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呜呜的响声充斥着整个305宿舍。
黎塘和沈学豪一个麦不连了, 一个作业不赶了,就守在旁边鼓着眼睛两眼呆滞看着对面吹头发的两个人。
把他们从头打量到脚,再从脚打量到头, 在面面相觑一眼, 眼神之复杂,堪比白日见鬼。
黎塘尤甚。
根本没有人能理解他只是想洗个杯子却撞见两个舍友在阳台吻得难舍难分的那一刻是什么心情!
那一瞬间,好像世界观都崩塌了。
他的心情到现在都还没有平静,他的小心脏还在砰砰乱跳!
几分钟后, 呜呜声也消失了。
梁夙年摸摸谢嘉然脑袋,确认完全吹干后,缠起插线将吹风机收好, 回到桌边拉个凳子过来跟谢嘉然并排坐下。
“想问什么,问吧。”
谢嘉然也安静看着他们,和梁夙年两个坐在那里就仿佛是两个刚被捉拿归案受训的犯人,只是非但没有悔过的意思, 反而满脸着桀骜不驯一行字:
诚恳道歉,下次还敢。
“……”
“……”
乖宝宝有肉眼可见被带坏的趋势,两位“审讯者”表示心情更复杂了。
黎塘嘴角抽搐地组织着措辞:“你们俩……刚刚在阳台……人工呼吸还是……”
梁夙年礼貌接话:“接吻。”
谢嘉然跟着点了下脑袋,嗯,接吻。
黎塘:“……”
为什么两秒钟以前的他还怀揣着什么不可能的猜测心说他们可能只是在做洗澡缺氧后的人工呼吸?
但是现实就是很难接受啊。
不对,也不是那方面的很难接受, 只是对这个事实他就很难接受。
颤颤巍巍再次开口:“所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梁夙年想了想, 偏过脑袋在谢嘉然脸颊上吧唧一口, 用事实传达他的回答:
是啊, 你看,我们两个真在一起了。
谢嘉然朝趁机吃豆腐的人睨了一眼,后者回他一个非常灿烂的微笑。
“我去……”
黎塘感觉自己人生观遭到暴击:“你们这什么时候的事啊?大家都一个宿舍的还瞒得这么紧?”
沈学豪恍惚点头, 现实画面永远比文字描述来得直观,他得好好消化一会儿才行。
“也没多久吧。”
梁夙年算算时间,谦虚道:“只比你和小图姑娘早一些。”
“比我和小图还早?!”
黎塘咽了一口唾沫:“所以我请你们吃饭那会儿,你俩就已经……?”
“嗯,是的。”
沈学豪:“所以那天不是我的错觉,我就是在场唯一一个单身狗……?”
“嗯,没错。”
沈学豪:“……”
他想静静,谁也别来打扰他。
“woc……我还说不知道的会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原来我这个知道的才是傻子…不对,我才是不知道的那个,也不对,那我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黎塘持续头脑风暴,话都说不清了。
“不是,大家都是兄弟,你俩却偷偷发展成了两口子,对得起我们吗?”
“为什么对不起?”
梁夙年挑眉:“难道你也想跟我发展发展?”
“别瞎说!我对我家小图一心一意好吧!”
黎塘咬着后槽牙,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打转:“你们知道我现在什么心情吗?”
“就感觉一筐单纯可爱的土鸡蛋里个头最大的那个突然孵化了,壳破了一看,特么居然是个双黄蛋!”
他神神叨叨伸出两只指头指着他俩指指点点:“你们俩就是那两个黄。”
谢嘉然:“……”
梁夙年:“你才黄。”
“哎呀,此黄非彼黄,别在意这些细节。”
黎塘啧了一声,嘀嘀咕咕:“两个大帅哥,怎么说弯就弯了?难道长得越好看的人,对同样好看的人就越没有抵抗力?”
梁夙年听笑了,不过他愿意对此条猜测表示赞同:“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就是图然然长得好看。”
黎塘嘴角一滞,倏地睁大眼:“你好渣!谈恋爱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可以肤浅地只看脸?”
他立刻对谢嘉然现场打报告:“嘉然,你听见啦,这能忍?!”
