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不到7点天就黑了个干净。数辆豪车在渠凤山的急弯飙过,音乐与口哨几乎撑破了林间湿腻腻的寒气。
打头的是一辆银白色超跑,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面容清隽秀美,双目深邃有神,下巴与鼻梁的线条说不上锋利,却有种力量的美感,眼角微微下垂,双眉却十分英气。
他一边唇角向上扬起,邪气与稚气并存,打过最后一个较危险的弯道时,两眼轻轻一眯,漫不经心道:“跟上啊,我先过去了。”
说着,油门一踩,引擎与车轮拉出一声冲天的尖啸,飞入浓稠的黑暗。
对讲机里充斥着笑声与谩骂,他正要关掉,一个声音突然闯进来:“岑儿,你他妈悠着点儿,好好看路,哪磕着碰着了蒋驭衡非撕了我们不可。”
“你怕他啊?”岑燏轻哼一声,调子似乎带着几分笑意,“怂逼。”
“啧,我他妈是担心你,不识好歹的玩意儿。”徐凯锋在队伍末尾,“你跟我们出来浪,他到现在还没查岗?”
“查个屁,我又不怕他。再说他出差呢,事儿还没办完,这两天回不来。今晚放开了玩儿,酒在谁车上?”
“赵枢那儿。”
岑燏关了对讲机,将音乐调大,心情十分畅快地跟着哼起来。
一旁的手机倒扣在副驾上,嗡嗡震响,岑燏却完全没注意到。驶入一段平地后,他点了根烟叼着,滑下车窗透气,被冷风刺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关上,想起徐凯锋方才的话,兀自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又不怕他。”
八辆豪车停在渠凤山山沟的扎营点,其中三辆是超跑。徐凯锋、邢嘉几个忙着搭帐篷点篝火。岑燏懒,精神高度集中飙了一阵子车,这会儿困了,躺在车里补觉。
大晚上开着名车来这种鬼地方浪的不是富二代就是权二代,谁都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儿。岑燏不下车,大爷似的懒着,其他冻得直哆嗦的纨绔子弟不答应了。莫进跑过来敲车门:“岑哥,出来呗,大家都下车了。”
岑燏半睁开眼,翻了个身继续睡。
“哟!”莫进在门上踹了一脚:“再不出来饭菜都做好了!”
“饭菜熟了,酒倒好了,帐篷撑起来了,再来叫我。”岑燏声音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看都没看莫进。
“你他妈……”莫进冲他竖中指:“你他妈老佛爷么!”
“算了,别惹他。”徐凯锋招手:“回来,让他歇会儿,反正生火做饭也不差他一个。”
“不是。”莫进说:“徐哥,咱就这么惯着他啊?”
“那不然呢?”徐凯锋在一群人中年龄最大,相对成熟一些:“等会儿跟袁肥他们玩枪,咱们还指着他以一敌十呢。”
莫进抓了抓头发:“那倒是,岑哥这逼也就枪法好了。”
赵枢从车里拿来两瓶酒,笑道:“岑儿打架不厉害?飙车不厉害?”
众人哄笑,邢嘉说:“再厉害老被管着也没用啊。”
徐凯锋道:“这话可不能给他听着,不然肯定跟你闹。”
邢嘉故意一哆嗦:“扛不住扛不住,岑哥还是回家闹去吧。”
一小时后,一帮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生好了火烤好了肉,岑燏才裹得跟粽子似的从车里下来,臃肿的长款羽绒服及至小腿,脚上蹬着厚重的牛皮靴,踩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徐凯锋举着烤好的羊肉朝他招手,他舔了舔唇角,半眯着的眼这才睁大了些,一摇一晃朝篝火边走,迷瞪瞪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赵枢倒了杯酒给他:“喏,不是吵着要喝酒吗?来,家里喝不着,今儿喝够本儿。”
徐凯锋挡了一下,“先吃点儿东西,填填胃。”
岑燏深呼吸一口,瞌睡总算被烧烤的香味赶走,抻着两条大长腿坐下,肉和酒都接下,笑道:“算你们有孝心。”
莫进在篝火对面笑:“咱是可怜你被管着,陪你放个风。”
岑燏捡起一块小石子扔过去,“去你妈的。”
莫进胸口被砸了个正好,骂骂咧咧的:“岑哥欺负人。”
“就欺负你,怎么着?”
“我诅咒你!”莫进才22岁,比其他人小了接近十岁,最爱跟岑燏顶嘴。岑燏一口酒下肚,眼尾一挑:“诅咒我什么?”
“诅咒你回家被姓蒋的收拾得一周下不了床!”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只剩下柴火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声响。徐凯锋摇了摇头,赵枢撞了莫进一肘子,几秒后岑燏哼笑一声,又喝了一口:“老子怕他?”
