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沈植没去公司,他昨晚睡前关了机,但总觉得太阳穴疼,于是起来找安眠药,找了一圈,无果,这才想起许言早把他的安眠药给藏起来了,说那种东西最好别吃。
沈植问他:“藏哪里了?”
许言说:“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他们当时并排靠坐在床上,许言说完后沈植突然伸手往他后腰摸,指尖要钻进睡裤时被许言一把抓住,表情有点惊魂不定:“干……干什么?”沈植平常很少有这种动作,许言那么无赖厚颜的人因此瞬间红了脸,说话都有点结巴。
沈植收回手,说:“你不是说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许言一愣,嘟囔道:“那也不至于藏在这里。”
人一旦陷入回忆,情绪波动下只会更难以入眠,沈植睁开眼,右边的位置是空的,他伸手,摸到那只小鳄鱼,只碰了一下,又很快把手缩回来。后来过了多久才睡着,他也忘了。
楼下隐约传来按门铃的声音,沈植被吵醒,抬头看了眼钟表,然后起床披外套下楼。门打开,父母家的保姆带了三四个保洁站在门外。沈植看着眼前不苟言笑的人,问:“什么事?”
“太太让我带人来打扫屋子。”
“屋子很干净。”沈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说,“不需要打扫。”
“太太说了,让我们把许先生的东西都整理出去,或者您换一套房子住。”保姆缓缓说。她在孟愉婉手下做了快三十年,资历老,沈植小时候她就以长辈自居,凡事都要插手几分,这些年才收敛了点。
“不需要。”沈植再次回答。
“您别让我们为难,要是完不成,也不好向太太交代。”
沈植皱着眉,隐隐有些压抑不耐的样子,说:“打扫一圈就走,我的东西别碰。”
保姆稍一点头,朝身后的保洁递了个眼神,几人走过沈植身边进了客厅。沈植回身上楼洗漱,头还是有点疼,手腕也不舒服,哪里都糟糕。他随手捋了一把头发,站在镜子前安静几秒,然后打开门出去。
刚开门就看见一个保洁站在床边,正把那只小鳄鱼塞进巨大的黑色垃圾袋,衣帽间里传来说话声,沈植听见保姆说:“这个柜子里的衣服都撤下来,装垃圾袋里。”
一瞬间有种血液涌到头皮的冲动,带着恼怒烦躁的热意,沈植冷着脸迈过去,从保洁手上拽过袋子,接着走到衣帽间门口,盯着正把许言的衣服往垃圾袋里堆的保姆和保洁,一字一句低声开口:“说了别碰我的东西。”
“这都是许先生的吧?”保姆带着橡胶手套,那样子好像真的在处理什么垃圾,她拿起许言的一件卫衣,说,“您的东西我们一样没碰,只是把没用的收拾一下。”
沈植闭了闭眼,他哪里不知道这是孟愉婉的意思,她早想把许言从自己身边彻底剥离,这场拉锯战已经持续四年,从许言跟他在一起开始……所以呢?沈植睁开眼,说:“滚。”
他什么时候这样无礼过,保姆一怔,脸面上有些过不去,表情变得严厉起来,看着倒跟孟愉婉有几分神似:“这是太太的要求,请你注意言辞,我们……”
“滚。”沈植打断她,“我自己的房子,轮不到别人操心,你照着这句话转达给她。东西放下,出去。”
房子里恢复安静,沈植站了会儿,把垃圾袋里的东西重新拿出来。袋子是干净的,衣服什么的都没脏,沈植将它们一件件放回原位。最后是小鳄鱼,沈植一开始把它放进衣柜,但只过了一秒,他又拿出来,出了衣帽间,把它重新摆回许言枕边。
许言下班了就开车去纪淮家,今天一整天都没碰到汤韵妍,他这会儿终于松了口气,虽然他和沈植已经玩完了,但这件事到底还是有点尴尬。他不懂昨天晚上为什么沈植跟汤韵妍聊得好好的最后却跟到了自己小区,本来完全可以不用在她面前戳破他们的关系的。
“我们纪少爷,真的好爽哦。”纪淮一上车,许言就阴阳怪气的,“天天吃了玩玩了睡,羡慕。”
“你不过也才上了两天班。”纪淮靠在副驾驶,瞥他一眼。
“餐厅订好了?在哪?”
“我发定位给你。”纪淮拿出手机,说,“把许年也叫上了。”
“哦,他今天居然有空,没去找他姐姐。”
“说是又出差了。”纪淮说。
许言开了两分钟的车,突然一愣:“妈的,今天许年生日。”
纪淮并不惊讶,笑了下说:“是吗,那正好,一起吃顿饭,就当给他庆祝生日了。”
在许年到餐厅之前,许言临时找后厨请求给弄个小蛋糕,又想起礼物也没准备,只能到时候给许年打点钱以表心意。他回桌时许年也到了,正跟纪淮凑在一起说话,见许言走过来,许年抬头就问他:“哥,我礼物呢?”
