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轲心不在焉地听着赵老头在旁边说等会他演的时候的注意事项。
“把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子给我收一收,知道什么是实习医生吗?反正你跟在几个老师后边就行。”
“到时候挨打是借位,要是小演员把你碰到了,别跟人急啊。”
“唔,”周时轲吃着葡萄,甜滋滋的,“你不是不拍借位的吗?”
“你要是想真挨打,”赵老头躺在躺椅上边摇扇子边斜睨着周时轲,“我是没意见的。”
周时轲把水果递到助理手里,“我有意见,我下个月还有粉丝见面会呢,打残了没法见人。”
“你现在就见得了人?”赵老头就见不得小孩儿娇气脾气差的这样儿,非得说上两句。
“挺帅的啊……”周时轲扭头看小李,小李狠狠点头,“对啊,哥你超帅的哦!”
得到肯定答案,周时轲才看向赵老头,微笑道:“见得。”
赵老头看见他得意洋洋的模样,举着手中的扇子就给了周时轲一下。
天气炎热,太阳挂在当空炙烤着,什么东西都晒得蔫头巴脑的。
过了半天,赵老头低声说:“听你姐说,你一直没找对象,我给你介绍一个,我有个学生,人不错,长得也好,家世也配得上你,考虑考虑?”
小李给周时轲也搞了一把躺椅,周时轲脸上盖着杂志,旁边立着小风扇,陡然听见赵老头要给自己介绍对象,他把杂志从脸上扒拉下来,“最近电影行业变萧条了?以至于您都干起媒婆的副业了?让周总给您多分点成,挺心酸的,一大把年纪了。”
赵老头:“……”
“你是学着周时旬那张破嘴了!”赵老头恨恨地说道,眉毛都气飞了起来。
周时轲笑起来,眉眼狂妄散开,挑眉一笑让人看得眼睛都晕了神。
约莫又过了大半个小时左右,周时轲快睡着了,被小李叫醒,“哥,开工了。”
睁眼,周时轲便看见化妆师拎着箱子站在棚子里。
他撑着椅子坐起来,“来吧。”
小李捧着一杯冰水,犹犹豫豫说道:“得拍大半个月呢,要不还是跟赵导要个休息间吧?”’
一般来说,周时轲这种身份,不管是多大或者多不起眼的小角色,都一定是会有自己的个人休息室,就算剧组没安排,周时萱也会给他安排。
但周时轲懒得要,他戏份不多,又不是主角,没必要搞那么特殊,引人注目。
于是一贯跟着周时轲的助理也变得娇生惯养起来,此时此刻反而不习惯了。
主要还是为周时轲考虑,这虽然是室内,可人多眼杂的,那太阳穿透玻璃照进来,一样晒,紫外线多毒啊。
南方太阳实在是太毒了。
周时轲闭着眼睛让化妆师在脸上弄,微张嘴唇,“不用。”
小李点点头,递过去水,“哥,喝水不?”
“不喝。”周时轲摆摆手,过了一会儿,他撩起眼皮,“弄一箱我经常喝的酒送到我房间,明天没镜头。”
赵老头正好听见,他本来弯着腰在看刚拍的几个镜头,听见周时轲这话转身就给了他一下,“没镜头也要保持一个好状态。”
“哦。”周时轲显得很乖顺,他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那就半箱。”
“好了。”化妆师收起工具,看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
周时轲本身的五官偏立体,不笑时总给人一种凌厉感,但他在片中是实习生,气质就要比对着刚毕业的大学生来显现,得不安,得谨慎,得认真得过了头。
所以化妆师就很细的眼线将他眼尾往下拉了一点,拉长,显得他眼神柔软许多,不再那么具有穿透性。
“action”
赵老头换上工作时候的态度,一视同仁。
周时轲镜头不多,他只需要在医生查房的时候跟在后头,在快离开病房的时候,周时轲饰演的角色提醒了一句床边的家属记得戴口罩,正欲走时,被暴起的家属揪着便是一顿暴打。
周时轲看过剧本,那打法,不借位,他可能一个月没法见人。
他跟在几个老演员后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演员。
病房内的镜头结束以后,轮到周时轲了,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走出去几步之后又走回来,对着翘着二郎腿坐在床尾的家属小声说道:“家属也要戴口罩的,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他人。”
他说完,便见家属晃着腿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周时轲还未走出病房,白大褂的衣领便被人从后面揪住,接着身体被整个丢了出去,一头砸在椅子上,随着哐哐啷啷的一阵响声,他后脑勺着地摔在了地上,有点疼,但还能忍受。
虽然是借位,但也避免不了偶尔的磕碰,他眼角和嘴角都被擦破了皮,衣服被扯得很乱。
这一条过了之后,小李奔过来,一脸夸张的惊悚,“不是说借位吗?怎么真打了啊?”
