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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一朝之患(五)

影成双 麟潜 2602 2024-01-31 15:30:11

轻若无物的蛛丝悄然粘在年厉云即将拍下的手掌上,汇集于掌心的内息竟像被忽然抽走一般,右手本用尽全力直取尹眉无性命,那一掌拍在他胸口时竟没碎了他胸骨,尹眉无双眼青光微绽,化作一道黑影即刻脱身,留在年厉云掌心的只有一撮黑色狐狸毛。

无数蛛丝从四面八方飞来,在房中穿梭不尽,年厉云想要追上去,却发觉身子动作缓慢,定睛细看,这房中已满是蛛丝,浑身被蛛丝绑住,就像在粘稠的糖浆里走动,艰难无比。之前饮下的桂花酒开始发作毒性,年厉云浑身内息被无孔不入的蛛丝缓缓抽离,那蛛丝还在吞噬,仿佛要把年厉云吸成一具骷髅。

“池音!滚出来!手下败将,忘了本座是怎么废了你的武功吗?这么多年就只练会这下三滥的阴邪功夫?!”年厉云嘶吼着,本就憔悴的脸上眼窝渐渐凹陷,皱纹越来越密集,他在逐渐脱水,内息流逝。

阴暗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人,一片青衣出现在视野之中,池音先生静静伫立,一言不发。

尹眉无恢复了平日的样貌和墨绿衣衫,连滚带爬跑到池音先生身后,夹着毛发凌乱的狐狸尾巴躲起来坐在角落里,舔了舔自己手上的擦伤,扶着仍旧被那一掌的余功震痛的胸口,趴在地上吐了口淤血。

“多谢……先生又救我一命……”尹眉无艰难道。

池音先生轻捻五指,一束轻薄蛛丝搭上尹眉无的手腕,钻进脉搏之中,将从年厉云体内吞噬的内息缓缓注进尹眉无经脉里,借他人之力修复着尹眉无的内伤。

池音先生面容沉静,缓缓对年厉云道,“怜清已去世了,你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罢了。”

“贫道不杀你,只是想让你看看,你的孩子们厮杀至今结果如何,你如何被你亲儿子亲手结果掉。”

池音先生缓缓隐去,尹眉无夹着尾巴匆忙跟上,临走还不忘嘲讽年厉云,“就是,让你抢先生的首席弟子当媳妇,你当先生好欺负吗?你个老不死的老流氓。”

年厉云望天长吼挣扎不休,尹眉无吓得身子一僵,甩着尾巴跑走了。

孔雀宫外,薄雾浓云。

三人站在宫外,神情严肃。年存曦擦着手中滴血的幽兰刺静静等待,聂漪兰一言不发,冷漠站于年存曦身后,六公子年有华有些不安,犹豫许久,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东西悄悄扔进了莲池里,撮着手问,“酒蛊仙还没到,大约是又喝醉了,百毒谷的支援竟也未至,我们……再等等吧。”

孔雀山庄西南之处,百毒谷上百毒师正赶往孔雀宫支援二公子,却不料,迎面薄雾外,数百青衣药师已等候多时。

“是百药谷的?!”

一位少女缓缓出列,以现任百药谷谷主的身份沉声对对面道,“孔雀九谷不参夺嫡之战,毒师大人们莫要坏了山庄的规矩。”

“那是公子们的争斗,我们还是、都别插手的好。”

“别理他们,走!”毒师这边毫不理会劝阻,想要强冲过去。

百药谷谷主轻挥了挥手,顿时所有人脚下升起一股浓烈白烟,一股刺鼻药味弥漫,以药为守,以药攻毒。

那少女怒道:

“尊先谷主华怜清遗命,百药谷徒众誓死守卫九公子,今日谁也别想接近孔雀宫半步!”

药毒本同源,今日是非要争个高下了。

山庄另一角落,酒气弥漫,满地蜈蚣酒虫,酒蛊仙正与一人对峙。

楚心魔静静站于酒蛊仙对面,漠然注视着他。

酒蛊仙慵懒揉揉眼睛,拧开葫芦喝了口酒,抹嘴道,“楚老魔,你消失那么些年,我以为你也洗手不干了呢,居然又回来了。呵,居然连孩子都有了,真想不出,你能泡到女人?哈哈。”

调笑着斜眼看向远处那小孩。

慕雀紧张地咬着袖口蹲在一边,周围围了一圈背生金咒的蜈蚣,蜈蚣整齐头衔着尾围成一圆圈,把慕雀圈在中间,背上咒纹金光灿灿,四周飞散的翠绿酒蛊虫无法靠近慕雀,只能在金咒蜈蚣的保护之外嗡嗡振翅飞来飞去。

慕雀害怕地捂住脸,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看楚心魔,小声喃喃自语:“我不乱跑,我乖乖在圈圈里等叔叔……”

酒蛊仙抠了抠指甲,随意道,“你还是快看孩子去吧,瞧把宝贝吓的,哆嗦着呢,让道,我得过去一趟。”

楚心魔无动于衷看着他。

“你想拦我?”酒蛊仙挠了挠下巴,趿拉着草鞋走了两步,拿着酒葫芦的手戳戳楚心魔的胸脯,挑眉问,“喝多了?嗯?”

