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壳寄给许知奚的硬盘里不仅仅只有一个视频。

那空荡荡的界面里还藏着一个隐藏文件，许知奚发现之后便状似无意地把桃汁支走，自己找了个不被监视的角落查看了内容。

让他没想到的是，里面居然是源谷电子病毒走私案的卷宗。

这卷宗他在警署里就能查到，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与他曾经看过的版本相不同的地方。

梁三烨提交上警署的报告里，电子病毒贩卖案与过往的许多走私病毒案没什么不同，这病毒投入镜域里有致幻的效果，会让人成瘾，用久了脑神经会出现其他病症。

这一套病毒序列很快就加入了警署网安科的黑名单，追查工作转移到了梁三烨的手里。

梁三烨查案的手法和他本人一样强硬，源谷这城市本身也不大，他抓了人就审，审不出来一个也不放，抽丝剥茧，渐渐挖出来了些源头。

破壳寄给他的这份卷宗里，显示梁三烨曾经探查过许多地方，他甚至去过康一迈的机械器官公司——远在义肢出现数据错误发生爆炸之前。

可许知奚并不知道他去那里查了什么，因为在后续梁三烨提交至警署的档案里，对这些事情闭口不提，全部规避。

其实这是可以理解的，市局向下施压要他结案，他只能从当前的线索里挑挑拣拣，选出一些浅显的、能圆上的部分，草草勾勒出一个虚伪的真相。

破壳把这两份资料一明一暗送到他手里，目的不言而喻。

明里的视频资料算是障眼法，这段视频原本是楚彻匿名秘密送给破壳的，想必破壳也早就想清了原委，知道楚彻是想搭他这一趟顺风车，干脆顺水推舟如他所愿。

而许知奚也可以利用这段视频做借口和破壳成功见面。

他假借视频和人见面，并且或真或假地将事情告诉给楚彻，楚彻便会认为他是想要一石二鸟，一面和破壳联盟的人搭线牵桥，一面将楚彻的人引蛇出洞。

许知奚也如了他的愿，搞出一段惊天动地的动静来，楚彻的人目的是为了保护他免受意外，对上他本就畏手畏脚，只能转身就跑，还特意分了几个方向分散跑，叫他追也追不上。

等到人都走光了，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许知奚终于能开始与破壳真正的交易。

拉梁三烨下水并不是许知奚的本意，但破壳给他的这段资料摆明了是准备重启这桩案子的意思，他认为有必要让梁三烨自己做决定。

梁三烨是个死脑筋，他认定的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就不甘心。

电子病毒贩卖案，他显然已经摸到了些远超出这案子的部分，让他放弃调查，他自己也不甘心。

万益随手打开了一个电子悬浮屏，半空中立刻弹出一张文件扫描图，这是许知奚曾经在奇怪域里看到过的文件，只不过在那时候，文件上糊满了黑色马赛克。

这是A096接触不到的内容，所以他在奇怪域里并没有看清楚。

而此时，几个计划流程清晰地展现在了眼前。

“TASK1：联络小爬，于益明集团内部修改机械臂数据……TASK3：许鹰鸣得到错误参数数据后，必将联络外世界，市联大楼数据库出现不稳定，联络白河，代号普洱，介入警署内网，修改警员W信息、修改飞行器限飞数据。”

他把扫描图递到梁三烨面前：“梁警官，我来简单说一下。”

“我们利用病毒数据，造成了义肢的实用错误。康一迈的益明集团开发的机械器官，来自于外世界，所以当机械器官出现这种不定时爆炸的紧急情况，许鹰鸣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络外世界。”

“但这个病毒数据，并不是我们的人制造出来的。他是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又突然流行起来的。我们的黑客截获这个病毒进行实验，发现它可以完美融合机械器官的数据，并且在运转中出现短路爆炸。”

