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爽快,不过正合我意。”冯东负手而立,轻笑一声道,“当初罗鸣与我相争,带走了不语阁多数精锐,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轻廉竟然是我的人。
“我将你救回来时你意识尚不清醒,又是稚子,后来也没机会见到。”冯东语气听不出喜怒的道,“不过雁归幼时便喜欢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仇雁归抿了抿唇,冯东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愣怔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大笑。
“你这时候还护着他,该不会以为罗鸣那个伪君子将你赶出血阁,是为了保你周全吧?”
冯东盯着刺客清亮的眼眸,缓声道,“他将你送给权贵,不过是为了试探我罢了,他知晓你天赋异禀,也清楚我中意你的能力。”
“你不过是个诱饵罢了,当真以为他对你有多少情谊,你在他眼里,就只是个刺客,仅此而已。”
仇雁归手握成拳,瞳孔缩了缩。
仇雁归知晓真相恐怕就是冯东说的那样,即便心中早有猜测,此刻心绪也难平。
那毕竟是他长大的地方,是他自以为的“家”。
他费尽力气压下胸腔中难以言喻的酸涩,没有说话。
“你倒是比他争气多了,竟然攀上了苗疆少主。”冯东的嗓音阴柔,带着森森的凉意,喃喃道,“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听见他提及少主,仇雁归混沌的思绪才清醒了片刻,警惕的抬眼,眼眸中冷光乍现,言辞毫不客气,“虽说渔镇是不语阁地界,但百密一疏……结局如何倒真不好说。”
刺客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听出冯东话里的意思,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尖锐感。
“你对你如今的主子很忠心呐。”奇怪的是冯东并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轻轻笑了笑,自嘲道,“看来是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了。”
“阁主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是如今雁归已另寻他主,恐怕要当一回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仇雁归态度很坚定,不卑不亢的望着冯东。
他倒是不怕死,若是冯东一再相逼,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
“行,既然如此,那便送客吧。”冯东摆了摆手,不甚在意的道,“轻廉,送客。”
“是。”轻廉上前一步。
宅院的门大开,仇雁归狐疑的慢慢抬步,他自然不信冯东甘心就这样放他离开,可直到快至门前,对方也没有开口。
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便是有人来拦,他也能脱身,不过是受些伤的事。
宅内一片寂静,仇雁归离门口越来越近,心中隐隐的不安也愈演愈烈。
不对劲。
就在他一脚踏出门槛之际,身后终于传来饱含着无限恶意的声音。
冯东底气十足的勾唇,像是根本不担心刺客会离开似的,慢悠悠道,“只是不知雁归可曾听说过——御魂蛊?”
“或者它的另一个名字,忠蛊。”
仇雁归的脚步倏地停了。
他脑子嗡的一声,几乎同时耳边便响起了少主清越慵懒的嗓音。
“不单单有尸傀蛊,即便是活人也有法子可操控,记载中有提到‘御魂蛊’,又称‘忠蛊’,可控活人心智,深埋其心脉以至无法察觉......”
胸口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像是有什么正彰显着存在感。
仇雁归脸色瞬间苍白,猛的回头,看见了冯东胜券在握的笑容。
“......中了蛊,是不是很难解?”刺客小声的问。
“嗤,是蛊那便有解,不过难易之分罢了。”
少主嚣张又狂妄的面容在脑中浮现,仇雁归心口的伤隐隐作痛,那里或许悄无声息的埋着一只蛊虫,那日少主逗弄他,“你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没有呢”,未曾想一语成谶。
怪不得冯东丝毫不见慌乱,他今日无论如何都是赢家。
即便刺客不从,他也有路可走。
只不过傀儡或许会露出马脚,但仇雁归若是效忠于他。
那便是天衣无缝。
意识到这一点,仇雁归神情晦涩。
眼前的晚霞流动着,他莫名想到了那晚少主在树下等他的模样,只是不甚清晰。
要是他能再看一眼就好了......
如今别无他法,须当机立断。
仇雁归压下心头的悸动,随即舒展了眉眼,垂眸时冷光毕露,毫不犹豫的拔出佩剑朝心口刺去。
“你可要想清楚了,于我而言你是死是活都一样。”冯东看见他的动作森然一笑,别有深意道,“只是不知左少主对你了解与否……”
“会不会,真就着了我的道呢?”
仇雁归心知他这是激将法,但手中的剑仍然硬生生的顿住了,无法前进分毫。
“这就对了。”冯东肆意的大笑起来,仿佛一个蔑视败者的赢家,慢慢走到仇雁归的身后,压低了嗓音,“跟着我,等来日苗疆到了我不语阁手上,你可就不仅仅是个刺客了。”
“苗疆少主的确是出了名的蛇蝎美人,你若是喜欢,我自然可以留他一命,那时候还不是任你......”
冯东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仇雁归眉眼瞬间冷了下来,骤然将剑架在对方的脖颈之上。
四周的暗卫迅速将二人团团包围,随时准备发起进攻,而冯东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仇雁归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若有辱于他,我会杀了你。”
冯东并未动怒,而是勾了勾唇,“看来你已经考虑好了。”
刺客缓缓放下剑,没有抬头,嗓音有些暗哑,“你想做什么?”
冯东挥退了一众暗卫,眼神带着点兴奋,“左少主如今应当已经查到渔镇的异样,你想办法透点底给他,将他引进来。”
刺客沉默许久,才淡淡的点头,低声道,“记住你的承诺。”
“那是自然。”冯东勾唇笑了,若有所指道,“若你背叛于我,蛊毒发作不但要忍受蚀心之苦,还会让你慢慢的死去。”
“然后成为一具供人驱使的傀儡。”
四周的寂静,仇雁归没有说话,无视一旁的轻廉,迈步朝外走去。
直到走出宅子,他才冷冷的扯了扯嘴角。
如今各大宗门中恐怕早就被埋下了“不语阁”的人,将少主引到此处,分明就是想将少主与他都歼灭于此地,以绝后患。
他自然不会背叛少主,只是......
心口隐隐传来压迫感,方才冯东靠近他时应当做了些什么,他多年来从未察觉有异样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似的,那是前所未有的束缚感。
刺客的神情凝重,如今无疑怎么走都是死局。
若他身陨便会成为一具供冯东驱使的傀儡,他不懂蛊更不敢冒险,更何况他根本无法与少主开口。
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却无法在死前护少主分毫,甚至成为累赘。
这自然是不可取。
更何况如今的不语阁已然是一大祸患,若是不及时遏制来日恐怕是少主的劲敌,刺客死死攥住了佩剑。
如今对于少主而言,苗疆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破不立,那他甘愿堵上一把。
在不违背“御魂蛊”的条件下,想办法送少主回苗疆,而自己将留在这里,作为少主的一枚暗棋。
哪怕少主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刺客并没有违背他的诺言。
此前属下心中多有不甘,还望主子海涵。
今后,定舍命护您平安。
这是他未曾宣之于口的许诺。
“少主……”
刺客的手抚上心口,喃喃的唤道。
眼中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满满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