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的电话关机没有人接,就连魔术师的电话也打不通,何毕只好拨给李先生,祈求他接电话。
然而对方是个社恐,二人的交情除了在会所里见过几次外,就是在朋友圈互相点赞。
打到第三遍的时候终于接通,何毕猛地松了口气。
李先生告诉何毕,齐明出差去了,这会儿刚上飞机,又把魔术师的地址发了过来。
半个小时后,魔术师光着膀子,在自家床上被一路飙车过去的何毕揪起来,旁边睡着的sub吓了一跳,看何毕气势汹汹还以为是来捉奸,心想没见过这么凶的sub,特别自觉就溜了出去。
魔术师对着季语声的话琢磨了半天,何毕着急地催他:“他手机昨天摔坏了,电话号码都存在里面,他是不是背不住他妈的电话号码,让我们帮忙打给他妈找人把他捞出来啊?”
“应该不是,怎么会打给他妈呢,他妈那脾气,估计要闹出社会新闻。”魔术师略一沉吟:“我知道了。”
他突然神色复杂地看了何毕一眼,不自然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接着鬼鬼祟祟地出去。
何毕有点敏感,明明是关于季语声的事情,什么电话还要背着他打?不一会儿魔术师回来,叫何毕跟他走,意思是有办法了。
两人共开一辆车,一路上,魔术师表情都不太自然,不住从后视镜里偷瞄何毕,等何毕看过来,又立刻移开目光。
如此反复几次后,何毕险些发火,魔术师只好试探道:“他有跟你说过他家里的事情吗?”
“说过一两句吧,怎么了?”
魔术师拖长调子哦一声,一般没想好怎么回答时,就会这样拖延。何毕还想继续追问,却见周围景色越来越熟悉,这才发现他们正往季语声家附近开。
何毕突然知道魔术师搬来的救兵是谁了。
几分钟后,车停在一家宾馆门前。
何毕对这个地方很难不印象深刻,那天晚上他就是站在马路对面打给季语声,他想自己永远都无法忘记等待电话接通,祈祷季语声不要对他撒谎隐瞒的心情。
苏承光的身影从旋转门后出现,一边走一边打电话,脸上带着笑,左右看了一下就看到魔术师的车。
大概不知道何毕在车上,他很自然地去开副驾驶的车门,开门的瞬间讲话声音戛然而止,眼中掩饰不住的意外。
——显然他还记得何毕。
何毕主动笑了下,苏承光很快反应过来,坐到后面去,笑着冲二人点头打招呼,何毕维持着微笑,转头看着魔术师。
魔术师冷汗直流,背挺得异常的直。
车子开走,苏承光还在打电话,偶尔从他嘴里听到季语声的名字。街上流水马龙,喇叭声,喧闹声在这一刻尽数远离,何毕只能听到苏承光气定神闲又游刃有余的部署吗。
最尴尬的时刻在苏承光挂断电话后才真正到来。
车上无一人说话,魔术师聚精会神,看着四通八达的街道嘴里念念有词:“前头是不是堵车啊,我们换条路走,何毕你给我开个导航。”
何毕冷声道:“你前头一辆车都没有。”
苏承光忍不住笑了,他探出头,说道:“又见面了。”
魔术师刚想接话,余光却发现苏承光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何毕。
“你还记得我?”
上一次见苏承光,还是陈狄有事相求,让何毕以校友的借口跟他到饭局上去抱人家的大腿。
苏承光笑道:“当然记得,你大我两届,是我的师兄。上次聊得很愉快,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陈先生最近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何毕心想,陈狄一点也不顺利,昨天挨了两顿打,可能等下还要被收拾,你刚才打的电话就是去火上浇油的。
这下连魔术师都听出不对劲,千算万算都算不出来三人还有这样一层交情在,居然都互相认识,他有预感季语声出来恐怕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慌忙岔开话题,问苏承光季语声还要被关多久。
“走个手续就行了,我们现在就过去把他带……”苏承光的声音停住,他的视线留在何毕脖子后的吻痕上,反应极快地去瞄何毕的手腕,简直就像条件反射一样。
一定是经历过许多次这样的事情,才会知道第一眼要落在哪里。
两个紫红色的勒痕在手腕上清晰可见,允许苏承光对何毕昨晚经历的一切进行天马行空的脑补。
他不说话了。
魔术师的脚放在油门上,默默提速。
车内的气氛令人窒息,快到地方的时候苏承光又接了个电话,陈狄的名字隐约从里面传出来,这下大家都知道是谁报的警了。
苏承光是个人精,从三言两语中推测出大概是怎么回事,看向何毕的眼神更加复杂。
车停在警局外,他淡淡道:“我不进去了,你去吧,都打好招呼了,交完钱办完手续直接把人接出来就可以,我怕他们头儿在,看见又是一顿跑不了的应酬。”
魔术师求之不得,给何毕使眼色,让何毕跟他一起去,何毕却坐着没动。
两个聪明人在这一刻都对彼此有话要说。
车门啪的一声关上,车内死一般寂静,苏承光问:“我抽根烟,你介意吗?”
