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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我爱他我愿输

如见雪来 杨溯 3372 2024-01-30 16:56:12

苏如晦感觉到一种无奈的悲哀,他造物之初只做了一些诸如自然环境、族群建构的基本设定,往后的兴衰成败皆由他们自己摸爬滚打谱写而出,与他无关。在苏如晦不知道的时候,妖族为了在风雪里求生,不惜接受罗浮王的灵心天通,放弃自我,泯灭个体,成为族群机器的零件,成全种族的兴盛。

这是师姐自己的选择,苏如晦的确无权干涉。看来,他们反目成仇是必然的结果,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他要带澹台净和桑持玉离开边都,就必须杀了白若耶。

可是这件事还有一个疑点——被罗浮王的秘术影响过的妖会成为罗浮王的眼睛,罗浮王将见其所见,闻其所闻。按理来说,白若耶窝藏澹台净必定瞒不住罗浮王,为什么罗浮王至今没有向白若耶发难?苏如晦暗暗思忖,或许罗浮王默许了白若耶的做法。白若耶废了阿舅的秘术,蓄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有何要紧?罗浮王不会因此问罪他的爱女和功臣。

苏如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个理由似乎有些漏洞。

他细细回想着,脑子里的画面一幕一幕闪现:出现在黑街傀儡工坊的苏观雨、在仙人洞劝诱桑持玉的苏观雨……为什么苏观雨对他和桑持玉的行踪了如指掌?为什么苏观雨知道白若耶为他准备了超一品肉傀儡?

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犹有迷雾散开,苏如晦心中一片通明。苏观雨知道他在黑街是因为神荼,知道超一品肉傀儡是因为白若耶。无论是神荼还是白若耶,他们都是罗浮王的“眼睛”。至于桑持玉,苏观雨知道他在仙人洞,当然是因为罗浮王。

苏如晦终于明白了,苏观雨寄生在罗浮王的身上,所以他能看见神荼,他能看见白若耶。根据桑持玉的经历,可以确定苏观雨能够蒙蔽罗浮王的思想,让他误以为自己施用了灵心天通,其实根本没有。同理,苏观雨也可以让罗浮王以为自己监视了白若耶。或许罗浮王并没有默许了白若耶的举动,利用灵心天通窥探白若耶的不是罗浮王,而是苏观雨。

【情报解锁,宿主猜测正确。十二年前,苏观雨独步跋涉,前往雪境天极诛杀五位妖祖。四个妖祖死亡,罗浮王重伤,苏观雨转化成病毒,寄生在了他的身上。】

【任务一、任务二圆满完成,系统权限释放20%,当前权限95%。】

嘀——

任务发布:最后的终极任务。

任务描述:清除病毒,保卫超元域。

任务奖励:系统权限释放5%,重返现实通道打开。本次任务之后,超元域管理权限移交给宿主,宿主将可以访问超元域所有数据库。

最后百分之五了,苏如晦深吸了一口气。要杀苏观雨,就得杀罗浮王,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苏如晦心中仍有疑问,苏观雨为什么会关注白若耶?

苏如晦皱了皱眉,问:“师姐,你见过我爹么?”

这厮冷不丁问了个奇怪的问题,白若耶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瞎问问,你见过他么?”

“见过几回,都是他来探望你的时候。”

苏如晦问:“他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说过一两句话,他说……”白若耶忽然卡了壳。

“说什么?”

