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勒巫师握住少年的手指,将戒指推向无名指的指根。
缓慢。郑重。
……他在干嘛?
仇薄灯抿唇忍耐。
他觉得图勒巫师又在折腾他。
菱形团花镶嵌雪晶的护身符,极具游牧民族粗狂的特色。戒圈很宽,约莫半指,偏厚,图勒巫师戴得又慢,冰冷的戒圈一点一点压过指腹时,指根泛起奇怪的感觉……又酥又麻,又酸又痒。
酸痒、酥麻的感觉顺沿指根往掌心蹿。
少年敏感得过分,指尖都抖了起来。
他后悔把手伸给对方了!
但已经抽不回来了。
图勒巫师攥住他的指尖,就跟苍鹰用弯弯的,尖锐的利爪勾住猎物一样。
“你快点啊……”小少爷催促。
他不清楚铭刻姓氏的戒指在图勒部族的含义——毕竟许则勒没有被允许与阿玛沁举行共毡礼,只当是一枚普通的护身符。但他被指根、掌心的奇特感受折磨得不轻……身上其他还没完全褪去酸疼的地方也跟着一起……
活像某种连锁反应。
图勒巫师将戒指压紧,套牢。
转了转。
指根的异样感觉骤然达到了巅峰,小少爷顿时发出一道甜腻的鼻音。
“……”
“…………”
一瞬间,小少爷想死的心都有了。
啊啊啊啊啊!
全是某人太混蛋了!
图勒巫师抬眼看了过来。
仇薄灯羞愤欲死,伸手想抓东西去砸他,但仅剩的最后一个枕头刚刚已经被丢过去了。他伸手抓了几下,没找到可以用的东西,气冲冲起身,不想跟某人躺一张毯子上。图勒巫师一张手,扣住他的手腕。
紧接,一个巧劲。
身娇体贵的小少爷一个踉跄,栽进他怀里。
图勒巫师握住他的腰,轻轻松松,将他举了起来……
“喂!”
仇薄灯被火烫到似的,立刻就想跳起来。
但图勒巫师双手虎口卡住他的髂骨,不让他起身……仇薄灯的膝盖用力抵在毡毯的白玛回环彩绣上,脸颊前所未有的烫——他被迫隔一层厚实的氆氇布料,跨坐图勒巫师劲瘦的腰上……
他真的要羞耻到极点了,却又挣不开男人的手,只好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
图勒巫师自下而上,摩挲他的骨嵴。
一节一节的。
少年单薄的身影猛地向后一仰,如果不是男人的手撑着他,恐怕已经倒下去了。不过,结果也没有什么差别,他依旧倒下去了——图勒巫师按住他的背。
将他压向自己。
“别……”
仇薄灯把脸埋在他镶嵌有紫貂貂皮的衣襟里,细声细气地哀求。
莫名其妙的直觉:
——给他戴上银指的图勒巫师好像……非常非常危险……
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心头发怵。
实在是不想再昏昏沉沉睡上好几天,小少爷一动不动,只讨好地伸出手臂,环住图勒巫师的脖颈,指尖勾住一枚红玉戒,一声声喊巫师的名字。像一只被主人强行团进怀里的猫,在试图讨价还价。
——都给吸了,就别再欺负它了!
他的确急智了一回。
少年的手很秀气,乖乖蜷在巫师的胸前,指节弯曲,主动勾住一枚暗红的玉戒。他指根处戴着那枚菱形嵌雪晶的银戒,红玉髓与银蓝晶靠在一起,光泽艳丽……仿佛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很近。
图勒巫师摸了摸他的发辫。
没有再欺负他。
只轻轻抚摸他的睫毛,将下颌抵在他头上。
沉重的呼吸落在头顶,仇薄灯一动不动,蜷缩在他怀里。屋子里的火光摇晃着,暖融融的,图勒巫师的怀抱也是暖的,只是……
仇薄灯难为情地想,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某人是不是……
还是出去练刀比较好?
在仇薄灯纠结怎么建议的时候。
笃、笃、笃。
有节奏的叩窗声响起。
图勒巫师养的苍鹰停在木窗外,带着山脚送来的信,探头用利喙敲击窗户。往常,只要敲一下,窗户就开了。但现在,它接连敲了七八下,木窗还是关得紧紧的。
图勒巫师不理它。
屋子外。
苍鹰困惑地转动脑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它飞起来盘旋了一阵,确认木屋的门窗缝隙确实投出火光,于是……
笃笃笃笃笃笃!
它敲得更急了,又扑又抓。
估计以为主人出事了。
“……去开。”
仇薄灯轻轻扯了扯他的发辫。
图勒巫师看了他一会儿,在苍鹰越来越急的抓挠声中。
侧身把他放到毡毯上。
仇薄灯立刻扯高衾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屋子外的苍鹰几乎开始挠窗缝了,在它死命扒拉的时候,它关心的主人面无表情,拉开木窗。还没等苍鹰表示欣喜,他就取走它腿上绑着的信。
“砰”一声。
把窗关了个严严实实。
刚想进屋取暖的苍鹰悬停在窗外。
仇薄灯觉得它怪可怜的。
图勒巫师已经面色如常,站在铜盆边读信,读完松开手,让信落进铜盆。他提起图贡长刀,站在门边,用生硬的中原话,问:“阿尔兰,要去?”
……他倒坚决。
他不限制仇薄灯待在哪里,仇薄灯什么时候想出门都可以。
只是一定得和他一起。
仇薄灯:“……”
假如没猜错,这人应该是得去处理部族的事吧?
