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文定的那个房视野很好,落地窗,能直面雪山,早上起来如果天气好,说不定还能看见日照金山。
姜默先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坐了会儿。晚上看不清什么,外面黑蒙蒙一片,看到的只有窗上自己的倒影。他凭着记忆里的方位感找了找黑暗中的山,就把目光落在某个地方,发了会儿呆。
来这里后,姜默只要无聊就盯着那座藏族人心里的神山,久久地看,思考各种各样困扰他的问题。
沈朝文洗完澡出来,看他坐那儿发呆也没动静,想了想,走过去坐到他边上,也没打扰他发呆,就静静陪他坐了会儿。
现在姜默判断一个人和自己能不能处下去就看彼此沉默的时候难不难受。沈朝文性格沉静,话不多,只要不吵架,他俩待在一起气氛都很和谐。
姜默突然说:“有一天我们去拍雪山,远远看着山,我突然特别感动,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睛都酸了。”
这么多愁善感。沈朝文问他:“觉得山太好看了?”
姜默摇头:“也不止是看那座雪山,还看到了自己心里那座山。”
还整抽象了。沈朝文想了想,用质朴的方式鼓励他:“慢慢爬。你要做攀登者,就要做好路途不容易的准备。”
这口吻怎么回事,有点像在鼓励员工。姜默听完笑了笑:“我俩其实也不算同频的人,但你有时候还是能理解我,能跟我聊,还能跟我吵,真奇怪。”
沈朝文:“不同频怎么了?我觉得太同频的人凑在一起才很悲哀。”
太同频的人凑在一起才悲哀?
也许是。姜默很受教地点头,若有所思道:“有道理。”
沈朝文说:“交流本身就充满误解。”
“嗯,交流这种事,确实比较神秘,语言是基础,也是桎梏。这件事,好像还是你给我的启发。”姜默想了想,“之后我们有几场戏,我打算让我的男主角讲普通话,让他后来遇到的一个邻居大爷讲藏语,他们自说自话,都听不懂彼此在说什么……但他们最后还是明白了对方,达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理解。”
“怎么理解?”
姜默眼里有笑意,不响,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他的脸颊,无声地传递一些信息。
理解或许可以是无声的。沈朝文看着他,读他,凑近,吻他。
接完那个吻,沈朝文从旁边的小包里翻出油,套,两条领带,让他挑,问,你喜欢哪一条。姜默点了点左边那条,叉开腿,让他坐上来。
除了背后那朵花,沈朝文身上早就又添了好几个文身,左臂上有一个肖邦夜曲的序号,是沈朝文很喜欢听的一首。姜默每次摸他这个文身都感觉,这像一个开关,按一下那个符号,似乎下一秒会有咚咚咚的钢琴声在脑海里响起来,姜默每次摸都觉得很好玩。
沈朝文的爱好也不多,但都是精品爱好,喜欢听古典钢琴,喜欢打斯诺克。嗯,还喜欢时不时去给自己添两个喜欢的文身。
有时候姜默会觉得沈朝文是个很矛盾的人,但他又是自洽的,独立而特别。
“专心点好吗。”沈朝文捧起他的脸,靠近,提醒他,“发什么呆。”
姜默回过神,盯住他,“我还要怎么专心?你把我绑起来,我又动不了。”
沈朝文凑近他:“我觉得,你可以叫。”
“……”姜默挑了挑眉,很随意地敷衍一句,“啊!”
沈朝文摇头:“重新叫,我不满意。”
姜默循循善诱:“嗯嗯,不如放开我,我保证让你满意。”
沈朝文没有上当:“我不。”
随他。姜默索性不讲话了,让他在上面自己玩,只是看他,观察他。目光没平日那么坚定,是动容,动情的模样,不可救药的样子。姜默看了沈朝文一会儿,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性,大多时候会刺激他的想象力。
但如果被绑住他一般都会比较闲,有空分出很多时间来走神盯着对方看,想,思考一些事。
“朝文。”姜默忍不住叫他。
沈朝文嗯一声,微微低头,跟他平视。
“其实不绑也可以的,我会努力配合。”姜默说,“你不要总是怀疑什么。”
沉默了会儿。
沈朝文说:“往深处讲,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相信人性,一直都很怀疑。”
姜默叹了口气:“所以我一直希望你活得轻盈一点。你这个人就是活得太累,明明对我很悲观,但又不甘心,太过争强好胜,什么都想要一个完满的结果……”
沈朝文不耐烦地打断他:“再说我今晚都不会放开你了,你就被我绑着睡觉吧。”
姜默怒:“沈朝文,你又凶我!”