白若耶记得,有一回苎萝山大雨,她打外头回来,瞧见他在树下躲雨。大约是来探望苏如晦的,走到半道儿上让雨给逼停了。那时候她十二岁,已经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小大人了。苏观雨立在树下,单薄得像一缕烟,要被风雨打散似的。她把她的伞丢给他,自己冒雨回山。后来他来还伞道谢,临走时定定瞧了她半晌,尔后微笑着说她很像澹台薰。

很像澹台薰。这话儿没什么奇怪的,很多人对白若耶说过这话,包括澹台净。

可是不知为何,白若耶现在忽然说不出口了。

为什么大家都说她像澹台薰?澹台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白若耶忽然感到剧烈的头痛,她一会儿想起澹台薰收在秘档里的美人图,一会儿又想起她在石巢里遇见的幻影。疼痛让她冷汗直流,她竭力支撑着,咬牙道:“够了,不必再闲聊了。苏如晦,我给你一个时辰从边都离开。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带兵包围你的住所。”

苏如晦想来扶她,“你怎么了?”

白若耶挥开他的手,闭了闭眼,道:“就当我欠你的,今日以后,我们两清。下次再见面,我一定会杀你。”

白若耶头也不回地离开,苏如晦在她身后说:“一个时辰之内,我会在这里煮茶。如果你想找我,就来见我。”

白若耶没有回头。

出了驿馆,侍从忙不迭上前来打伞,她把侍从推开,独自上马,冒雨回石巢。话说得那样狠,离开的时候却像逃跑。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在躲避“澹台薰”这个名字。那名字就像无处可归的鬼魂,追逐着她,她没有来由地感到恐惧。

回到自己的石巢行宫,草丛里堆满了尸体,她无暇去管,按着疼痛不休的太阳穴,蹒跚上了石塔。人去楼空,澹台净早已不见了,窗没关,扑扑的雨打在几案上,湿了一片。

走了好。她想,走了也好。

头很痛,她却懒得吃药,独自坐在窗边。这是澹台净原来坐的位置,从这里可以眺望整个边都。大街上走着奇形怪状的妖怪,拖着长尾的妖蝠飞翔在空中,北辰殿里端坐着妖的王君。她觉得头要裂开了,痛苦难当。有什么东西从脑海深处爬出来,鲜血淋漓,像来自过去的幽魂,生生钻开她的脑窍。她捂着脸,血从指缝间滴落。灵心天通在松动,她的七窍在流血。

一双戴着金色镣铐的脚停在她面前,她抬起头,看见澹台净冷漠的面容。

分明他才是被囚禁的囚犯,此刻狼狈不堪的人却成了白若耶。

“你没走?”白若耶沙哑地问。

澹台净盯着她脸上的血迹看了半晌,折身跪坐在几案后,淡淡道:“我已是废人,回去又有何用?不如候在此地,看你们自取灭亡。”

白若耶喃喃道:“自取灭亡……”

“妖族多短视之辈,”澹台净伸出手,空中的飘雨落在他掌心,“江雪芽,凭你一人,背不起他们。”

白若耶苦笑了一声,澹台净囚于塔上,却能洞悉边都大势。其实很简单,他只消得眺望街道上游弋嬉闹的妖族士兵,便能管中窥豹,知道现在妖族流行着怎样的淫靡风气。士兵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贵族?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的族胞却不知道。

白若耶忽然觉得疲惫,病痛和幻觉折磨着她,她似乎已是强弩之末。

“喂,澹台净,”白若耶轻声说,“跟我说说你妹妹吧,卷宗里说,当年你推行放逐流民的苛政严法,她极力阻拦,请命探索雪境,以求种族百年生计。风雪那么大,我们拼了命地逃,她竟往雪里去,真是个勇敢的人啊。跟我说说她吧,如果她遇见杀人的风雪,救不了的族胞,她会怎么做?”