“咱们岑哥谁都不怕。”邢嘉站起来打圆场,往火里丢了些碳:“赶紧吃,但别吃太撑啊,等会儿消消食,各自休息一下,11点半咱们准时出发。这回岑哥在,干死袁肥那帮逼。”
小插曲很快被绕过去,岑燏没真的生气,顺着梯子就下来了。一群人吃吃喝喝闹到10点,酒劲儿上来,都有些亢奋,各自从车上取下装备,在篝火边摆了满满一地。
都是制式真枪,特殊途径搞来的,不过子弹全是训练用的空包弹。
岑燏漫不经心地装枪,啪啪几下,一堆黑漆漆的散件儿就成了一把突击步枪。莫进学着他的样子摆弄,半天也没装好,他走过去拍了拍莫进的后脑勺,“求我。”
莫进瞪着他:“滚!”
他又笑,从莫进手里拿过零件,又拆又装,不到10秒就将装好的步枪扔莫进怀里,扬起一边眉:“不谢谢岑哥?”
莫进白他一眼,不情不愿:“谢谢岑哥。”
岑燏背着手在篝火边转,像巡视手下士兵的长官,快11点时钻进帐篷,出来已是一身迷彩。
赵枢冲他竖起拇指:“帅!”
渠凤山离市区200多公里,没怎么开发,此时却热闹起来,两派吃饱了撑的二世祖要在这儿玩枪战,岑燏这边的领头人是徐凯锋,另一边挑头的叫袁龙,名字听着跟黑老大似的,本人却是个长一身膘的地产富二代。
徐凯锋之前没跟袁龙说这回岑燏也在,两拨人一碰头,袁龙瞧见岑燏时脸色一沉:“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岑燏抄手靠在车边,微抬眼皮,似笑非笑。
“操!”袁龙转向徐凯锋:“他在你怎么不早说?你他妈故意坑我是吧?”
徐凯锋笑而不语,倒是莫进冷笑一声:“玩不起就别玩,你们15人,我们15人,怎么,有岑哥算作弊啦?”
袁龙瞪莫进一眼,又隔空点了点岑燏,愤愤离去。
往回徐凯锋和袁龙约枪战,若要分出胜负,起码得花两个小时。这回倒好,11点半开打,不到12点,袁龙那边的人就被岑燏结果了大半。
12点10分,袁龙头盔冒出一片彩烟。岑燏退出弹匣,拉过对讲机道:“全部搞定。”
“我操!”莫进扔了头盔:“我还没玩够!”
赵枢啧啧直笑:“下次不带岑儿玩了。”
刚开打的时候下了一阵小雨,这时已经停了,众人背着枪从林子里出来时,迷彩全湿了。岑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坐在篝火旁一边烤火一边出神。
大冷的天儿,淋了雨,腿关节好像又痛起来了。
徐凯锋撞了他一下,递过一杯酒:“想什么呢?”
酒从喉咙一路烧到胃,身子暖了不少,岑燏回过神:“忆往昔峥嵘岁月。”
“就贫吧你。”徐凯锋找来一张毯子搭在他身上:“去把衣服换了,省得着凉。”
“懒得动。”岑燏抻直腿,“烤干得了。”
山间传来几声引擎的轰鸣,莫进问:“袁肥他们今晚不住这儿?”
“输了还住什么住?”邢嘉说:“回去抱小情人去了吧。”
岑燏没跟他们一起插科打诨,打了几个哈欠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手上还提着一瓶剩小半的酒,“我去睡了啊。”
赵枢说:“你把酒放下。别喝出毛病。”
“不放!”岑燏微醺,语气变得有些孩子气:“就要喝,谁也别拦着我。”
徐凯锋扶了他一把,想从他手中拿过酒瓶,他捏着不给,推开徐凯锋,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赵枢和徐凯锋对视一眼,都没辙,只得由他去。莫进往帐篷处看了看,小声问:“岑哥这样如果被蒋驭衡看到……”
邢嘉说:“估计会被弄死吧。”
“岑哥也就这点儿出息。”莫进伸了个懒腰:“平时跟金丝雀似的家里蹲,蒋驭衡出差了才敢出来玩。哎要我是岑哥啊,我早就跟蒋驭衡掰了。成天被管着,人生有什么意义啊?”
“你还小。”徐凯锋说:“看不懂罢了。”
莫进努嘴,小声自语:“有什么不懂的。”
不过多时,正当大伙休息够了,起身各自回帐篷时,夜空里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声响。
突突突,突突突。
周围树枝晃动,篝火也跟着摇曳起来。
莫进抬头看了两秒,“直升机?怎么突然来了直升机?”
徐凯锋脸色有些难看:“不会是……”
直升机悬停在十米上空,一条长绳抛下,一个人影从舱门闪出,滑降而下。
待他落地,直升机才掉头驶离。
莫进瞠目结舌地看着来人,“蒋……蒋……蒋……”
蒋驭衡一身黑色的大衣,边走边摘下皮手套。火光映在他冷峻锋利的眉目上,他扫了众人一眼,冷声道:“岑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