谢嘉然诚恳道:“可是我也图他长得好看。”
黎塘:“……”
梁夙年笑得更灿烂了。
沈学豪实在听不下去了:“你都问的什么东西,能不能想点有营养的问题?”
说完拽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拖到一边:“我来。”
他背着一双手走到两人面前,扶了扶眼镜,表情略显高深莫测:“你俩——”
梁夙年:“嗯?”
沈学豪弯腰凑近:“谁追的谁?”
“……”
黎塘立刻嚷嚷开:“你这个问题又比我的有营养多少!”
不过沈学豪不搭理他。
谢嘉然张嘴正要回答,梁夙年却抢在他前面举了下手:“这还用问,当然是我追的然然。”
“六啊老哥。”
沈学豪说:“所以事件的性质就是嘉然把你当兄弟,你却想把嘉然拐上床?”
梁夙年:“你要这么理解也没毛病。”
沈学豪面无表情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梁哥。”
“那追了多久啊嘉然?!”
黎塘忍不住又插话了,眼里冒出八卦的光:“是不是特别特别久,梁哥就一直死皮赖脸缠着你,你想甩甩不掉,又迫于一个宿舍不好闹掰,最后终于屈服于他的纠缠,勉强答应了?”
梁夙年听得牙疼。
干脆脑袋一歪,鸵鸟依人地往然然肩膀上一耷拉:“老婆,他欺负我。”
“……”
“……”
“……”
某人老婆耳朵里已经在悄悄冒热气了。
摊牌了就能这么随心所欲无下限地秀,都不顾别人死活的吗?
黎塘几度张口,几度失语:“……嘉然啊,这你都能忍?”
“两分钟。”谢嘉然红着耳朵说。
黎塘:“什么两分钟?”
谢嘉然:“他追我,花了两分钟。”
“……???”
“两分钟?不是,为什么啊?!”
黎塘震惊脸:“嘉然你是不是太好追了一点儿?你这也太便宜他了?”
谢嘉然笑了笑:“因为我也很喜欢他啊。”
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他一表白,就迫不及待答应了。
梁夙年下巴搁在男朋友肩膀上,懒洋洋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快触到耳根。
沈学豪几乎生无可恋地撑了撑鼻梁上的镜框:“靠靠靠,原来那些年我以为的被塞一嘴狗粮都不是错觉,你们是真的结结实实在往我胃里灌狗粮。”
黎塘真的不想承认自己一个有女朋友的也被灌到了。
面面相觑好一阵,他终于憋出一个具有营养价值的问题:“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啊?”
梁夙年说:“都行,看你们什么时间合适。”
黎塘扭头去问沈学豪:“咱们最近是不是全是考试?有哪天闲的吗?”
沈学豪取下眼镜擦擦干净又戴上:“你们决定就好,不用管我,我先去找个地方消化一下全宿舍就剩我一个单身狗的残酷现实。”
说完,还真默默飘去了阳台。
他们“审判者阵营”就剩黎塘一个了。
苦恼地挠挠脑袋:“最近我们考试太多了,课也多得要命,我回头好好研究一下课表,反正这顿必须请,你们不准耍赖。”
梁夙年:“这点信用值我还是有的吧?”
黎塘嘿嘿一笑。
偏头看看阳台的方向,又看看靠在一起的两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能最后问个问题吗?”
谢嘉然点头。
梁夙年:“问吧。”
黎塘:“你们……是认真决定谈恋爱的么?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打赌或者玩笑?是实实在在谈恋爱?”
谢嘉然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向梁夙年,正好梁夙年也在看他。
耳垂被轻轻捏了一下,他看见梁夙年眼里浸满笑意的碎光越氲越浓。
“嗯,认真的。”
梁夙年松开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重新转向黎塘:“以后我和然然婚礼,记得回来给我们当伴郎。”
黎塘怔忪一霎,很快也跟着笑了。
自信拍拍胸脯,嘴角咧得大大的,一口白牙齐齐晃晃:“没问题!”
“还有我。”
阳台抒情伤怀的沈某人适时探出一颗脑袋:“梁哥,你到时候会给我准备最帅的手工西装对不对?”
