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生气了,所以吃晚饭的时候,程乐颐不仅挑了离商鹤云最远的位置,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商鹤云也沉得住气。
他不想要不清不楚的感情,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得到完完整整的程乐颐。
商鹤云知道程乐颐对其他人都没有超越友情的感情存在,但他还是会嫉妒。
嫉妒在他之前,程乐颐先关心了别人,哪怕是无心。
每次吃饭都是修罗场。
尤其是今天,饭桌上的众人都能感觉到围绕在商鹤云和程乐颐身上的低气压。
这两位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明明之前感觉都亲近了许多,只过了一下午突然又变成了僵局。
光是不去夹朝着对方方向的菜就已经算是很严重了。
其他游离在感情线之外的嘉宾默契地寻找队友。
确认了大家依然只是NPC之后,决定继续装聋作哑。
这恋综他们是走不了一点。
段泽锐是被晒伤了,但也不算严重。
在昂贵的面膜紧急抢救下,泛红的脸颊已经恢复白皙,但依旧不影响他借机卖惨。
段泽锐坐在程乐颐旁边,刚伸出晒红的胳膊,就得到了关心。
程乐颐:“看起来不红了,应该不痛了吧?”
“恩。”段泽锐把脸凑到程乐颐面前,“脸也没事了。”
程乐颐没察觉到危险,还认真地看了看,然后对着镜头说:“替大家看过了,段队的脸依然非常帅气!”
【那就好那就好,Vast得不得冠军是小事,段队的脸没问题就行!】
【果然贵有贵的道理,那面膜什么牌子的,想买!】
【啧,段队我都懒得揭穿你,有必要把脸靠那么近吗?】
【这个距离,不亲一下合适吗?】
【嘤嘤嘤嘤嘤我们萌乐就是最甜的!】
【说最甜的怕不是想挨打!我们情投颐鹤还在呢!】
“啪嗒——”
“对不起商老师!”
隔得最远的程乐颐蹭地一下就站起来了。
蓝丝羽忙不迭地钻到桌子下面去捡筷子,紧张得声音都在颤抖。
“我是不是撞到您的伤口了?疼吗?需要去医院吗?”
商鹤云摇了摇头,语气温柔地说:“没事,是我自己没拿稳。”
蓝丝羽心有余悸,连忙把凳子往旁边挪,生怕再碰到商鹤云一点。
“我再去给您拿双筷子!”
程乐颐默默坐下了。
假装无事发生地吃着面前的菜。
【妈耶,我心脏都停跳了一下!】
【虽然米妈不是有意的,但是商老师脾气好好,情绪好稳定。】
【商老师的手伤到底怎么样了啊呜呜呜呜好几天了纱布都没摘,能不能给我们看看啊!】
【左手一直不拿上桌,就是怕被拍到会被人过度关注吧。】
【比起晒伤,还是这个伤更严重吧?】
【应该是的吧,不然程小乐怎么会那么紧张。】
【他是不是以为镜头没拍到他?】
【应该是……一点小动静就急成那样,干嘛还冷战啊!】
【[捂脸]商老师掉了双筷子,段队的卖惨就白费了。】
【我以前以为自己不喜欢看争风吃醋,现在看来是我太装了,我太爱看了!】
【两位心眼子都不少,这把是高端局啊!】
不止看直播的观众发现了这点,一直留心着程乐颐的段泽锐和施竼溪都把他刚才的关心则乱看在了眼里,却都没有默契地揭穿。
·
因为下午的事,吃完晚饭之后程乐颐没有急着回房间,他不想这么快又单独面对商鹤云,于是就窝在客厅沙发里抱着米粒玩手游。
傲娇的猫咪在他怀里乖得不像话,脑袋贴在他颈侧,舒服得打起了呼噜。
【这个画面好萌啊!】
【米粒真的好喜欢乐乐!】
【米粒这样,米妈真的不嫉妒吗?】
【我不知道蓝丝羽会不会嫉妒,我是要嫉妒疯了,但是我不知道是该嫉妒程小乐还是米粒!】
“乐乐。”
猛地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米粒瞬间抬头,爪子抓着程乐颐的衣服,溜圆的眼睛有些凶地盯着来人。
【这是什么小茶猫啊!】
【不怪米粒,是段队的气场太霸道了。】
【笑死了,在段队看来,米粒也算是情敌吧?】
段泽锐没兴趣跟一只猫争风吃醋。
“有事跟你说。”
程乐颐就感觉眼皮一跳,下意识要去找商鹤云。
刚动了一下又想,我干嘛要找他!