周时轲擦了擦嘴角,“不小心碰到的。”
他走回到找赵老头旁边坐下,赵老头让化妆师给他化妆,鼻青脸肿的那种妆容,还叮嘱说要怎么难看怎么化。
“头没事儿吧?”赵老头刚刚听见那一声响,挺大声的,估计真磕到了。
周时轲抬手摸了摸,有一点小小的凸起,“没事儿。”
“那就接着拍剩下的镜头。”
-
今天的戏份拍完,便已经是快晚上八点了,路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树影投射下来,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妖魔。
小李开着车,看见周时轲脸上的几道小伤口,略有不满地说:“那个人都没跟您说对不起。”
周时轲低头玩着手机。
“工伤,算赵老头身上,回北城了我告诉我姐。”
小李:“……”他无言以对,他甚至觉得赵导会亲手再给周时轲添上两道。
“哦对了,杨少说不跟您喝酒了,他去和昨天那个,就是什么冬的,pk去了。”小李忽然想起来杨上臣下午让他告诉周时轲的,赶紧说道。
周时轲闻言抬起头,“pk什么?”
小李说不知道。
周时轲打了个电话出去,过了会儿,他的手掌轻轻扣在了驾驶座的靠背后面,“导航去LI酒吧。”
在过去的路上,周时轲对这两人就很无奈,杨上臣一直看唐冬冬不顺眼,比起傅斯冕坏得光明坦荡,唐冬冬这种做作的爪牙显然更加令他厌恶,一碰面就恨不得咬上对方两口。
到了酒吧下边的停车场,小李把帽子口罩墨镜都递给了周时轲,周时轲戴上后,开门下了车。
根据杨上臣给的信息,周时轲很快找到了两人所在的酒吧。
他推开门,便被里头的烟味儿熏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各种酒的味道掺杂到了一起,包厢很大,里头人还不少,几张大的长沙发上或坐着或靠着不少人,互相调笑暧昧的声音传进周时轲的耳朵里。
这里边,周时轲认识好几个,都是当初在江城的玩伴。
他很快就找到了杨上臣,还有唐冬冬,两个人独占一张小茶几,面对面坐着,小茶几上一半是空酒瓶,一半是已经开了封的。
杨上臣和唐冬冬正在对瓶吹,互相都是满脸的不服。
周时轲进来时就惹了一堆人的视线,他身量修长,比例极好,短裤底下的小腿很白,肌肉线条流畅,不是那种羸弱的身材和气质。
他戴着口罩帽子,捂得很严实,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锋芒毕露,令人直视两秒钟就忍不住避开。
“谁啊这是?”
“你们朋友?”
他们都认不出来周时轲了。
周时轲没搭理这群人,当初他和傅斯冕还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唐冬冬,其中的某些人就总觉得周时轲是为了傅斯冕的地位声名才和傅斯冕在一起的。
他们根本就不认为傅斯冕是在和周时轲谈恋爱,傅斯冕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对方,周时轲只是傅斯冕养的一只小宠物而已。
即使周时轲后来回了北城,除了周时轲是图傅斯冕钱那一点以外,其余的,他们保持原来的看法。
家里都有钱的公子哥,就算财力上有差距,也个个都要自己的脸面,端得倨傲又清高的姿态,就算为周时轲的真实身份而惊讶,他们也不会表现出来。
甚至会觉得周时轲有病。
隔着大半个地图,北城和江城,再加上周氏主要是娱乐行业,而这群人家里是各种产业,跟周家没什么利益上的往来,所以他们根本不怕的。
这个人径直走到了那周时轲的哥们儿旁边,照直扇了对方后脑勺一下,看着都觉得疼,都觉得没脸。
“臣儿,干嘛呢?”周时轲蹲下来,杨上臣扭头看着来人,他一眼就认出了周时轲,不过他认了很久,因为酒精把他脑子冲炸了。
杨上臣鼓着嘴,噎了一下,两秒钟后,他一把推开周时轲,弯下腰在地上吐出来一大滩东西。
“……”
唐冬冬酒量不是盖的,他酒量一直都很好,杨上臣喝不过他。
唐冬冬意识神智都还是清醒的,他认出周时轲,很紧张地说:“我跟他在大厅里偶遇到的,他非拉着我一决高下,我们俩没喝多少,他就不行了。”
不行了?