黎塘笑他神经病:“单身狗穿什么西装?”
“我现在是单身狗不代表未来也是好吗?”沈学豪指着他:“再说此时此刻的你跟我,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黎塘:“谁说没有!我有女朋友的好吧?”
“哦对了,说个事。”
梁夙年说:“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那今晚我和然然一张床睡,你们没意见吧?”
有女朋友却不在身边的黎塘瞬间噤声,鼓着腮帮干瞪眼。
沈学豪缩回脑袋,在阳台笑得好大声。
-
谢嘉然不知道梁夙年想带他搬出去住这个心思是什么时候起的,但可以确定昨晚被抓包的突发事件是直接导火索。
X。:【周围环境好一点的出租房都离学校好远,上下课会很不方便。】
夙以往年:【放心吧,这种事交给你老公来全权解决,只要搬出去的时候,你负责出个人就行~】
X。:【可是这学期快要结束了,我们下学期开学再搬也不晚,现在会不会太急了?】
夙以往年:【还剩一个多月的事情怎么能算快?】
夙以往年:【何况我们现在在宿舍也是打扰他们,早点搬出去比较好。】
夙以往年:【你不是很喜欢馋馋吗?搬出去了,我们也能养一只,给你买最漂亮的猫猫。】
打扰……?
谢嘉然认真思索一阵,还是不解:【有吗?】
夙以往年:【好吧我摊牌,其实我是觉得我们被打扰了。】
X。:【?】
夙以往年:【如果昨晚不是在宿舍,应该还可以发生点什么的不是吗?】
X。:【……】
X。:【/小猫呆滞jpg.】
“嘉然,你脸怎么这么红?”
苏小月抱着作业路过,看见了忍不住关心一句:“是不是生病发烧了?”
“没有。”
谢嘉然摇头,用手背贴了下脸:“只是有点热。”
等苏小月走了,再打开手机一看:
夙以往年:【我至少可以多亲我男朋友十分钟Q?Q】
X。:【……】
好吧,打扰了。
梁夙年开始刷屏发从网上搜来的猫猫图片,试图以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说动他跟自己搬出去。
并且每个猫猫图片还要附带一小段入坑解说,看得出来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在一边百度一边游说了。
谢嘉然想象了一下他此刻专心致志看着手机,指尖在两边页面来回切换的勤恳模样。
忍不住想笑。
低头回复时,左上角忽然多出了两个新消息标志,同时上方弹窗弹出消息内容:
妈妈:【然然,你这周周末有事忙吗?】
妈妈:【没事的话回来吃个饭,你路叔叔又出差了,我们一起给尚尚过生日。】
谢嘉然盯着消息直至它消失,嘴角的弧度渐渐消退。
看回聊天框里满屏的小猫咪,指尖落回键盘:
X。:【哥,你周末有空吗?】
夙以往年:【当然,怎么啦?】
X。:【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
锦城和绵城都是冬日干燥的城市,他们回绵城那天,难得下了小雨。
只是往常都是一个人的行程,如今多了一个人陪着,三个小时也不再显得那么漫长没有尽头了。
路过掩映在重叠绿荫下一片红砖建筑时,谢嘉然也起了分享的心思。
他拉拉梁夙年的手,将指尖抵在车窗玻璃上,指着那片建筑的方向:“哥,你看,我的学校,初中高中六年,我都在那儿念书。”
梁夙年顺着看过去:“怎么跟我高中长得那么像?中学用红砖铺外墙是全国统一标准吗?”
“也有用黄砖的吧。”
谢嘉然说:“不过红色更显得灿烂有活力,学校用这个颜色很适合。”
两人开口一对比,理工生和艺术生的参差就出来了。
梁夙年拖长嗓子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啊,受教了,谢谢小谢老师。”
谢嘉然将抵在窗玻璃的指尖收回,转而戳了戳男朋友的肩头:“你别老是笑话我。”
“没有笑话,是真心话。”
梁夙年有些幼稚地勾了勾他的手指,然后将他整只手握紧手心:“然然,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们差一点点就成高中校友了,再巧一点的话,说不定还能做同班同学。”
谢嘉然目露疑惑:“你那个时候打算转来绵城读高中吗?”