“好。”
·
夜幕降临,月光清凌凌落下,赶走了一天的炙热。
白天像烤盘一样的天台,这会儿倒成了最佳的纳凉地点。
一杯冷饮、一把蒲扇,看着星空吹着晚风,好不惬意。
“找我什么事?”
程乐颐看了一眼天台上新增的摄像头,心想,费喆之前一定没想到,居然有人能顶着高温烈日在天台聊天,晚上就连忙装了一个,效率真是惊人。
段泽锐:“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去我们战队。”
【嚯!段队居然真的发出邀请了!】
【乐乐技术好,请他也不意外!】
【我就知道他带乐乐去基地是有目的的!】
【其他战队的人在吗?快来抢人啊!】
程乐颐摇头:“不是说过吗?我家不准我长时间玩电脑。”
段泽锐失笑:“这话你自己信吗?你去看看你的游戏时长,都快赶上我们职业选手了。”
程乐颐:“……”
“那我也超龄了,入队一年就得退役。”
电竞这行吃的就是青春饭,年纪上去了,反应力、手速、体能的倒退在比赛中都是致命的失误。
程乐颐想起上次去Vast看到的青训生,一个个小豆苗茁壮成长,他也稍微羡慕了一下。
能把热爱当成一生事业,确实是非常棒的事情。
“可以来当指导。”段泽锐还在继续劝,“你的能力,我清楚。”
程乐颐还是摇头:“你知道的,我习惯了自由自在,不喜欢被人管着。”
段泽锐的确知道。
但他还是一次次提,又一次次被拒绝。
只是以前他不知道原因。
段泽锐拆掉腰上的收音麦,程乐颐意识到他可能要说重要的事,也反手关掉了。
“说说吧,你们是为什么分的手。”
程乐颐:“……”
话题转得之生硬,打了程乐颐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段泽锐会这么直接。
不过一想也是,段泽锐本来就是那种拿进攻当防守的人。
只是程乐颐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这才几天就已经被人看出来了。
像是知道程乐颐的困惑,段泽锐主动说:“因为我了解你。”
“我知道你不是会犹豫的人。”段泽锐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甘,“但是你在面对商鹤云的时候,总是踌躇不前,想关心又不敢,想靠近又害怕。”
“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对他是不一样的。”
程乐颐:“……”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不擅长伪装。
更不知道段泽锐这么了解他。
“是他甩的你?”
段泽锐问完又觉得不合理。
如果真是商鹤云提的分手,那他就不会主动出现这里想要挽回。
程乐颐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你是为什么不要他的?”
接连两个问题,砸得程乐颐哑口无言。
分手的原因太丢脸,程乐颐无法如实相告。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因为喜欢商鹤云而做的那些事,的确是勇敢到近乎莽撞。
·
当程乐颐察觉到自己对小师兄起了歹念之后,就仗着对方的宠爱,极尽撒娇之能事。
饭不好好吃、澡不好好洗、路不好好走,就为了让商鹤云心软喂他吃饭、帮他洗澡、牵着他走路。
每天从睁
眼开始,程乐颐就一直赖在商鹤云身边叽叽喳喳,像只小山雀一样围着他打转。
但那时候的商鹤云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
给了程乐颐无尽包容的同时,也是理智的疏远。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程乐颐视力恢复之后,商鹤云就不愿意跟他一起睡了。
这可把程乐颐急坏了。
一周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每晚抱着小师兄睡,不是被子不暖,而是檀香能安神。
在白螺寺的每一晚,因为呼吸间能闻到这个香味,他都睡得无比香甜。
当程乐颐表达出这个意图之后,商鹤云迟疑了两秒,摘下了手腕上的檀香手串递给程乐颐:“既然你喜欢这个味道,那今晚让它陪你睡吧。”
“不是……”
程乐颐知道喜欢那香味不仅是因为檀香手串,还因为商鹤云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不要手串,我就要挨着你睡!”
