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以顾潋打了长枪一巴掌作为结尾。
顾潋下手时一脸严肃,打完小声道:“臣替皇上打它了。”
赵赫这才勉强止住泪,从地上爬起来,顺便踹了一脚长枪。
荣英脑子也是一根筋,若是旁人早就发觉赵赫的不对劲,而他只是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怎么还有人笨到如此地步。
“荣大人,能否找个幽静的地方说话?”
三人进了内室坐定,顾潋说了此番来的目的。
“我想让荣大人补缺监察御史一职。”
荣英倒吸一口凉气,“监察御史?”
“是。”顾潋说话间隙,抽出手帕沾了些水,细细擦去赵赫脸上的灰土,“监察御史虽为从七品官,但可监察百官,连丞相都可弹劾,荣大人刚正不阿无偏无党,正合适。”
荣英性子直,不懂什么叫八面玲珑看人眼色,也不会什么人情世故逢场作戏,任监察御史一职最合适不过。
顾潋继续道:“但监察御史自建立以来就是百官眼中钉,若荣大人不愿——”
荣英一拍桌子站起来,“眼中钉又如何?臣自当竭尽心力,为皇上捉拿朝中蛀虫之辈!”
“只不过……”他话头一转,挠了挠头顶,“我一介武夫,不会写那些弹劾的折子。”
“无事,荣大人若实在写不出,递折子前可向修国史姚永昶请教一番。”
顾潋说完,站起来跟荣英告辞,“荣大人,如此,我便先回宫了。”
他牵着赵赫的手往外走,两个人并肩前行,一高一矮,单是看背影,谁人见了不得称赞一双壁人好姻缘,就连身后的荣英都看呆了。
于是隔天,新上任的监察御史荣大人递出了第一张弹劾折子,密密麻麻整张纸,只表达了一件事。
他要弹劾顾潋不守夫道罔顾圣颜,同旁的男子拉拉扯扯卿卿我我。
顾潋:“……”
他拿着折子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词藻之华丽,句式之缱绻,一瞧就知道出自姚永昶之手。
顾潋毫不留情将折子打回去,并附赠一句话。
——朕已知悉。
又过几日,薛良返乡,顾潋特意将赵赫安排去看皮影戏,自己则偷偷出了宫。
西郊城外,顾潋将手里的木匣子递上,“这匣子里是先帝手书《进忠歌》,太傅留个念想,此去山河阻障,再难见期,望珍重。”
薛良蓦然红了眼眶,郑重接过,同顾潋致礼告别。
“顾丞,珍重!”
顾潋在原地站定,目送长队离开,直至最后一辆马车出了视线才转过身来。
顾洋将轿帘掀起,“少爷?回宫?”
“嗯,回吧。”
走至半路,顾潋闻到一阵芝麻香气,突然出声喊顾洋:“可是到了状元楼?”
“是,少爷,要买些烧饼带回去吗?”
“不必,我下去吃吧,好久没听百晓生说书了。”
两人上了二层雅间坐定,店小二上了顾潋爱吃的芝麻烧饼,又添了一壶热茶,顾潋刚啜一口,便听见楼下一声拍板。
“今日我们就来讲讲,这江湖中最神秘的凌霄阁主——万凌霄!”
顾潋端茶的手一顿,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百晓生今日居然拿万凌霄当下酒菜。
“京城有言——‘潋滟别帆去,莫乘岚风追’,人人皆知这句诗赞的是顾潋顾丞相,而鲜少有人知道这诗还有后半句,‘纵有千重隘,凌霄可成蔚’,其中凌霄二字,指的便是凌霄阁主,万凌霄。”
“传闻凌霄阁建于雪山之巅,传闻阁中人人以凌霄花蒙面,互不袒露身份,又传闻这万凌霄来无影去无踪,连见过他的人都少之又少……”
顾潋听得津津有味,茶盏一直举在手里,连顾洋出去都没察觉到。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阴风,顾潋反应极快,将茶盏朝那处一丢,立马站至墙边,袖中的指刀还未掏出,便被一只手死死按在墙上。
来人从顾潋身后附上,凑至他耳边。
“顾潋,本世子回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顾潋卸了浑身力气,任由来人将他制住。
“宁世子,未有进京文书,私自进京乃是大罪。”
“什么大罪?”赵宁嗤笑一声,“谁能管得了本世子?本世子就要回来,本世子不光回来了,还要干些别的。”
“赵宁……”顾潋喊了他大名,“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赵宁自问自答,“我想做什么早就告诉过你了,你不应,说什么阴阳交合才是正统,结果呢?你转头就嫁给那个傻子,我马不停蹄日夜不歇从南疆跑回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似乎是气急了,说出口的话越来越过分。
“那傻子碰过你没有?他碰了你何处?他知道什么叫鱼水之欢床笫之乐吗?他知道怎么让你快活吗?”