何毕道:“本来有点介意,怕落烟灰,但一想到这是魔术师的车,我还有点高兴。”
苏承光一下就笑了。
车窗降下,第一根抽得又快又急,连说话都顾不上,苏承光点火的手甚至有点抖。第二根就好上很多,看姿势也是个老烟枪,他一连干完两根,才稍稍稳住情绪,问何毕:“当他的sub是什么感觉?”
何毕想了想,诚实道:“经常拌嘴,永远猜不到他下一秒要做什么。高兴的时候很高兴,生气的时候也是真的想把他打死。”
苏承光胳膊搭在车窗外弹烟灰,听闻怔怔的,烟烧到手指察觉一阵痛意。
“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和谁固定一段关系。”他眼睛有点红,笑着抹了把僵硬的脸,抹去脸上的失落艳羡,又重新精神起来,“你和陈狄怎么分的手?因为季语声吗,他给你捣乱了?确实很像他会干的事情。”
“他劈腿了,跟季语声没什么关系。”何毕没有多说,苏承光恍然大悟,同情地点点头,“蛮常见。”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将何毕从上到下打量一眼,突然道:“其实你有感情洁癖对吧,跟他很像。他不止有感情洁癖,对某一方面还要求极高,或许这是dom的通病吧,很不可理喻,要求你百分之百的坦诚和信任,要求你顺从、听服,可他那样的家庭条件,谁又敢豁出去呢,都想给自己找条最稳妥的路。一旦发现你有一点点犹豫,他会毫不犹豫地抽身而退,多狡猾,多无情。”
“跟他在一起,担多大的风险,就有多大的快乐,就像他喜欢的极限运动一样,季语声就是这样的人,你说对吧。”
何毕不置可否,可苏承光的话听得他心里不舒服,就好像他跟季语声有一段不为人知,谁也无法涉及的过去。
苏承光像是看出何毕内心的想法,笑了笑,解释道:“别误会,他从见到我的第一天就恨我,从没给过我机会,哦不……给过,我也很好的抓住了。所以我才能是今天的我。”
他笑了笑,舒展身体,让何毕看现在的自己,那笑容中无不苦涩落寞,他发现什么,朝何毕身后一指:“陈总来了。”
何毕向外看去,只见陈狄摔上车门,正往警局里走。
苏承光抬手看表,笑道:“季语声也快出来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不好太嚣张,还是你去吧。”
何毕看着陈狄,冷笑一声下车。
陈狄看到何毕从车里出来,他停下脚步,突然又不急了。
他脸上淤青没消,一夜过去似乎还又严重了些。开裂的嘴角虽结疤,消却的痛意却在看到何毕的那一刻卷土重来,对季语声的维护偏袒,无疑是狠狠碾碎了陈狄仅有的自尊。
想到这里,陈狄嘴角又诡异地撕痛,他下意识摸了摸,看着何毕,突然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季语声那样的人只会花言巧语,钱没有,本事没有,人脉没有,出点什么事情,你只能这样焦头烂额。你以前不信,现在信了吗?你猜我能让季语声在里面呆几天?”
那两根呛人的烟大概抽到何毕心里去了,他连嘲讽陈狄的心情都没有,只是漠然地移开目光,站在门口等季语声出来。
背后传来脚步声,是苏承光从车上下来,他烟瘾犯了,连着吸第三根,一边走一边弹烟灰,风衣往身上一裹,走路目不斜视。
陈狄看见他,显然没料到苏承光会出现在这里,诧异道:“苏……苏秘书!”
苏承光脚步一顿,像是刚看见陈狄一样,恍然大悟道:“陈总……!真是好久不见!”
他主动伸出手,陈狄赶忙握上去。
何毕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发现陈狄的腰挺得没有那样直了,就像他第一次看见苏承光那样巴结讨好。
“您怎么在这里。”
苏承光故作苦恼:“来办点事,哎,领导儿子跟人打架进来了,一大早就打我电话让我先去解决他儿子的事情,我今天还有个会呢,也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季书记还挺重视,非得亲自过来,说要把这小子收拾一顿,谁叫他惹是生非来着。”
他把烟扔到地上碾灭,意有所指道:“要我说啊也就嘴上厉害一下给点教训,回头一看脸上的伤,哪儿还舍得,多大点事儿啊,你说是不是陈总。”
从第一句话开始,陈狄的脸色就有点变了,听到季书记三个字,更是反应过来。
他似是消化不过来,脑子嗡嗡响,脸上猛然充血,呆呆重复道:“……季,季书记的儿子?”