梁三烨突然打断他：“你们只为了打开与外世界的通路，就随意修改关系到上万百姓的义肢数据，你知道爆炸里死了多少人吗？你们破壳就是这样草菅人命？”

万益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笑容里居然有几分让人心惊的憧憬：“死亡？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也许死亡才意味着新生。”

梁三烨被这笑看得头皮发麻，他冷声说：“你被洗脑了。”

许知奚本以为万益会来一段反派标准仰天大笑，却不想对方只是略带遗憾地扫视着他们，满眼写着“你们这些愚蠢的人”。

“在这里死亡未必是真的死亡，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许鹰鸣会心甘情愿让我们杀死他？”

“什么？”梁三烨不敢置信地问。

万益没有讲下去的意思，而是将话题重新拉回到面前的文件上：“好了，梁警官，你的意思我明白，道不同不相为谋嘛，你不愿让自己和破壳扯上关系，我们便只在这一层合作，你呢，来查案，我们呢，帮你查，查出来什么，我们共享。到那时，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我们非常欢迎你的加入。”

梁三烨没有说话。

“不过，我是个生意人，我们生意人有自己的规矩。”万益笑了笑，“秘密查案，秘密的意思梁警官应该很清楚，查案的全程有我们的人跟进，想必梁先生也不愿意这事情被别人知道。”

梁三烨咬紧牙关，像是在心里权衡斟酌，最后才点点头：“可以。”

万益的脸上绽放出比刚刚更加真心实意的笑容：“那么，与梁警官的生意就算是一拍即合了。许先生呢？”

梁三烨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称呼的不同，对他只叫警官，对许知奚却称先生。

看样子与他是“道不同”，与许知奚倒是真正的、不止“这一层”的合作了。

许知奚的胳膊架在座椅靠背上，一手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问：“嗯？”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破壳与警署的目的是一样的。”万益说，“许鹰鸣死后会自动打开联通外世界的其他通路，这个情报我们都知道，但现在问题是，没有人能找到那个备用通路。”

许知奚点点头：“你觉得外世界来的我会知道？”

“也许。”万益耸耸肩，“除此之外，许鹰鸣留下的密钥也很关键。关于密钥，你本人都不知情，我们也没有更详细的情报。许鹰鸣把东西留在你的镜域里是我们根据现有线索推断出来的，暂时没有证据支撑。”

许知奚应了一声：“知道了。”

梁三烨听得一头雾水：“外世界的你？什么意思，外世界还有一个你？”

许知奚毫不避讳地承认：“是的。我们在这里，我们生活的这个空间，看到了另一个我。”

“不是伪装，或者易容？”梁三烨问。

万益轻叹一声：“电子伪装、面部易容，梁警官认为破壳会看不出来吗？”

见梁三烨被噎住，万益收起了调侃的神色：“我们甚至排除了基因克隆、记忆移植等等数十个猜想，如果所有猜测都是不可能的，那么最不可能的……”

他点到即止。

梁三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不是意识传输来到这里的吗？怎么会有两个小许？意识是唯一的啊？”

许知奚无法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只好无奈地说：“这就是我不得不和破壳合作的原因。”

梁三烨被这接二连三的秘密砸得昏头转向，嘴唇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车子内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差不多了。”万益将一个通讯号码留给了梁三烨，开门准备离开，“梁警官有需要随时联系，如果需要线下见面，可以来北区的鸡蛋灌饼摊子，是个移动摊位，那里有我们的人。”

梁三烨看着自己刚吃完的鸡蛋灌饼包装袋：“……”

这是他在路边小摊买的，看来他在来的路上就被破壳的人盯上了。

万益走得很潇洒，直接回了空厂里，眨眼就不见踪影。

许知奚二人开车驶出这片废弃工厂，可没等车子转过一个弯，他们就默契地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有人在盯我们。”梁三烨踩下油门，眉头紧皱。

许知奚简直无语：“没完没了，走吧，去溜溜他们，我怀疑是楚队发现自己被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