源源不断地朝他们这间房的阳台窗子聚过来。
他们第一反应是:他们这个房间在整栋楼的最边上,旁边就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树冠甚至趴在了房顶上,这些雾或许是被旁边的树吸过来的。然而几乎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他们就否定了它,因为正在聚集白雾的这扇玻璃恰恰是离树最远的一扇,旁边紧靠着的是隔壁屋子的阳台。
“嘶——怎么会这样?!”夏之铭也有些搞不懂了,这扇窗户外面的白雾正越积越厚,而且笼罩的范围正在一点点扩大,但始终以这一块为中心。他弯腰凑在窗户边缘仔细看了看,原本指望聚过来的雾只有形式没有实质,也就是看着吓人并不侵蚀物体,但在听到熟悉的“咝咝”声后,他两手拽着身旁的人猛地朝后撤了一步,沉声道:“进屋吧,玻璃在——”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原本覆在玻璃上越聚越多的白雾突然开始变薄,就像是周围出现了一扇风机,形成的气流漩涡将周遭的白雾全都绞了进去。
窗外聚集的白雾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迅速被抽离,在这一大团白雾彻底消失的时候,众人透过重新变得半透明的玻璃看到了一个诡异的场景——
水汽朦胧的窗外,在氤氲的淡雾中,一个高大精悍的身影自远处而来,他迈着大步,速度却比急速奔跑还要快,上一秒还在层叠的山林上空,下一秒几乎就已经到了眼前,着实把凑在玻璃上的罗小晨他们吓了一跳。他所过之处,所有包裹着树木的白色雾团都像是受到了吸力一般,丝丝连连地从树边迅速被抽离,疯了般朝他聚去,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原本聚集在阳台窗玻璃外那团。
白色的雾犹如卫星云图上的气旋一般,旋转着成丝状絮状聚到那人的周围,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他的身体里——
没错,就是身体。
“聂、聂仁衍!”罗小晨又开始结巴了,这样的情景简直太颠覆他的三观了!在上一次的白雾中,聂仁衍还跟他们一样,躲在医院地下的待命室里,避白雾如蛇蝎,怎么这次就成了人形搅雾机了?!这么多这么浓的雾可以在几秒内融掉多少人?!居然就这样涌进了聂仁衍的身体中,而且丝毫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异常,连皮都没蹭掉一块!
“不不不!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罗小晨无法理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同样理解不了的还有这屋子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尤其是连“聂仁衍就是昨天那头白虎”这件事都不知道的蒋琪,在看到聂仁衍凭空走来,身影和昨晚在夜色中的那个黑影几乎一模一样时,她整个人都惊傻了。
但是夏之铭和木头显然比其他三个要镇定很多,他们看到快到面前的聂仁衍,竟然还记得要开窗子放他进来,不过还没待他俩打开窗锁,就看到眼前的聂仁衍消失在了一片突然蕴起的黑雾中,而同时,阳台内出现了一团黑雾,如水墨般散开,聂仁衍从里面走出来,脚底的黑色烟雾还未消失,随着他的步子,丝丝缕缕地朝外飘散。
他几乎看都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叶昭床边,然后屈膝蹲跪下来,握着叶昭毫无生气的苍白的手,在自己宽大的掌中摩挲了几下。
一旁一直蹲在叶昭手边的黑色小猫在他出现后,朝旁躲了两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挪到原处,侧着脸在聂仁衍的手背上蹭了两下,讨好般地细细叫了一声。
阳台上的几人跟在他身后都进了屋,但并没有站在他身边,而是适当地保持了一些距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看着从雾中走来的聂仁衍,总觉得似乎哪里变了……
眼神、气场、甚至走路的神态感觉,看起来似乎跟原来差不多,但又似乎相差很多……
平日里时常会跟他开开玩笑的蒋琪此刻站在房间的角落,不近不远地看着他、被他握着手的叶昭以及蹭着他们两人的小黑,神色惊讶带着一丝丝畏惧,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畏惧。
聂仁衍半眯着眼盯着蹭他手背的小黑看了半天,突然沉沉地“哟”了一声,像是在打招呼,他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小黑的下巴,道:“是你啊。”
这一声招呼弄得周围站着的几个人面色有些古怪,罗小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伸手戳了戳旁边的夏之铭低声道:“失忆了?怎么看到小黑这么半天才认出来?”
“不……”夏之铭道,“不像失忆……”甚至不像是单纯对小黑这只猫打的招呼,更像是透过小黑,在对别的什么认识多年的人打招呼……当然,也可能不是人。
众人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就听窗外一声悠扬的鸟鸣,拖着长长的尾音,接着是扑啦啦的扇翅声。他们闻声朝阳台看去,就见一只火红色的巨大身影在窗外盘旋了一圈,然后张黄色的符纸飘然贴到了窗户上,紧接着,在外面奔了一整夜弄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大师穿过贴着符纸的那面玻璃,径直走进了屋,边走边把变小跟进来的石榴塞回布兜。
“小子,你走慢点会死嘛?!累死老夫的石榴了!”大师气哼哼地冲聂仁衍抱怨道,然后指了指窗外,道:“咱们这次可能真想对了,你看看外头,那雾又聚过来了。”
聂仁衍“嗯”了一声,然后直起身,将没有意识的叶昭打横抱起,冲窗外偏了偏头,对众人道:“老子带他出去住几天。”言罢,便转头朝阳台走,边走脚底边迅速涌起大团的黑色烟雾。
“啊?为什么?”罗小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种天出去住??再说了,住哪儿啊?这附近除了基地以及旁边的村落,就只有望不到头的山了。
“因为我们呆在这里,你们就活不久了。”聂仁衍挑起一边嘴角,回头笑了一下,看上去似乎只是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便连带着怀里的叶昭,彻底消失在了黑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