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衷寒慢慢回过头,就见封戚沉着张脸,用眼神谴责林芮的行为。
他忽然觉得,封戚是个很不会恋爱的人。
封戚会闹会凶,唯独不会将自己默默做过的事,展现在他面前。
曾经来国外找他也是,千里迢迢都来了,却在戒指店外退缩,独自离开。
如果不是他先发现戒指的不对,封戚会将这件事瞒一辈子。
如若恋爱是门考试,那封戚就是那种明明很努力去做这门试卷,努力得让人都觉得心疼了,却还是会得到零分成绩的学生。
见季衷寒望来,封戚移开了眼睛,解释道:“是我设计的,不过是家具公司派人过来装的。”
季衷寒回到那张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摸了摸那被洗得很柔软,晒得蓬松的被子:“感觉很舒服。”
林芮凑了过来,看了眼那张床,又看看封戚的脸色:“所以你喜欢吗?”
季衷寒嗯了声,他没看封戚,也没说到底要不要留下来睡。
毕竟林芮不清楚他的病,他也没打算往外说。
林芮眼珠转了转,识相地说:“那我先去睡了,老板季哥晚安。”
说完后,林芮脚底抹油地跑了,还将门顺便给他们关上。
封戚站在门口:“林芮走了。”
季衷寒转过脸:“我知道。”
封戚抱着手臂:“所以你不用再勉强自己,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季衷寒愣了愣,封戚走过来,没有靠近季衷寒,而是离季衷寒有几步的距离,弯腰将床上的被子叠起,拉开衣柜,把被子枕头都放了进去。
季衷寒完全有理由相信,要不是他还坐在这张床上,封戚怕是要把床单都给收了。
刚刚把话说成那样,将这张沙发变成封戚在做无用功的人是他。但这是因为他不知这沙发,原来封戚花了这么多心思。
现在反应过来,又觉得封戚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
要是他辛辛苦苦准备了一切,又被对方完全否定,那种感觉肯定非常难受。
封戚关上衣柜,转过身来,正想说自己也困了,让季衷寒回去时,就听到季衷寒说:“我回去拿一下洗漱用品。”
“你等我一下。” 说完,季衷寒匆匆从房间里出去。
好在他回来时,封戚没有把门反锁。他抱着自己的被子枕头,充电器和洗漱包,鼓鼓囊囊地回来了。
全程都没怎么看封戚的神情,套间的格局都差不多,他拿着洗漱包就进了封戚的浴室。
封戚的浴室收拾得很干净,洗漱台上陈列了很多护肤品。
季衷寒完全想象不出封戚护肤的样子,又觉得封戚要是不护肤,条件还这么优越,那也太过分了些。
他拍摄的女模特,几乎都有皮肤上的苦恼,尤其是这一行业,每日带妆的不少,更影响皮肤状态。
刷牙洗脸,季衷寒刚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一抬头就见封戚靠在门上望着他。
季衷寒有点尴尬道:“怎么了?”
封戚:“今天你和那个女模说了什么?”
季衷寒眉心皱了皱,觉得封戚故态复萌,再次掌控欲作祟。
他其实不想回答,但又怕封戚对那个女模下手。
身为评委的封戚,要随意赶一个女模出这个节目,还是太容易了。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季衷寒解释道。
封戚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们说了什么而已。”
季衷寒吸了口气:“她说了点她工作上遇见的事。”
“那你为什么笑了?” 封戚继续道。
季衷寒不记得自己笑没笑过,他只觉得这个话题他快要进行不下去了:“够了,我都说了我跟她什么也没有,你不用看见一个人跟我说话,都去怀疑我跟她的关系。”
许是看出来季衷寒流露出来的抗拒,封戚静静地望了他一会:“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能逗你笑而已。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
说完后,封戚就转身要离开。
季衷寒追了几步,他不知道封戚话语里的潜台词,是不是在说他和那位女模一块的时候,表现得太开心,这让封戚很不高兴。
“杨小彤她很努力才得来参赛机会。” 季衷寒说。
封戚停住脚步,季衷寒扶着门框道:“她家里只有她和她奶奶,她奶奶非常期待能在电视上看见她。”
“缪斯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节目。”
他说这些,是相信封戚还是善良的,有着恻隐之心,要不然当年不会为弱小出头。
封戚却道:“你是怕我把她赶出这个节目?”
封戚垂着眼,里面的情绪看不分明:“在你心中,原来我已经是这种人了吗?”