梁夙年:“不是我打算,是我爸妈打算,我中学离家很近,初中三年就没有住校,我爸妈他们就羡慕别家孩子一周才回一次家,就想把我送到远点儿的学校,高考升学率名列前茅的绵城中学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谢嘉然:“那你最后为什么没有来,叔叔阿姨后悔了?”
“当然不是。”
梁夙年有点嘚瑟:“是我机智看穿了他们的小算盘,主动提出高中想要住校,从根本上打消了他们让我转学的念头。”
“……”
前后加起来,这已经是谢嘉然第二次听说梁夙年父母的“英勇事迹”了。
二老人设没崩,还是一如既往地坑儿子。
为表礼貌,他很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熟悉新的环境,认识新的同学,确实都很麻烦,换作是我也不会愿意转学的。”
“不是哦。”
梁夙年说:“我不想转学,纯粹是因为舍不得西边围栏外的那家炸串。”
谢嘉然:“……啊?”
“你不记得了吗?”
梁夙年笑眯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为了吃那家炸串,我还被赶情侣的教导主任追过好多次。”
谢嘉然:“……”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种被梦幻联动了一脸的感觉。
“不过幸好有那家炸串在。”
梁夙年说:“不然我要是真的去了绵中,恐怕今天也不会在清大了。”
谢嘉然:“你会出国吗?”
梁夙年:“不会,我想,我大概率会去清大隔壁隔壁的职业技术学校吧。”
谢嘉然:“啊?”
“因为你呀。”
梁夙年理所当然道:“我要是那个时候就认识你,怎么还有心思专心学习?”
谢嘉然还是忍不住笑了:“你自制力这么差的吗?”
“嗯……缺个定语。”
梁夙年咧开嘴角,指尖挠挠他的手心:“是一碰到你,自制力就变差了。”
几分钟后,两人在小区门口下车。
梁夙年不死心地又往隔壁超市瞄了一眼:“我真的不需要买点儿什么见面礼吗?那几筐水果看起来真的很新鲜。”
“真的不用。”
谢嘉然说:“水果我家里有很多,冰箱里全是,你买去反而会没地方放的。”
梁夙年:“那也真的不需要准备生日礼物吗?”
谢嘉然沉默两秒,闷闷伸手抱住他胳膊:“你想送礼物就送给我,别送给路尚。”
“你是我男朋友,我不想你送他礼物。”
他知道自己这样跟个小孩子计较的行为很幼稚,也不符合他一直以来被夸赞懂事的形象,但是他就是忍不住。
不喜欢路尚,不想跟他多接触,也不想自己的男朋友跟他多接触。
冷风扫过脸颊,紧接着就被贴上一片暖融。
梁夙年用掌心蹭蹭他的脸颊,没有底线地纵容他的幼稚和不懂事:“好!那就不送。”
“谁也不送,我的钱都留着给小谢同学买礼物。”
这种任性被无条件偏袒包容的感觉好到让人上瘾,连一贯懂事的小朋友也不例外。
谢嘉然忽地凑上去在他下巴上飞快亲了一下:“哥哥,你真好。”
梁夙年忽地动作一顿。
谢嘉然撩完就想跑,被勾着脖子拉回来,两边脸颊都落进了温暖宽大的掌心。
“然然,再叫一声?”
谢嘉然眼神乱飘,就不看他:“快到晚饭时间了,我妈应该已经在等着我们了,快走吧。”
“你上次在走廊就没叫老公。”
梁夙年开始斤斤计较地翻旧账:“这次连‘哥哥’也不行吗?”
“球球了,再叫一声好不好?”
别墅区门口人少,但也不是没有。
谢嘉然本想再逗逗男朋友,余光里瞥见一对路过的年轻夫妻频频往这边看,顿时不好意思了。
无奈只能顺从地再次叫出一声“哥哥”,随后拉着嘴角快咧到耳根的某人大步逃离现场。
他忘了提前发消息,周文月没有给他留门,敲了两下等了快有一分钟才传来开门的动静。
“不是四点五十到的车吗,怎么拖到这么晚?”