程乐颐耍赖皮,先一步爬上了商鹤云的床,大有一种“你要么把我扔出去,要么就跟我一起睡”的决绝架势。
商鹤云当然舍不得把他扔出去。
程乐颐自己躺在商鹤云的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他不知道的是,商鹤云就在他睡着之后去了大殿念经。
如同第一晚那样。
心里有许多可怖的念头无法驱散,只能寄希望于佛祖,念经千遍,使他灵台清明。
白螺寺不大,加上程乐颐也只有五个人。
到了第三天圆照大师和两位师兄就知道了商鹤云通宵念了两天经的事。
大师兄以为他们俩小孩吵架了,还想当和事老劝一劝,却被二师兄给拽住了,让他们小孩子自己解决。
圆照大师看破没说破,念了声阿弥陀佛就由他们去了。
连着两天早上程乐颐都是自己在僧寮醒来,没有跟以前一样被抱去大殿外听经,他就知道商鹤云根本没有跟他一起睡。
在听说商鹤云连着两天宿在大殿之后,他心疼了,他舍不得,于是他去找了商鹤云,把手串还给了他,告诉他,自己可以一个人睡了。
商鹤云才答应回来。
晚上两个人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商鹤云平躺着,姿势非常标准文雅。
程乐颐侧躺着就那样一直看着他,第无数次感叹,小师兄长得可太好看了,又精致又帅气,又佛家慈悲,低垂着眉眼的时候却又那么勾人。
此时的程乐颐已经非常清楚自己对商鹤云是哪种喜欢,他忽然又了个非常大胆的念头。
第二天轮到商鹤云下山换东西,作为他的小尾巴,程乐颐自然是要跟的。
从踏出山门开始,程乐颐迈出一步就开始数数:“1、2、3……55、56、57……83、84、85……121、122、123……”
商鹤云听了一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在数什么?”
程乐颐没有回答,还在继续一步一数:“148、149、150!到了!”
“什么到了?”
程乐颐忽地凑上来,在商鹤云唇角亲了一下。
“到白螺寺地界之外了!”
看着懵逼的商鹤云,程乐颐又开心又很害羞,然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
小师兄会生气吗?
生气了以后会都不理他了吗?
但是做都做了,他不后悔!
“被我亲了,算破色戒吗?”
程乐颐有些心虚,但还是期待着小师兄的回答。
破了才好,那他就去跟圆照大师要人!
“你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商鹤云的语气很平静,“而且我们都是男生,不算破戒。”
听到后面这句,程乐颐瞬间炸毛了。
“男生跟男生早就可以结婚了,小师兄不仅要提防女施主,男孩子也要小心哦!”
程乐颐越说胆子越大:“既然你说不算破戒,那我以后亲你你不许躲!”
后来程乐颐每天都要找机会轻薄商鹤云。
迟来的叛逆,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要干。
直到生日那天,他把商鹤云骗到了山上,却又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人推开。
现在想来,他的行为真是渣得一批。
先撩人的是他,偷亲的是他,告白的是他,最后把人推开的还是他。
在跟着外公父母下山的路上,程乐颐一直不敢回望。
那天商鹤云没有回来,他的那句道歉也没能说出口。
回了家,心也跟着空了一块,整夜整夜睡不好。
程乐颐买了很多檀香手串回来,却没有一个像商鹤云身上的味道。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几乎失眠了整整一个月。
不仅是因为失去了人形抱枕,更重要的是他把心丢在了山上。
一个月后,拿到了驾照的程乐颐背着所有人,偷偷开车去了一趟白螺寺。
他做足了准备,想好了该怎么道歉,也想好了怎么跟商鹤云说想再试试,却没想到寺门紧闭,任凭他怎么敲也没有人来应。
这下程乐颐才慌了。
他打电话问当地旅游部门,以游客的身份咨询。
得到的回答却是,寺里的僧人远行苦修去了,要明年春天才会回来。
是了。
外公说过,白螺寺的僧人每年都要去徒步苦修。
这一路,风餐露宿,以地为被以天为盖,饥一顿饱一顿,生病了也不会停止前行。
路走多了他会累吗?
吃不饱饭他会饿吗?
天气变冷了他会生病吗?
会遇到野兽吗?
会不小心受伤吗?
……
种种担忧,只是随便想一想,程乐颐就止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就这样忧心忡忡又过了两个月。
那时候的程乐颐已经去上大学了,只是每次走在路上他都忍不住四处张望,期待着那个想见的人就在下一秒。
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人是出现了,却不是在街头,而是在商场的大屏幕上。
正在播放的娱乐新闻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他每个失眠的夜里都会想念的人。
还是一样的僧人模样。
但他却不是明澈,而是新人演员商鹤云。
那一瞬间,程乐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是在那一刻,被欺骗的愤怒盖过了所有。
他终于知道了在他生日那天,商鹤云欲言又止的是什么。
名字是假的、和尚也是假的,他只是为了拍电影而在白螺寺剃发修行。
到最后,他连他的名字都是从别的地方知道。
这些年,程乐颐曾有无数个机会去见商鹤云,但他都没有付诸行动。
他的心停在了四年前。
佛家有句话——“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注]
诸般道理因缘而生,而缘终将会散去。
他们之间也是一样。
再怎么耿耿于怀,也终将会有一天散去。
在来参加节目之前,程乐颐确实是这么想的。
却没想到商鹤云会亲自找上门来。
在商鹤云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才再次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