“你不是她,”澹台净话语冷淡,“你不如她。”

他的话就像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她没有被激怒,只是低头笑了笑,“这话我已经听过一遍了。澹台净,阿晦和桑持玉都在边都,我随时能把桑持玉没有受灵心天通影响的事报给父亲。所以,我让你说,你便说。”

澹台净灰色的眼眸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半晌,他终于开口:“如你所愿。”

***

清河坊,驿馆。

雨中立了个飘渺的幻影,像一缕被风吹来的孤魂。苏观雨站在满地泥泞的梨花小路上,抬头望驿馆高耸的门穹。他是一个没有着落的影子,路人看不见他,风穿过他,雨也穿过他。他一直在监视白若耶,利用罗浮王的灵心天通。白若耶和苏如晦的对话他听见了,苏如晦也知道他在听他们说话,所以那个家伙最后一句“烹茶等人”的话不是对白若耶说的,而是对他说的。

他知道,苏如晦猜到他的藏身处了,所以苏如晦断定他会来。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苏观雨无声地微笑,的确,他不聪明,怎能开天辟地,造出这个风雪茫茫的世界?

白若耶走时把驿馆前的守卫都撤走了,石头廊柱下冷冷清清,雨滴溅落在地,碎玉似的乱响。一只雪白的大猫叼着油纸伞踱到他脚边,它蹲在雨里,仰着脑袋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似乎比雨还要冷一些。他失笑,弯腰接过桑宝宝嘴里的伞,撑开。

“为什么要给我伞?我不过是一缕影子罢了。”苏观雨伸出手,白皙的手掌探入雨中,“你看,我连一滴水都握不住。”

桑宝宝没有回复,它向新月居的方向走。

它把苏观雨送到新月居,苏观雨推开榧木门,走了几步之后回头,毛绒绒的大猫影子似的茕茕蹲坐在廊下,目送他前行。

“你当真服输么?”苏观雨问,“即使你知道你与他的爱根源于一场设计好的游戏,即使你知道这个世界尽是虚假,你也爱他么?”

桑宝宝的目光像泠泠水波,平淡又恬静。

“苏观雨,你如何定义真假?”他不答反问,“爱澹台薰让你痛苦么?让你难过么?如果痛苦是真的,难过是真的,为什么爱不是真的?”

苏观雨闭上眼,门外飘雨穿过他的脸庞,像泪水。

桑宝宝清冷的声音穿越大雨,来到他的耳畔。

“我爱他,我愿输。”

门在苏观雨眼前闭合,他回过头,他名义上的儿子苏如晦跪坐在案后烹茶。他曾厌恶这个孩子,想尽一切办法挣脱苏如晦绑在他身上的看不见的丝线。可他越挣扎,这丝线缠得就越紧,像投入蜘蛛罗网的小虫,死到临头。

苏观雨在苏如晦对面坐下,垂眸注视茶碗里的袅袅烟气。两个极为相似的男人彼此对坐,窗外大雨纷纷,他们仿佛是一对午后悠闲品茗的父子。

“老爹,”苏如晦轻轻一笑,“你果然来了。”

“不要唤我父亲,”苏观雨也保持着微笑,“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我和阿薰都不是你的父母。”

苏如晦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苏观雨问:“为何寻我来?”

苏如晦道:“为了同你做个交易。”

“你是造物者,超元域是你的所有物,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呢?”苏观雨轻轻摇头,“我突破了雪花的一些权限,能看到一些东西。虽然不多,但是有用,比如说你的任务记录。所以不要拿放我离开超元域诱惑我,开启天门的终极任务是杀我,你没有办法让我离开超元域。”

“我的任务是清除病毒,”苏如晦道,“但是有没有病毒,系统说了算。如果删除系统发现病毒的数据日志,那么在系统的认知里,超元域没有病毒。老爹,我可以带你去现实,只是我需要在你的代码里植入一些协议。你放心,这些协议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它们只确保你不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威胁。”

“原来如此。”苏观雨垂眸低笑。

他的笑容十分淡薄,得到苏如晦让他离开超元域的应允,他似乎没有很高兴。

“你想要什么?”苏观雨问。

苏如晦抿了口茶,缓缓道:“我想听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只能由你说给我听。”

春雨太急,人间沸腾如潮。他们彼此对坐,热茶的袅袅烟气在他们中间升腾。

苏观雨闭了闭眼,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间。

“好,我说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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