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都没有松手, 凝视着对方, 大约十几秒, 又或者更多。
在一旁的陆童感觉到那忽然粘稠的气氛,出言提醒:“你们要握到什么时候?”
陆云深这才礼仪性地松开了邵非,邵非也顺势收回了手, 还、还好, 他只要一紧张就出手汗,那印象分该多低。
居然是他……怎么会是他,竟然是他!
邵非心里一堆感叹号,这不是最好的认识机会吗,还特别自然,一点都不突兀, 这时候不打入内部怎么行。
说不定比他之前定的目标还要高,现在他都不是路人了, 直接三级跳,成为陆云深的学生。
但问题也接踵而至, 陆云深在自己还怎么有心思温习, 就现在他都忘了今天一天背的所有公式, 全都灰飞烟了。但……这是他以为这辈子都很难有交集的陆云深。
邵非死死压住脸上的笑意, 别得瑟。
又高兴又不能表现出来,邵非看着更木纳了, 比平时更沉默。
陆云深终于注意到两位多出来的人,微笑问好:“露姨,小妹。”
“喊我的名字吧。”你以为小妹是谁都能喊的, 要不要这么自来熟。
陆童丝毫都没有大部分女性见到陆云深时的反应,眉头始终拧着,像要将陆云深里里外外给扫视个遍,她怎么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熟悉中还有点不爽。
陆云深从善如流地又喊了一遍陆童的全名,看起来脾气非常好。
陆童却更觉得这个男人藏得足够深,今天头一次见到陆云深,就感到莫名的了解,好像对方有什么想法她总能洞悉到,是不是哪里有点奇怪?
陆露拉住女儿,使了个眼色,人家第一次上门你怎么就摆脸色了。
小声道:“他是来给你哥上课的,多好的一孩子,以后说不定还是校友,你可别给你哥掉链子。”
掉什么掉,你没看他刚才对哥笑得那孔雀开屏的样,眼都放光了,对哥印象好着呢。
好不好人她是不知道,但以她的第六感和多年写文的经验,这男人无论是气质还是那双深沉的眼,就不像个好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危险人物,有那么好心给我哥补习?但真要说什么目的,人家又能图她家什么。
身为长辈的陆露却印象很好,第一次见陆云深就觉得这个总在社交场合被提起的青年很有礼貌,也很尊重人,还特别有心。
居然还带了不少上门见人的礼物,没买那些一看就价值高昂的,一个人第一次上门,陆云深选了那些邵家愿意收,又不会显得敷衍的礼物,以食物和一些小玩意儿为主,看的出是自己挑的,走了心的。陆露觉得这青年真是万里挑一的,只从社交就能看出他待人接物的方式,被对方赞誉是有道理的。
她也看过不少人,人品怎么样从这些小细节可觑一二。
陆云深道:“露姨,您与我妈一样喊我云深就好。”
一方面是在间接表示陆露对自己母亲的重要性,一方面又在明示对他来说陆露与自己母亲是一样的,显得贴心。陆露一开始以为陆云深必然是个骨子里傲慢的小年轻,现在这种成熟中透着点真心的说话方式让她更满意了,眼神柔和了许多。
全程邵非都处于放空状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双方客气了一番,陆云深就与邵非上楼了。
母女俩目送他们离开。
“你哥好像不满意我为他请的这位家教?小陆虽然年轻,但能力绝对比咱们外面请的还要好,你说妈是不是太多事?”她儿子很优秀没错,大概是感觉到这位的威胁性了,不是古代就有句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哥要嫌你早八百年就嫌了,肯定和你没关系。”陆童抬头一看就发现她哥上楼时居然是同手同脚的,“……”
“妈,哥刚才在紧张?”