“男人不能不行!”杨上臣手指用力抠在桌面上,他握着酒瓶,“再来!妈的,今天不干死你我不姓杨!”
周时轲面无表情地把杨上臣拽了起来,“走了。”
杨上臣本来就不行了,一看有台阶立马顺着就下来了。
“那今天小爷他妈的先放过你!”
唐冬冬:“……”
唐冬冬是巴不得杨上臣赶紧走的,可其他人并不这么想。
周时轲哥们儿打脸打上门来,今天不管杨上臣能不能喝过唐冬冬,他们都没打算让他体体面面地走出这扇门。
烟头被摁灭在烟灰缸里。
周时轲看着拦在自己跟前的几个熟人,微微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想惹麻烦。
“你谁啊?”
“那么多酒还没喝呢?继续啊!”
“别了吧,挺开心的,怎么要走呢?”
他们这架势,显然是准备找麻烦的。
其实这些人早看周时轲不顺眼,傅斯冕凭什么跟那么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在一起?知道周时轲身份后,他们又认为二世祖周时轲一样配不上傅斯冕。
唐冬冬头皮发麻,过来阻拦。
“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啊!”
“找死啊你们,脑子有病是不是?”
“什么自己人?哪来的自……”有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像一只正在鸣叫的鸡被掐住了脖子。
周时轲摘下了帽子,接着是墨镜,最后才是口罩,他的脸与他们记忆中那个柔软乖顺的男孩子的脸逐渐重合,但因为神情的桀骜和冷漠,又逐渐分离开。
他是周时轲,那个二世祖。
而傅斯冕的阿轲,好似已经成为了十分久远的历史了,显得不在那么重要。
青年棱角分明的脸与平时在网络上看见的相差无二,甚至更加帅气英俊,挺拔的鼻梁如雕塑一般,下颌线锋利而又流畅,他微微眯起眼睛,眼里全是打量和冷意。
被真正捧在手心长大,被所有人都宠着的人,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就像他们和傅斯冕其实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周时轲眼里的睥睨,是真正的目中无人和高高在上,那种底气,令人他们看了心虚。
“好久不见。”周时轲低声说道。
这些本来各种冷嘲热讽的人,结果当被他们嘲讽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时,他们反倒一个屁都嘣不出来了,他们觉得尴尬,说坏话怎么能当人面说呢?
“阿轲,没想到你真的来北城了,我在网上看见照片还以为是假消息呢,哈哈哈。”
“咱们好久没见面了,换个地方,一起吃个饭吧。”
这群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使是这么尴尬的场景,依旧能舔着脸叙旧唠嗑。
周时轲从来都不给人面子,现在自然也不会。
“不让我喝了?”周时轲勾起嘴角,满眼的嘲意。
令他们觉得恼怒。
权威被挑衅的恼怒,因为周时轲一开始只不过是一只傅斯冕养的宠物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们各自都冷下了脸,不约而同觉得周时轲给脸不要脸。
杨上臣醉了,他靠在周时轲的肩膀上,满嘴的酒气。
“他们好烦,宝贝儿,揍他们。”
这句话瞬间就将这几个人的火气点燃了。
本身的不满爆发了,正对着周时轲。
“来到我们的地盘,这么横?”拎着酒瓶出来说话的人当时还对傅斯冕和周时轲说过百年好合,他看着周时轲,满眼的居高临下,“你怕是忘了当年……”
“哗啦!”
不知道从谁的手里敲过去的一瓶红酒,玻璃渣子碎了一地,红色的酒液顺着他的头发流了满脸,不知道是血还是酒。
唐冬冬看着穿着一身正装的傅斯冕,眉眼阴沉冷漠,心里发紧。
他不知道傅哥怎么突然冲了进来,有可能是因为他一直都在,他没有在周时轲的身边,却在周时轲身边的各处。
吴奇惊愕地看着傅斯冕,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液体,眼里全是惊怖和慌乱,“傅……傅哥?”
傅斯冕碎发散在额前,他微微笑起来,令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懂事。“他轻声说。
“给阿轲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