楚心魔浑身衣衫里源源不断爬出浮雕金咒的蜈蚣,朝着酒蛊仙飞快爬行而去。

主殿孔雀宫外,援兵迟迟不到,年存曦已等得有些不耐烦。

地上零落着四五只雀羽冠,金蓝雀羽上飞溅血迹,它们的主人已经永远消逝,在孔雀山庄的族谱往生书上成了几个鲜红的过客。

年存曦冷漠一笑,走到六公子面前,抬手搭在他肩头。

“有华,他们都以为,我是这几位公子里最有手段的。却没人知道,你才是最无情的那一位。”年存曦轻捻年有华的发丝,靠近他道,“多谢帮我铲除所有绊脚石,亲爱的弟弟。”

年有华咬了咬嘴唇,“我……只是觉得二哥才是最合适的。”

话音未落,腹上一凉,年存曦手中的幽兰刺白刃进红刃出,把年有华背腹捅穿,血流如注。

年有华站立不稳,退了几步跪坐在地上,怔怔看着年存曦,僵硬的手堵住汩汩流血的腹部,却没有再惊讶,嘴角渗血,眼神无奈,就像早已预料到年存曦会突然翻脸一般,毫不反抗。

年存曦甩下幽兰刺上的粘稠血迹,笑得面容扭曲,一步步走近他,居高临下看着他道,“可我不相信你。”

他不信年有华不会对他动手,俯身笑着逼问,“说吧,弟弟,给二哥准备的毒药藏在哪?”

年有华缓缓抬手,指向身旁的莲池,他嘴里已经全是血沫,挣扎许久,悄声回答,“二哥……我扔了。”

年存曦手指微僵,静静看着年有华的手缓缓垂到莲池边,池水被染红,扩散成悲怆的涟漪渐渐消失,头上的金蓝雀羽冠掉进莲池中,挣扎着沉入水底。

雾气渐浓,天阴得像要落雨,寒风刺骨,刮在身上有些疼,仿佛能听见远方深山里的孔雀悲恸长鸣。年存曦深吸了口气,咬牙道,“终于只有我一人了。”

“还有我。”浓雾外缓缓走来一人。

聂漪兰警惕拔出紫剑,年存曦缓缓回头。

年九珑一身暗蓝织银缎服,一如他出百绝谷时那般盛气凌人,未佩雀羽冠,一双微挑凤眼睥睨众人。

聂漪兰拔剑欲挡至年存曦身前,剑刃却忽然被钳住,雁三琏不知何时已站至侧方,手中玄铁小扇半展着,紧紧卡住聂夫人的长剑,扇骨的紫石在微光下熠熠生辉。

聂夫人冷厉眼光转向雁三琏,雁三琏轻轻扬起嘴角,脸上是温和笑意:“聂夫人,别来无恙啊。”

聂漪兰抬眼望那男人,他左眼瞳仁灰暗如雾,面上是熟悉的笑意,眼眸深邃,笑容冰冷骇人,杀气外放,虚伪的温柔之下是掩饰不住的危险气息。

“别来无恙。”聂漪兰冷漠道。

年九珑走过来,踢开地上散落的雀羽冠,瞥了眼莲池边六公子年有华的尸体,不屑地笑了。

年存曦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明明被锁在铁笼里快死了,居然还能出来在自己眼前蹦哒,气得人牙根痒痒。

“我是阴阳药体吗?”年九珑走近了一步,挑眉问年存曦,“你倒是比药师还了解我,你真敢编。”

年存曦抱臂哼笑,“那又如何,父亲就是相信了,他宁可相信我胡诌的话,也半点不怜悯你这个亲儿子,连我都觉得是个笑话,九珑,你怎么这么可怜。”

年九珑脸色一阴,这话戳了他心里最痛处,恶心到无以复加。

“小七受宠,他的常春阁被守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有了下毒的机会,只弄死他一人也太可惜了,不如拉上你。”年存曦摊手笑道,“你以为你摘了雀羽冠断了手筋我就会放过你吗?”

“九珑,你的能耐我最清楚。”年存曦细数道,“你的手段,你的阴谋,你我同被关在雀笼里,你手上沾的血不比我少,也别以为你自己能比我高尚多少。”

年存曦善察人心,看了眼与聂夫人僵持的雁三琏,专门拣着年九珑的最痛处说:“对,你像是喜欢这个影卫,我知道你的,你只喜欢对你有用的东西,你在利用他,是不是?齐王府的鬼卫,不管放在哪都是抢手货啊。”

年九珑呼吸急促,一提三哥顿时让他心神不宁。

年存曦已是老江湖,对人心的掌控绝非尚未成年的年九珑可比,攻心战,他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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