“你还不知道你哥,就没紧张的时候。”
“那这到底是你哪门子的闺蜜?我和哥怎么都没见过,八百年不联系,突然联系就没什么蹊跷?你都不怀疑一下,心也太大了吧。”
“又开始乱说话了,这些年大家都忙,我有你们一儿一女还要照顾你丢三落四的老爸,自然就疏忽朋友了。她是你妈我读书时候的舍友,处得也很好,就是她嫁人后没多久儿子出事了,没时间联系,现在大家稳定了。你说巧不巧,她嫁给了姓陆的人,我又刚好姓陆,现在连儿子都差不多年纪,还有机会来帮忙补习,是不是缘分?”
陆童心底撇了撇嘴,希望吧,怎么看都不像巧合。她还是对她妈道:“你不觉得这是在引狼入室。”
陆露噗嗤笑了出来:“你指的你哥还是你,你的话……陆云深的眼光八成瘸了。”
人家至于特意来咱们家,还狼呢,你不化成狼吞了人家就不错了。
陆童:“……”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女儿。
陆露去准备茶点,陆童在楼下待了一会,上楼的时候看了眼邵非关着的房门,犹豫了会回自己屋了。
当她打开电脑文件夹,看到断更的那三篇文的tag,瞬间灵光一闪。
想明白那古怪哪里来的,陆云深不就刚好是她坑了的三篇文的男主名字,陆云,陆渊,陆琛的总和吗,最可怕的是连给她的感觉都像是文里她和老哥设定的味道。
陆童抓着头发,这联想好可怕,男主要是成为真实人物,那就太惊悚了,就是身为亲妈都不想要这种危险度超标的儿子。
陆童想到前几年网站上特别多的穿书文,要真有这种玄乎其玄的可能性,她进去第一件事就是离男主远远的。
而跟着邵非登堂入室的某人,咔嚓一下将门关上,邵非听到这声音就莫名有点紧张。
他从重遇陆云深后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把人带到房间里,他平时都在卧室学里自习,但现在是陆云深过来,卧室这地方太危险,待会他忍不住想入非非对陆云深做出点什么……
还是转移阵地吧!
邵非转头,望着正在观察他房间的某个男人。
男人视线仔细观察着这间承载了邵非少年和青年记忆的房间,屋内很干净清爽,以淡蓝、深蓝和灰色调为主,桌子和窗台边还摆着几盆胖嘟嘟的多肉,屋子里的光线很暖,应该是家里两位女性设计的。每一样物品的存放都规划过,除了书桌外就是临近窗边有个卧榻,一条看起来还带着温度的毛毯搭在榻边,旁边还散落了不少硬皮书,看着封面都是些文学作品,和调查的一样,他的宝贝是个修养很好的人。
发现邵非的视线陆云深才收回了观察,那眼神仿若隐藏无数暗流的海面,看着平静却瞬息万变,只一眼就感觉移不开视线的邵非利索地望向地面:“我们还是去书房吧,宽敞一点。”
“不必,这里挺好。”男人语气尾音缱绻缠绵。
邵非听得耳朵发痒,用陆童小说里的话就是陆云深简直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男人走了过来,道:“刚才在楼下不方便问,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邵非心中嘭一声,开了朵小小的烟花,他还以为陆云深早就忘了几个星期前的路人,道:“之前在公交车上见过。”
“难怪,我就觉得你很眼熟,没想到妈妈说需要补习的对象是你,真有缘。”
邵非啊了一声,表示同意,看着沉默非常,冷静冷淡,对所有外人他都是这样有点疏离的态度。
他在逃避我的视线,是什么意思?陆云深心思百转千回,细细研究邵非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企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邵非见陆云深发现挂在墙上的伞,心里咯噔一声,这几周自习的时候想念就看两眼,没想到会被抓现行,邵非长腿一跨,几步就取了下来,递过去:“一直想还你。”
陆云深扫了眼,拿过伞,指尖又一次无意地擦过邵非的手背,将伞重新挂了上去,刚到房间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我那天不是说送你吗?”我现在已经有更好的理由了。
“你还记得?”