周文月开门就是疑惑的询问,责备的意味很少,却不是没有。
谢嘉然笑容淡下了:“路上堵车。”
“哦对,差点忘了,现在是下班高峰期。”
她说:“下次定时间早些的票吧,避开高峰期就不会堵了,你的行李呢?怎么没有带回来?”
谢嘉然刚想开口,周文月的视线忽然落在他后方,眼中闪过疑惑:“然然,这位是……你的同学吗?”
谢嘉然嗯了一声。
梁夙年适时上前一步,礼貌问好:“阿姨,我姓梁,叫我小梁就好。”
周文月怔了好一会儿,才牵起嘴角笑道:“难得看见然然带同学回来,快请进来吧,晚饭已经好了,洗了手就可以过来吃了。”
“谢谢阿姨,打扰了。”
“没事。”
这是梁夙年第一次见路尚,却不是第一次听说路尚。
他向来信奉偏听则暗,从不将听说的事划为对一个陌生人的第一印象,但是很理所当然地,这个习惯又被谢嘉然打破了。
他对路尚喜欢不起来,甚至没有办法从客观的角度去看待他。
路尚身上“讨人厌”的标签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了。
即便这是在别人家……
好吧,偏爱果然是能够战胜一切理性。
梁夙年意外地还挺享受这种暗戳戳的不礼貌。
“妈我不想吃这个!骨头太难啃了!”
“乖,这次将就着,下次妈妈叮嘱张姨做之前剔骨好不好?”
“妈我想吃那个虾!”
“好好好,给你剥,乖乖坐好了别老是乱动。”
“我要喝汤,我要喝那个酥肉汤!”
“知道了知道了,妈妈给你盛,你别动,小心烫着!”
汤就放在谢嘉然面前,周文月像是终于想起还有一个儿子在,把汤递给路尚之后也给谢嘉然盛了一碗。
“阿姨,给我就好。”
梁夙年在周文月将那碗汤放在谢嘉然面前之前先一步接过,礼貌笑笑:“然然不吃葱,我挑一下吧。”
周文月啊了一声,第一时间却不是询问谢嘉然是不是真的不吃葱,而是轻微拧起眉头,将目光停在梁夙年脸上多打量了几秒。
梁夙年全当没发现,仔细将汤里的葱都挑干净了才放回谢嘉然面前。
“喝吧。”他低声道:“现在没有葱了。”
肉香裹着蔬菜香,在口腔弥散后下肚,谢嘉然睫毛颤了颤,觉得胃被融得有些发酸。
周文月几乎是伺候着路尚在吃饭,等一切妥当不再收到新的“命令”,才终于将话题转向谢嘉然。
“嘉然,最近在学校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吧?”
“嗯。”
“生活费还够吗?需不需要再带一点?”
“不用了妈,够。”
“那就好,妈妈知道你一直都最让人省心,不像尚尚,在学校总是调皮捣蛋,上周还因为上课睡觉被叫了家长。”
“哦对了,上周周考尚尚也考得不太行,老师让家长周末有时间有条件就先带着孩子过一遍试卷,你晚上帮尚尚看看吧。”
绕了一圈,最终话题还是不可避免地回到了路尚身上。
梁夙年看见谢嘉然搁了筷子,似乎想说什么,路尚忽然开始叫唤:“妈我要吃蛋糕!我不吃饭了我要吃蛋糕!”