顾潋攒了些力气,猛地挣开赵宁的桎梏,转身盯着他。
而赵宁闷哼一声,在顾潋的注视中缓缓拉开衣襟,露出浸着血迹的绷带。
“顾潋,你当真舍得?竟然找人在半路对我下死手。”
顾潋看着赵宁胸口上的伤,眼神忽闪片刻。
他并未派人半路上拦截刺杀赵宁,对赵宁出手的人是谁,与在大婚那天出手的是同一伙人吗?
赵宁突然凑近,眼睛跗骨般沿着他的脖颈打量一遍。
“很好,我最讨厌我喜欢的东西上留下别人的印子。”
顾潋忽视赵宁的话,朝旁边走了两步,拉开同赵宁的距离,“宁世子若想进京,最好现在退至城外,先递张折子进宫,得允了再来。”
“顾潋,该走的折子本世子会走……”赵宁把衣服整理好,恢复了人模狗样,“只是一别多年未见你,本世子实在是想得心痒难耐,你送的玉佩都快叫本世子捻薄了。”
顾潋垂眸,刚好看见赵宁腰间挂着的玉佩。
他同赵宁同岁,年少时算作比较要好的同窗,两人脾性相投谈得来,很是互相欣赏过一阵,也互赠过不少东西。
只不过久而久之,赵宁对他生了旁的心思,刚巧那时他还年轻,不懂怎么圆滑拒绝,只得匆匆逃避。
“那我便在宫中等世子的折子,皇上同世子多年未见,想必会在宫中设宴,到时我会陪皇上一起。”
这话是提醒赵宁,他如今不仅仅是顾潋,还是赵赫的皇后。
赵宁盯着顾潋看了许久。
“顾潋,你好狠的心。”
顾潋神色不变,“宁世子回吧。”
这时,底下的百晓生突然抬高声音,语气激动,手里醒木“啪”地一声落在案几上。
“这万凌霄身长足足九尺,端的是英俊伟岸,听闻有江上舶女见过万凌霄真容,简直是风姿特秀爽朗清举,比起我们顾丞那也是不遑多让——”
话音未落,一道红绸缎破门而入,先是在赵宁后背重重击打一下,一来一回间,竟直接将顾潋卷至屋外,待赵宁追出来时,已然不见人影。
顾潋被红绸缎兜头裹住,看不见外头什么情况,只知道他正被人扛在肩上。
将他带出那人一声不吭,直到推门进了一处房间,才将他放下来。
顾潋挣了两下,绸缎慢慢滑落,他才看清那人模样。
来人一身黑袍,浑身上下未露一丝一毫,就连双手都戴着软甲,更别说脸上那个惹人注目的面具。
而面具上雕的,正是一朵凌霄花。
顾潋脸色不变,实则心念几转,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他是何时与凌霄阁牵扯上关系的。
先是在他大婚之日截杀赵宁派来的人,又在今日将他从状元楼救出,或许……或许在城外刺伤赵宁的,也是凌霄阁的人。
顾潋颔首:“多谢这位侠士出手相助。”
蒙面人丢给他一只瓷瓶,吐出两个字:“手腕。”
话从厚重的面具后传出已然失真,顾潋无法辨认这人真实声音如何,只得顺着他的话朝手腕看去。
嫩生的手腕被赵宁箍出几道手指印子,并不严重,且过几个时辰便会自己消淤。
顾潋本不想涂药,但在蒙面人的注视下,他还是打开药瓶,先凑至鼻尖嗅了一下。
“无毒,就算是有毒,你方才闻这一下,也已经中招了。”那人轻笑一声,突然开口,似乎在嘲笑他的谨小慎微。
顾潋直接倒了些药粉出来,涂在手腕上。
“多谢,这药无色无味,好像不是什么药草?”他将瓷瓶还回去,顺便试探了一下,可那人却迟迟没接。
“你留着吧,明日再涂一回。”说罢,面具人没给顾潋再次试探的机会,一踩窗棂,直接飞上屋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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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批男二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