“是啊。”苏承光笑道,“这不,出来了。”
陈狄背后,季语声正往外走,还是被亲自送出来的。
他先是看见何毕,脸上的笑就止不住了。
接着看到苏承光,脸又一绷,立刻回头看着身后的魔术师,气急败坏道:“你是不是笨啊!我妈来了的意思就是别动用我家的关系免得我妈小题大做咋咋呼呼!你去找他干什么啊……”
魔术师朝何毕那边挤眉弄眼,意思是对不住了兄弟,先想好怎样把这关应付过去吧。
三人吵吵闹闹往外走,季语声一把拉住何毕的手,没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还在和魔术师斗嘴,谁都没有看陈狄一眼。
苏承光识情知趣,并不靠近,他和陈狄并肩站着,笑着道:“陈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些事儿就算了。”
陈狄脸色煞白,一个字都说不出。
苏承光又对他笑了笑,也懒得搭理陈狄了。
他追上去,叫着季语声的名字,季语声只假装没听到,还是何毕扯了他一下,没办法了,才回头,看着苏承光,没什么情绪道:“怎么了?”
“给你爸爸打个电话,他有点担心你。”
二人说话的时候谁也没有顾忌何毕,季语声直接了当地拒绝,说他手机坏了还没修。苏承光也没反驳,作势要拿自己手机直接打过去。
季语声阻止道:“行了别费劲了。”
他一只手伸进何毕的衣兜,直接用何毕的手机打给他爸。他知道第一遍不会有人接,还得打第二遍,等电话的时候在玩何毕的手指头,一回头发现苏承光还在旁边站着,冷漠道:“你要听?”
苏承光转身离开,站在一旁又开始吸烟。
何毕突然觉得苏承光有点可怜,他本来也要避开,季语声却把他一扯,示意他留在这里。电话通了,季语声先是喊了声老爸,听起来也不是同他爸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又不情不愿地嗯嗯啊啊几句。
这表情何毕经常看,他班上的男孩子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就是这副样子,想关心几句又不好意思说,嘴强牙硬的。
季语声说着说着想起什么,忽然瞥了眼何毕:“反正都麻烦你了……再帮我点忙吧,你再帮我这一次,我抽三天带你去玩,让你挑地方……哦,嫌少?那算了,我就能抽出三天……我当然很忙啊,我忙着谈恋爱好不好。”
季语声作势就要挂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妥协了,季语声在得意地笑,他笑着笑着,突然低头,轻轻吻在何毕的嘴上。
早上阳光正好,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斑斑驳驳地投映在地上不断变换,季语声动作很温柔,轻轻贴着何毕的嘴唇,一点都不似昨天晚上的粗暴专制。
他一心二用、三用、四用。
眼里看着何毕,心里想着何毕,手上拉着何毕,还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季语声亲完就起身走开,估计是接下来的话真的不方便当着何毕的面说。
何毕站在原地发怔,嘴唇上还残存着季语声留下的触感。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会很棘手,甚至做好了为季语声去向陈狄低头赔礼道歉的准备,谁知道苏承光一个电话就可以轻易解决,更何况季语声背后的势力还不止一个苏承光,以他这样的条件,当然有随心所欲的自由。
季语声挂断电话,回来发现何毕不在状态,以为何毕在担心他爸,随口安慰道:“放心吧……他跟我妈都各玩各的,巴不得有人能收拾我,省的天天往山里钻叫他们担心。”
何毕勉强笑了笑。
季语声看着他,对何毕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
“怎么了?”
何毕怕被季语声看出些什么,或许在这一刻,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转移话题道:“……我突然想起来,走得急,你交代我的房费忘续了,是不是12点要退房?”
季语声一愣,低头看时间。
他认真地问何毕:“你最近有好好锻炼吗?”
何毕:“昨天晚上算吗?”
“昨晚你都没及格……”
话音未落,季语声突然拉着何毕飞奔起来。他一边跑一边笑,时不时回头看何毕一眼,叫何毕快跟上啊。两人穿过大街小巷,季语声跑过的地方有风,他手心炽热,让何毕的心也跟着热了。
打上出租车赶到宾馆的时候差三分钟不到,季语声拽着何毕一路狂奔,赶在最后一分钟续上房费,把何毕拱进电梯,二人到达房间门口时都心如擂鼓。
季语声站在何毕背后,一手捂住何毕的眼睛。
“不许偷看啊。”
何毕的睫毛在他手心颤抖着,接着听见开房门的声音,眼上重量一轻,他抬头,看见满眼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