就算他听不太懂图勒语,但他好歹也是个中原人啊!这人实在很有话本里“色令智昏”的感觉……
呸呸呸!
什么鬼。
“不去!”小少爷恶声恶气。
图勒巫师站在门口看他,小少爷瞪了回去。
似乎是确认了他真的不想出门,图勒巫师便低头,将手腕上的暗金古镯解了下来,走向墙壁的青铜兽首。
仇薄灯听见宝珠转动,机括声。
他眼睁睁看那一枚暗金古镯重新锁回兽首挂钩下方,重新被镀银的鹿角面具衔住……鹿衔环,鹰巢的主人栓住了他的羔羊。
锁好后,图勒巫师还拿指尖轻轻拨了拨锁链。
发出清脆的声响。
羞耻蹿上仇薄灯的脸颊。
他有点牙痒痒,一把扯高毡毯。
背过身躺下。
这回,他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了。但低垂的,金灿灿的、弯弯的细链一直延伸到衾被下,只一眼,就能让人猜想到,藏进衾被里的少年遭遇了什么——他被圈在这块毡毯上了。
……………………………………
图勒部族处理事务的地方在族中的一处大圆顶木屋里。族中说话有分量的人,围绕篝火,席地而坐,各自发表意见。
冬牧庆典和共毡礼当天的部族损失统计出来了。
牲口被大火和木鸢惊动,四散奔跑,跑丢了很多——但大部分在当天晚上,就由部族的勃额们寻了回来,损失稍微小一点。麻烦的是所有彩旗、布幔一日间烧了个干干净净,其中绝大部分旗帜是万神节需要再次使用的。
眼下,部族的妇女、老人还有小孩,都在没日没夜地赶着织布,刺绣。
工程浩大。
较为严重的则是人员伤亡。
空对地的压制太强,不少勇士受了伤,其次是房屋被抛石砸毁了许多。最重要的是……
“他们想烧掉神木,”老族长说,“叛徒把神木的存在透露出去了。”
说到这里,所有人朝首巫大人看去。
神木周围,被叛徒铺下了许多浸泡过燃油的薪木,用兽皮覆盖,上面堆雪加以掩护——如果不是首巫大人的阿尔兰驾驭火鸢,强行驱逐所有木鸢,恐怕后果难以挽回。
几位上了岁数的老人,站起身叽里咕噜,朝首巫说了一长串话。
原本部族首巫的共毡礼,所有族老都得参加,但因为首巫的阿尔兰是个中原人。他们拒绝出席。
他们在为此表示歉意。
篝火照在首巫脸上。
他面无表情,银灰的眼眸再也找不到一丝面对阿尔兰时的粼粼天光,变得像一把被火灼烧的刀。
“第二件事,”老族长拿起一样东西,放到所有人面前,“苍狼部族送来歃旗,表示会如期参加我们的万神节。”
屋中一片哗然,咒骂声、愤恨声响成一片。
老族长头疼极了。
谁都知道部族受袭有苍狼部族在捣鬼。
但既然他们没有证据证明苍狼部族背叛雪原,而苍狼部族又遵循了雪原的规矩,图勒就必须接纳他们参加万神节。
毡毯上,苍狼部族的歃旗绣着一行字:
——以万神的名义,放下你的弯刀。
在袭击图勒后,送来这样一面歃旗,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不少性情急躁的年轻勇士甚至直接站起身,表示要在冰季去攻打苍狼的部族——既然万神节不能对仇敌拔刀,那就在万神节前把仇敌杀掉好了!
胡闹!
老族长刚要呵斥。
一直沉默不语的首巫将视线从篝火上移开。
“让他们来。”他说。
……………………………………
门关上了,屋子安静下来。
静下来之后。
屋外的风就显得很凄厉。
很难想象,有人数年如一日地住在这里。仇薄灯侧着身,听着风声,盯着墙面,过了好久,他犹犹豫豫地,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
将图勒巫师给他戴上的戒指举到眼前。
是枚银戒。
菱形的团花戒面嵌了一枚圆形的银蓝雪晶。仇薄灯记得《四方志》讲过,图勒部族将雪晶视为神的恩赐,佩戴雪晶能够使人们不受苦难侵扰。而菱方形团花纹与圆形宝珠的结合,对应初民的“生死轮回”。
这是……
护身符?
戒圈外沿有一行图勒字母,不知道什么意思。
仇薄灯试着把银戒取下来,图勒巫师戴得很紧,他转了好几下,才将戒指褪出来。对着火光举起,发现戒圈里边也有一行图勒字母——一行熟悉的图勒字母。
巫师的名字。
至高的图勒,强大的勃额,伟大的降落。
翻译成中原话就是:
师巫洛。
仇薄灯像被火烫到一样,将戒指丢了出去——他好像猜到外边那圈字母是什么意思了。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应该也是个人名……
大概、可能、也许,是他的名字。
戒指落到毡毯上,滚了几圈,绚丽的雪晶在火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
离仇薄灯有一些距离。
仇薄灯盯着那枚戒指,乱七八糟地想了好多事情,离不出半点儿头绪来。只是精美的戒指孤零零滚落在毡毯上,镶嵌的雪晶光芒随火光一闪一闪,刺着他的眼睛。
犹豫了半天,仇薄灯伸长胳膊,将它捞了回来。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发现戒面镶嵌的雪晶里头,原来还刻了几个图勒字母。
不认识。
“……什么啊?”
他嘀咕着。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粘贴成废稿了。大家重看一遍,救命我怎么这么蠢?
娇娇:护身符
阿洛: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