陆云深莞尔一笑:“为什么不记得?你很特别。”
特别!
邵非马上转开了视线,直接不去看人。
没好意思问到底哪里特别。
陆云深主动化解两人间的尴尬:“那我们现在开始吧。”
陆云深将背包打开,修长的手拿出几份卷子,摊开在邵非面前:“这是我根据几年来的考试重点和今年的趋势自己设计的题目,你选一份做做看。”
“好的。”两人靠得很近,邵非随便拿了最上面的一份,他知道陆云深拿出的试卷价值。
“哦,等等,你打算怎么喊我?”男人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像是看着已经落入掌心的猎物,不紧不慢,从容中不乏势在必得。
“陆、陆云深?”邵非想了几秒,还是遵从本心,第一次叫全名…
“我现在怎么也是你家庭老师,我们之间不用这么生疏,你可以叫我老师、学长,如果把我当朋友看的话,就喊云深吧。”
陆云深看似给了选择,但以他的话中意思,邵非根本不可能不给面子,定然会选择后者,果然邵非又重新喊了一句:“云深。”
陆云深听得通体舒畅,邵非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软软糯糯的,真是可爱极了,不给邵非反应轻拍了下他的肩,像是提醒般,温声道:“去做卷子吧,好了喊我。”
邵非肩微微抖了下,似乎有点不适应,退了小半步,强作镇定拉开椅子,背对着男人盯着试卷看了许久,他的所有思维都集中到刚才男人拍到的地方,身体好像有点热。
这样还怎么专心做题啊啊啊啊,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邵非明白不能这么下去,他不想在暗恋的人面前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每一个人面对心动的人,总希望展现最美好的一面。
不去想,把他当空气,空气……
邵非闭眼默念了一阵,也许是催眠起了作用,邵非居然就拿起笔唰唰唰写了起来。
陆云深坐在那张天蓝色的床上,这床很大,很软……如果能把人压在上面……头发散开,望着自己…
眼睛微眯,像一只巡视领地的猛兽般。
正在看题的邵非顿时一阵寒意,颤粟了下。
“很冷?”陆云深第一时间发现了。
“还好。”
“小非,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不适合教你?”
邵非都不记得陆云深是什么时候改口的,但自己都叫他云深了,陆云深这么喊也……没什么问题?
“没有这么想过。”邵非握紧了笔杆,督促自己再多说点,可他本来就紧张,这时候更说不出什么解释的话。
看着试卷上的题,一被陆云深打断,又再次感觉到男人的存在感,刚才好不容易集中的精力又涣散了下。
“你继续吧。”
“嗯…”唉,重新集中,把他当空气,当空气……
邵非就这样痛并快乐着。
凝视了会邵非的背影,从头顶到肩再到腰…陆云深交叠着双腿,掩饰某处的迹象,直接拿过某人床上的靠枕,单手撑着下颔,打开微信群聊天界面,其中一个群聚集了陆云深关系最好的一群兄弟,基本都是从小到大的发小,有的一起考了华大,有的出国,有的在别的城市,但联系一直没断过。
大白天一半人在睡觉,另一半则是活跃份子,这时候还在插科打诨,他发了一句:我现在是他家教了。
这个“他”,渐渐的成了发小圈里的名人,很快群里一片狼嚎,纷纷说:恭喜深哥,大吉大利!
在一排恭喜声中突然夹了两句不同的,是赵大兴发的:我们深哥搜集了那么久的资料,熬夜编撰的试卷终于要送到正主手上啦!其他的人呢,睡毛睡,起来high!
这招实在是高,直接近水楼台了,准备啥时候见你媳妇?
下头跟了句:楼上的,保持队形。
陆云闻着周围带着邵非气息的空气,身体蠢蠢欲动,神情淡定自若。他心情愉悦,难得回复了中间的提问:已经见到了,现在就在他卧室,你们出出主意?