几双眼睛同时朝吵嚷的小孩看去。
他像个在溺爱的温室里长大的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小恶魔,一张口就惹人烦躁。
除了周文月。
“好,妈妈去给你拿蛋糕。”
周文月起身去冰箱取了蛋糕过来,本想点蜡烛唱生日歌,可惜路尚不喜欢这个流程,也不肯配合,周文月只好直接拆了蛋糕盒开始切分。
每个人面前都被放了一块,谢嘉然看着糊满厚厚一层奶油的蛋糕,忽然胃口尽失,只象征地尝了一口便放下小叉子。
“怎么了?”周文月问。
谢嘉然:“妈,我吃饱了,吃不下蛋糕。”
“然然,你弟弟一年就一次生日,别扫兴,一块而已,不多的。”
谢嘉然没有说话,也不打算妥协,周文月拧起眉心还想开口,坐在谢嘉然旁边的小梁同学也吧嗒搁了餐具。
至少谢嘉然还敷衍地吃了一口,他是一口未动。
大概是碍于他这个外人在,周文月到底没说出更多责备的话,无奈重新坐下,抽了张纸巾去帮路尚擦掉沾在嘴边的奶油。
这样的氛围是来之前完全想不到的。
梁夙年似笑非笑看着,无意识转着手机的动作里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不太想让男朋友继续待下去了。
思考着有什么办法把人名正言顺带走,周文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然然,差点忘了,有件事妈妈要跟你说一下。”
“你还记得你周叔叔吗,就是你路叔叔的生意伙伴,在工作上帮了你路叔叔很多的那位。”
周文月说:“他有个女儿跟你差不多大,也在锦城上大学,不过不是清大。你周叔叔从你路叔叔嘴里听过你的事,觉得你很优秀,他的意思是希望你们可以认识一下,见见面吃吃饭什么的,就当交个朋友?”
“妈。”
谢嘉然一针见血:“您是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只是觉得你们同龄人会比较聊得来,多个朋友总是好事。”
周文月漂亮话说在前头,然后才道:“何况你这个年纪也该交女朋友了,你周叔叔的女儿我见过,挺漂亮的一个姑娘,虽然是有些任性,但是女孩子嘛,都是可以……”
“妈,我谈恋爱了。”
谢嘉然打断她:“我不需要女朋友,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话音落下,客厅陷入一片死寂。
汤匙掉进碗里发出一声清响。
周文月睁着一双眼睛愣愣看着谢嘉然,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到他话里的意思。
“什,什么?”
“我说,我谈了恋爱,已经有男朋友了。”
谢嘉然说完,看着周文月满眼迅速腾起的不可置信和失望,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碎片一直往下落,却始终触不到底。
——直至手背覆上一片温热。
他转过脸,梁夙年正看着他,眼底有鼓励,更有被承认身份的愉悦。
没来由的,他一下安心了,也有了底气。
再次看向周文月,逐字逐句:“妈,我今天回来不是为了给路尚过生日,我只是想要带男朋友回家,让您见见他。”
“你胡说什么!”
周文月如梦初醒一般,忽然抬高音量,语气急促:“你弟弟还在这儿,你胡说什么!”
“妈,我没有胡说,我是认真的。”
“我很喜欢他,我会一直跟他在一起,”
谢嘉然反握住梁夙年,与他紧紧牵在一起:“我回来只是想要告诉您这件事,不是为了征求同意,如果我们在一起惹您不高兴了,我会注意,以后尽量不再出现在您面前。”
“行李没有带回来,是因为我们原本就没有准备要在这边过夜。”
他说:“既然事情已经说完了,那我们就不打扰您陪路尚过生日了。”
“然然!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怎么可以——”
“阿姨。”
梁夙年打断她,牵着谢嘉然站起来,脸上挂着好脾气的笑:“我今天过来,除了让您认认脸,其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跟您说。”
“然然今年放假应该就不回来了,我想带他回家过年,我妈特别喜欢然然,听说然然过年要去家里,一早就学了好几道不用放葱姜的大菜准备着大显身手。”
“我们一家人会对然然很好,会好好照顾他,所以把然然交给我,您完全不用担心。”
放在桌上的钥匙被碰得叮叮当当响,路尚趁着他们说话,正在试图把串在钥匙上面的小画家挂件取下来。
可惜就在即将得手之际,钥匙忽然被人从他手里一把拿走。
“不好意思啊弟弟,这是我送给你哥哥的礼物,不能给你。”
梁夙年对着脸色难看的周文月晃了晃钥匙,嘴角略弯:“自家小孩自家疼,阿姨应该最明白的。”
“惦记别人的东西不礼貌,阿姨有空还是去帮弟弟新买一个吧,不难找,类似的文具店应该都有。”
“既然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那么我就先带然然走了。”
“谢谢阿姨款待,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