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伤心得像小孩子一样揉着眼睛哭的哥哥,郑炎不知所措,连哄慰都忘了,只知道愣愣地用臂弯把哥哥圈在怀里。
大概,他们低估了自己在哥哥心里的分量。
心疼之余,郑炎又忍不住羡慕嫉恨,不知该说什么。
他也想要哥哥疼爱,至少能认真听他说完话。
又忍不住去想,若今日躺在这儿的是自己,哥哥会不会同样伤心。
可郑炎不敢问,也不敢说,每次争宠总会惹得哥哥不悦,郑炎只好默默忍下来,安慰自己,哥哥也是疼自己的。
忽然又在心里不安,郑冰命悬一线时仍旧挣扎着保护自己,自己却在嫉妒昏迷不醒的郑冰。
果真,他是伪君子,还不如郑冰真小人磊落。
郑炎正出神,怀里人软软地动了动。
影十一轻轻推开郑炎,抹干眼泪,侧身坐在郑冰身边,握着郑冰冰凉无力的手,指尖按在他脉搏上,脸色变得更僵冷。
“是碧鳞毒吗……”影十一再三确认,眼瞳微抖,喃喃自语,“怎么会染上这样的毒……”
湄隐生听说掌教夫人来了,忙不迭跑回来,想多看几眼当世医仙的后人。
湄隐生解释道:“是江南乘鸾坞里特有的碧鳞毒,一旦见血必然染上,一个刀疤脸的剑刃上沾着这毒,刺伤了郑馆主。”
“刀疤脸?是谁?”影十一一边给郑冰施针,一边失神自语:“为何是乘鸾坞?”
湄隐生一见影十一就忘了郑炎,忘了看自家掌教脸色,脱口而出:“乘鸾坞领主与先掌教是世仇,先掌教仙逝,他们便把我们掌教当做复仇对象,扬言灭门灵湄。”
“刀疤脸叫莫怀诚,以擅用毒闻名于杀手界,是乘鸾坞领主的得力手下,脸上那一道疤就是先掌教一剑劈的,他命大,居然没死,反倒给先掌教下了毒,以至他老人家死于非命。”
郑炎狠狠瞪了湄隐生一眼,湄隐生才吓得闭了嘴。
影十一瞥了郑炎一眼,眼神极失落。
郑炎看见这失落眼神心里更难受,哑声道:“哥哥你听我解释。”
影十一摇摇头,无奈回过头继续给郑冰施针。
影十一既来了,湄隐生只得在一旁打下手,他通医理,给影十一递针刀都熟练,没想到影十一施针时手速极快,湄隐生手忙脚乱拿针拿刀险些跟不上影十一的手,最后被影十一推到一边,不耐烦道:“你去熬药,别捣乱。”
湄隐生一脸无奈,蹲到药炉边,他好歹也是行内有名的医人,竟被影十一当做笨手笨脚的后生一样嫌弃。
影十一轻轻掀开郑冰凌乱的衣襟,露出胸前一大片溃烂发红的毒痕。
看着那片触目惊心的毒痕默然半晌。
他吸了吸鼻子,垂眼拿了把银刀片,刚止住的眼泪又默默滴到自己手背上。
俯下、身,聚精会神割下一层腐烂的皮肉,刀片在郑冰皮肤上发出轻微的割断皮肉的沙沙声,影十一拼命咬住嘴唇,一刀一刀都恍若在自己心上割。
待到割完腐肉,影十一方才松了口气,再细心涂一层药液,按上药布层层缠起来。
暂时能止住毒痕蔓延,穴道上的银针一时遏制了郑冰经脉内肆意流窜的碧鳞毒,郑冰苍白的脸才略略有了些血色。
影十一才缓缓坐直了身子,动了动筋骨,骨骼因为僵硬许久不动而发出吭吭响声,疲惫靠在床头,搓了搓脸。
郑炎一直在旁边守着,倒了杯水喂到影十一嘴边,影十一抿了一口,深深叹了口气,抬起眼睫,露出布满血丝的眼睛。
郑炎想摸摸他的脸,被影十一抬手扫开。
“哥哥……”郑炎像被针扎一样缩回手,无措地搓了搓指尖,“哥哥去歇一会……我守着郑冰。”
影十一靠着床头,疲惫道:“你去忙,他醒来的话看不到我会难过。”
“……”郑炎心里像突然被扎出了血,有些喘不过气。
他没再说话,默默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
湄隐生也跟着走出来。
“掌教,夫人是关心则乱。”湄隐生劝道。
“没关系。”郑炎整了整衣裳,轻声道,“哥哥喜欢郑冰,应该的。”
“掌教……夫人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他情绪太焦躁了,一时冲动……”湄隐生焦急不已,不知道怎么劝,实在没法子,只得道,“小生先给您换药吧。”
郑炎摇头,挥手叫他退下,默默靠在房外。
一如从前,一人陪着哥哥时,另一人也不愿走远,只会安静地在外边漫无目的地等待着。
屋里屋外,寂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