卧槽,推倒他!
卧槽,推倒他!
……
陆云深:…滚
陆云深收回手机,见没什么有用的建议,那就自己想办法。
既然已经进了这间房门,再要赶他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
邵非有个优点,一旦专注起来就会忽略周遭,等到他做完整套化学卷子的时候,连陆云深什么时候来到他背后都没印象。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就感到一道阴影笼罩着自己,他像是整个人都被拥抱了似的。
男性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都好了?”
男人双手撑在桌子两边将人困住,邵非像钉在原地的图钉,僵硬得快要风化,男人并不算陌生的气息包围着他。
陆云深弯下腰,看着人委委屈屈地缩在椅子上动也不动的,男人的手指微微卷曲了一下,有些痒有些难耐。他真是可爱极了,这样都不拒绝我。
是没察觉到,还是心里不排斥我?
陆云深心底明白,邵非属于前者,对男性的接触不在意的直男,再加上这人外冷内软,又是典型的不擅长拒绝熟人的人,迟钝得根本不知道他在心怀不轨。
但那又如何?
你再不拒绝,我就更想欺负你了。
男人得了一点甜头,就要得寸进尺,他故意靠在邵非耳边,压低了声线,指着其中一道题:“这题错了……”
陆云深用严肃的声音开始讲解,但邵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有在身边若有似无的味道,相同的、淡淡的沐浴露香味交融着。
空气里的小火苗被点燃了……
邵非缩了缩,太近了,虽然没有丝毫身体接触,但他相信只要自己稍微动一动就能碰到对方。
邵非继续当木桩,过了三分钟,男人讲解完后,问:“听明白了吗?”
某只乌龟死死低着头,脑袋都快要靠到试卷上,低声应了一下:“…嗯。”
“重新做一遍,只有你真正理解了才不会再做错,这题是去年的考点之一,我只是换了种形式出题,今年不一定会考,不过我建议还是做一遍,对你考理综有帮助。”陆云深望着邵非头顶的发旋,软趴趴的,透着些微栗色的发丝,在灯光下格外柔亮,耳垂微红着,仿若石榴粒一般娇嫩,真乖……,明明性格那么冷漠,骨子里却乖得让人恨不得含嘴里化了,“那你再做一遍,这次把新的解题思路写旁边?”
邵非苦着脸,欲哭无泪,但、但完全没听进去啊,怎么写…
男人的气息在邵非耳廓边若有若无,性感撩人:“怎么了?或者我再说一遍?”
他靠得更近,动作像是连着椅子半拥住邵非。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陆云深眼一沉,就差一点点,该死!
点着了的欲火被一盆水浇灭了。
随即恢复温和,松开手,淡声道:“不用理会任何事,你现在只需要专心。重新写一遍解题过程,我待会来看。”
陆云深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望着像是掐着点来的“程咬金”。
被陆云深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门口,陆童歪着头看不到里头的情形,笑盈盈地语气:“陆老师,我给你们端了点吃的,要不要用一点?”
还没等陆云深回答,又提高了声音:“哥,你做得怎么样?”
像是没看到陆云深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她还是担心哥哥的心思占了上风,对着屋内人看似提建议地说:“哥,我同学的哥哥是去年考清大的本省状元,对题目摸得更透,他想过来教你,你觉得怎么样?”
陆云深眼皮微阖,眼神深邃迷人,甚至透着淡淡的笑意。
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是动怒的前兆,陆童与之对视,气势却丝毫不弱。
门口的一男一女状似和谐地相处,却都在等屋内人的回应。
邵非沉默了一会,低低的声音:“不用。”
陆童:“……”哥,我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出狼窟了。
陆云深保持嘴角弧度,与石化的陆童颔首,笑得越发温柔:“那不送。”
房门,毫不留情地在陆童面前关上。
作者有话要说:
陆童:呵呵,亲妈的直觉