沈朝文更怒:“谁让你做的时候讲这些煞风景的话,不会说话就别说!叫!”
姜默:“……”委屈!
久别重逢浅浅睡了一觉,睡出了一点莫名的情绪,又赌气了。互道晚安的环节都直接取消了,他俩各自偏朝一边睡了会儿。
结果是睡半天没睡着,都很不习惯,这才别别扭扭地换到面对彼此的姿势,赌气结束,给了彼此一个晚安吻。
姜默睡着前想起了什么,迷迷糊糊道:“我有一次做梦……梦见你站在一片废墟里面,看着我。”顿了下,“也不知道怎么会梦见这个,但印象很深。”
废墟。
嗯,是准确的。
沈朝文轻声道:“那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你把我捡回家了。”
姜默闭着眼睛笑:“怎么捡回来一个天天管我的,气死我了。”
沈朝文也笑,在被子里找到他的手,握住,“不要抱怨,早点认命。”
睡到半夜沈朝文突然醒了一次,原本想接着睡,结果躺了会儿怎么睡都睡不着了,他索性就着外面很淡的月光开始看边上的姜默睡觉,看了半天,没忍住凑过去悄悄亲了他好几下,额头,侧脸,嘴。亲完,姜默没醒,睡得很沉。沈朝文就撑着头继续看他,看得很认真。
其实沈朝文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这么深的执念。
非要讲的话……用理性的角度讲,他偶尔会把自己感情当做一个值得长期跟进的大项目,有些项目很难啃,但回报率很诱人。他对这个项目的回报率很感兴趣,寄予厚望,想知道未来的发展。
如果用感性的角度想……那他也讲不清楚是为什么了。花开?一刹?偶然?可能都有。感性,理性,或许都有,谁知道。
反正半夜突然醒了睡不着的时候看这个人,会入神地看很久。无关其他,好像就是看不够,想要久久凝视他而已。
看了很久沈朝文才心满意足地闭眼重新睡了过去,这次终于睡沉了,一觉睡到天亮都没醒过一次。
第二天中午在酒店吃过午饭出来,姜默又骑上那辆破烂的小摩托,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
沈朝文原本以为就是去看看什么自然风光,结果等穿过一片雾气茫茫的小路,姜默走的路线越来越偏。他们在路上就颠簸了很久很久,而最后的目的地居然是……别人家里?
姜默停好车,带着他靠近那户人家。
外面有一地放过的鞭炮,大门上贴着喜字,门口站着一些人在迎接客人,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沈朝文究极迷惑了:“这是……婚礼吗??”
姜默点头:“村长家今天家里有婚礼,带你来吃一次传统的藏族流水席,沾沾喜气。”顿了下,“我跟村长说好了,取一些婚礼的景来用,所以今天你就当来看我导一次戏吧。”
姜默带人出来“玩”的方式,永远都如此与众不同。别人估计就去看山看水看风景了,他倒好,带你来看一场婚礼,吃席,看他拍戏……
意外又不意外吧。从认识到现在,姜默在他的生命里永远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那种人。
但沈朝文有点奇怪:“别人结婚,还能给你们拍戏?”
姜默点头:“也不是白给你拍,我让我们的摄影师给新婚夫妻拍了套婚纱照,今天我还匀了个摄影师出来给他们跟拍婚礼……”
还说着话,一个穿着红色藏袍的女人走过来,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有瓜子糖果,她笑着叫了声默哥,又礼貌地跟沈朝文笑了笑,说:“吃糖!”
姜默歪着头朝她笑,祝福道:“曲珍,恭喜你啊。”说着他也不客气,从盘子里抓了两颗喜糖塞到沈朝文手里,“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