“晚点。”许言心虚地说,“晚点给你。”
“拉倒吧,你压根就没准备,我早看透你了。”许年说着举起手,露出左手腕上那根漂亮的手链,小孩似的炫耀,“看纪淮哥对我多好!”那手链一看就是私人手作,瞧着挺低调,估计价格不菲。
许言一怔,问纪淮:“你什么时候还给他准备礼物了?”
“回国时候带上的,正好许年生日,就送给他。”纪淮表情淡淡的,理所当然地说。许言也没摸准到底哪里不对,点点头,坐下吃饭了。
沈植傍晚的时候回了趟家,他一天没开机,孟愉婉也没找上门来,显然是忍着看看这个儿子到底要怎样。进门时父母已经在吃晚饭,沈植没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下。给他上餐具的是白天收获了两个“滚”字的老保姆,沈植点了一下头,说:“谢谢。”保姆没看他,沉默地回到厨房。
没吃几口,孟愉婉搁下筷子,冷声问:“沈植,你今天为什么不去公司?手机也关机,万一公司里出了什么事,损失你承担得起吗?”
沈植刚要开口,沈洺说:“吃饭就吃饭,有什么事吃完再说吧,你跟自己儿子说话怎么永远是这种对待下属的语气?”
“他要是把每件事都做好,我至于这样?也是,反正都轮不到我操心了。”孟愉婉将餐巾轻飘飘扔在桌上,起身上了楼。
沈植平静地吃饭喝汤,他的母亲一直格外在意他做得好不好,因为他的优秀程度关乎沈家的脸面,更关系孟愉婉个人的脸面。在培养儿子这件事上,孟愉婉费尽心思,她要十全十美,要沈植永不出错——但沈植偏偏出了错,并且是很严重的错。
“公司的事,都差不多了。”沈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说。
“嗯。”沈植点头,“爸,这次谢谢你。”
“你妈今天让你回来,大概是觉得有些事要我来跟你说。”沈洺喝了口茶,慢慢说,“你从小到大头脑都很清醒,做事情也有分寸,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植垂着眼没回话,沈洺看向他:“大学的时候你跟许言在一起,当时家里闹成什么样,你没忘吧。”
“没有。”沈植说。
“我和你妈就当你是年轻冲动,玩玩也就过去了,断了你一年的生活费作为警告,谁知道你后来还把他带回家,跟他同居。”沈洺皱了皱眉,“大学毕业,你突然说不考研了,回来接手公司,我们以为你是有心要好好继承,结果你只是为了还那套房子的钱。”
沈植的别墅是家里送给他的十九岁生日礼物,他进公司后的所得很大一部分都交还给父母,否则也不会有底气在赶人的时候说一句这是他的房子。在怎样的圈里长大,就要接受怎样的规则,他看过太多同龄人光鲜亮丽物质丰厚,实际上只要家里一拦手,他们就会立刻失去依附,一无所有,最后灰溜溜低头认错——沈植不想做那样的人。
沈洺的一番话,好像把沈植这几年的生活重新梳理了一遍,他意识到自己做出的每个决定,或多或少都跟许言有关系,是无形中的。比如他的志向并不在公司,而是考法学硕士,可临近毕业时却干脆地选择了放弃,因为他忽然觉得有些事情需要提前。
“从小都是你妈在管你,她说她有自己的教育方式,不需要我插手,好,我不插手,那我现在就想问问,沈植,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你的状态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沈植盯着桌上那盘粉蒸排骨——许言最喜欢吃的菜之一,可惜他自己总是做不好,试了很多次,最后在厨房里抓狂,说下辈子必须要当四川人。这么想着,沈植的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笑意消失得很快,所幸没落在沈洺眼里。
“我会处理好自己的私事。”沈植说。
“还要怎么处理?现在他走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沈洺的脸上隐隐有些怒意,“沈植,你不喜欢他,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再耗费时间。”
“我没有不——”仿佛被掐住喉咙,后面的话无法再说出口,沈植突然很奇怪地顿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抬眼看着沈洺,说,“工作我会做好,但私下的时间,我耗费在哪里,是我自己的事情。”
“沈植。”沈洺盯着他,“别再让我们失望。”
沈植还是清清楚楚回答道:“除了工作,其他的我不能保证。”他起身拉开椅子,朝沈洺点了一下头,说,“爸,我先回去了,你和妈好好休息。”
他突然急于求解某件事,或许不是求解,而是想要确定,所以他必须要见许言。沈植有种感觉,在许言离开之后,他每见他一次,脑海里的某种东西就会更清晰一些。虽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可总会有答案的。
作者有话说:
沈植(举枪):滚,不许碰我老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