这个反问,叫季衷寒呆住。
说完后,封戚又笑了笑:“不过也是,都是我活该。”
季衷寒浑身都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封戚已经回到了自己卧室,把门关上了。
封戚关门的力道不重,没有宣泄性的力道,那轻轻的门锁合拢声,却像一声巨响,狠狠砸在季衷寒的心上。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心里的确怨怪封戚,不满他对许薇做的那些事。
但是就在刚刚,他才发现他对封戚已经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偏见。
封戚进他的房间,他感到警惕。
封戚试图为他治病,他猜测这是封戚的新手段。
封戚问杨小彤的事,他认为封戚是要犯错。
他过于严苛地看着封戚的一切,就算他提起杨小彤奶奶的事,是觉得封戚听了后,会心软。
可他又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就认为,封戚一定会对杨小彤做什么呢?
信任建立起来很难,毁坏却是一瞬间。
毁了信任的是封戚,给予封戚不公平对待的,却是他。
季衷寒想到这里,嘴唇和脸颊都泛起一阵微麻。
他来到封戚的卧室前,站了半天,到底没举手敲门。
算了……有什么话,也得等到明天再说吧,封戚现在应该不想看到他。
回到侧卧,他躺在那张沙发上,蜷缩在被子里,本以为会睡不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本来就累了,还是因为沙发上有种他熟悉的味道。
那种味道曾几何时,一直伴着他入睡,这味道勾起了他的困意,引来了睡眠。
半睡半醒间,他感觉他的房间门被推开了。季衷寒意识稍微清醒了些,眼皮却重到睁不开。
他感觉到有人蹲在他身前,季衷寒肩膀动了动,他几乎要惊醒过来了,不过下一秒,有只手轻轻拍上了他肩膀。
那手以一种缓慢地频率,安抚着他的紧张。
直到他呼吸平缓,这才转而牵住了他的手。
季衷寒渐渐清醒过来,他在昏暗的房间中,看到封戚坐在地上,靠在他的床边。
封戚好像没意识到他已经醒了,只是安静地牵着他的手,什么话都没说。
季衷寒等了很久,才感觉到封戚拇指蹭了下他的手背:“还好……你能在这睡着。”
他声音极低,似在说着一句悄悄话,没想着让谁听见,只是自言自语。
“我想不起来了。”
季衷寒没听明白封戚在说什么,不过封戚紧接着,便解答了他的疑惑:“想不起来你什么时候在我身边,也这么放松地笑了。”
“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无论怎么样努力都没有结果。”
季衷寒安静地听着封戚的话,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封戚说自己醒了,又怕他开口以后,惊断了封戚难得的自白。
要是被封戚发现他没睡,大概会被吓跑吧。
就像这张沙发床一样,封戚有着奇怪的自尊心,不愿被他知道。
“你说过我毁了你……”
季衷寒屏住了呼吸,封戚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而是停顿了许久,才揉了揉他的手背:“毁了你的人,还口口声声说要治好你,果然是在痴心妄想吧。”
季衷寒嘴唇动了动,他几乎要说话了,封戚却把脸靠在他手旁边。
他感觉到封戚脸颊上的湿润,心渐渐沉了下去。
封戚呼吸频率有点急促,仿佛是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让他消耗了不少体力。
“你第一次从窗子跳进来的时候,我发誓,会永远对你好的。”
季衷寒知道封戚在说什么,他说的是自己第一次爬到封行路关住封戚的房间,跳窗而入。
那时候封戚的眼睛,他至今都还能想起来。
像是看着自己的英雄,比窗外的月光都要明亮。
让季衷寒爬树蹭出来的伤口,都觉得不疼了。
“都被我搞砸了,如果我没有爱你……”
封戚说话断断续续,季衷寒只觉得自己手背越来越湿,越来越烫,封戚的眼泪洇在他手背上,像无形的锁链,狠狠勒住了季衷寒的心脏。
封戚没再继续说话,他安静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
漆黑的房间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以及一只温热着他右手的掌心。
这一切,都让季衷寒眼皮发沉。
闭上眼的那刻,他想,或许封戚不止是他的脱敏对象。
如果下一次,他躺在床上,也被封戚这样牵着手,是不是就能睡着了。
只是下回……他不想再惹得封戚哭了。
明天应该和封戚道歉,他不该那么说他。
最后的意识消失时,季衷寒仍这么想着。
直到第二天他睁开眼,天光大亮,房间里安安静静,他的床前已经没有了那个人。
季衷寒揉了揉眼睛,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放下手,看着自己的右手。
无名指上干干净净,他戴了许多日的戒指,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